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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有人说

春天是我最怕的季节。因为春天太美好,好的吓人。阳台上的花儿都啪啪的开了,阳光像融化了的牛油一样四散开来。我是实在是舍不得这样的好天气被我生生浪费。这样的美好任何仪式都不回显得过分。而我这样的一个颓唐的人,在蓬勃春色的衬托下显得更加丑陋了。就像是以前语文老师说的,这天气就是故意来羞辱与反衬我的罪恶的。

最近有很多人给我发豆油,发私信跟我讲述他们各自人生的悲惨遭遇,不论是飞来横祸,家庭变故,学业困苦,感情不顺。我像一个悲惨故事终端机一样收集着各种人世间的不开心。相信过不了多久我自己就可以开知音杂志了。

对于这些事情,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并不是我觉得这些问题在我看来不值一提,跟我的瘫痪残疾比起来是大题小做,而是我无法解决别人的问题。因为生活中大部分的困难是没有解决方案的。谁都是硬着头皮面对。可能大家以为我很坚强,所以也可以帮他们坚强。其实我不过是个被迫一年一次被抑郁症打倒,又被困在家里的残疾人罢了。我的生活也才是仅仅应付的过来而已,完全也没有能力再拉谁一把。

按照我以前说过的。困难跟痛苦并不是以程度可以自我衡量的,而衡量标准应该是是带来多大伤害。当然我大可以给大家灌下一壶心灵鸡汤,说不定粉丝还可以涨涨,出版社会找我出书什么的。但是心灵鸡汤就跟止疼片一样,无法解决问题。

我多次说过我痛恨正能量这个词儿。可是我又是一个特别别扭的人。如果有人可怜我,我便非要证明我过的好,别人的可怜是多余的。若是有人觉得我好得很,心生嫉妒,我就非得拉开伤疤给人看,说,谁说我过得比你好来着。

其实自欺欺人又仅仅是残疾人面对残疾?我们不但自欺欺人,还喜欢嘲笑别人。但凡别人比自己好一点,或者比自己差一样。我们都能迅速对比自己的处境,得出人家过得比我好而自卑,或者我过得比他强多了而开始无限的自我安慰。

我并不是在抱怨健康人对我的不理解,不能理解我不喜欢正能量,不理解我不能解决别人的痛苦跟挣扎。与其说健康人对残疾人不够宽容,还不如说你对我,我对你,他对她都不够宽容。我不知道是不是来源于我们的教育。健康人对残疾人的了解太少太少了。基本停留在张海迪身残志坚跟力克胡哲的正能量演讲。残疾人都是在电视里课本里,对生活有无限的积极的力量,不可以有不开心,如果有也是不应该不对的,因为残疾人“破碎”的人生不过就是为了衬托所谓的“正能量”罢了。我想,如果残疾人都能走出门去,让大家更了解残疾人,可能就不会是现在两极的单一态度与评论了。当你谈过恋爱就不会去相信偶像剧里落魄少女与白马王子的大团圆结局。当你生命中有残疾人,并且可以接受残疾人跟正常人一样有各种情绪,也许就可以理解我的偏激。

也有很多人说,你也能幸福,你也能结婚,你也能生育,你也能如何如何。

我从来不否认我“也”能做这些事情。可是也就说明我的参照物是一个普通的健康人,只要我“加油,努力,正能量,坚强不屈,有精神”我有机会跟健康人过一样的生活,可是在我看来,不论是健康还是残疾,不论是困苦还是幸福,你我谁都是拖着一副破败身躯,在各自的生活里苟延残喘跌跌撞撞。

残疾人,或者说是残疾的我,从来没有把能像健康人一样生活当成什么奋斗目标。我觉得任何人都不应该尊崇一种奇怪的,过于极端的价值观。所有人结婚生子是一种,乐观活泼也是一种。对于我来说,一方面是自负,觉得自己能力不差,能做的比普通健康人做的多得多得多。另一方面是不愿意面对以前的自己,那个健康自己。不愿意做“如果我没有残疾,我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假设。

前几天微信上有人叫我推荐古典乐。我不想提,也不想谈跟古典乐,钢琴,有关的事情。有一首歌儿叫虎口脱险。里面有一句词儿是,舍不得我们拥抱的照片,但是又不想让自己看见,只能放在相框的后面。

我的的确确是一个一直逃避以前生活的人。而我给我自己找的借口也是,人人都是在逃避回忆以前的辉煌时刻。

就像一朝破产的大亨,被推在贫民窟里,扔给你一个狗盆儿说,吃吧。心里明白不吃就得饿死,但是就是吃了,自己也多少心里别扭。别的吃不下的大亨会说你能屈能伸,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这滋味。但是还是得苦笑,总得活下去啊。不然就不要再会想自己一掷千金的年代了。

很多人跟我说“你并不孤单。”

生理上我的确是孤单的,家里没有什么人。日常接触也是固定的医生护士。可是孤单是一个很大的概念。其实每个人都是困在自己的生活里,所以每个人都是孤单的。用郭敬明的话说,每个人都是宇宙里孤单的小小星球。人们并不会因为自己有群体的社会活动而觉得不孤单。这样说来我并不孤单,所以也不需要别人来跟我说我不孤单。有些事情其实对方不觉得,你说多了,说不定对方就敏感了起来。

很多时候残疾人的泛滥情感并不是自己酝酿出来的。而是社会鼓励,暗室,久而久之,大家都会自然而然的投射在自己身上。觉得自己孤单悲惨。人的确是善于掩饰的,可是我觉得掩饰自己的情绪是一个成年人的必备技能。我不会因为我瘫痪残疾就每天崩溃大哭,然后毫不掩饰的跟所有人倾诉我对这个世界的憎恨之情。我是打算自己做谈欢电台,然后做更多的东西。我不可能跟我的合作伙伴,同事老板都因为我是残疾人而要求他们一再忍让,处处特殊待遇。

如果我还想好好继续我自己的人生,就不能再听别人的安慰。听着怪残忍的。但是建立自己的判断力,就要对不认同的事情变得麻木。我的确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在做事情之前自己都已经把最坏的结果都想好。可是这样让我心里更有底。

我希望不论是健康人或者残疾人都给彼此留一点空间与余地,不要在看到对方的时候就把自己心里所有对对方的印象跟想法都一股脑的扔过去,说出来。距离还是可以产生不少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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