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心想要找到米拉娜,此刻,我已不惧怕任何。我不知道等待在我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我也不想再去猜疑了。
这是我第一次拜访米拉娜的家。说来也奇怪,到这里有一段时间了,我却不曾想过亲自拜访她,她也没有主动邀请过我。这真是令人期待的时刻,不同的是,我是带着探求的心而来。
回想米拉娜对我的种种肺腑之言,由此产生的依赖感已使我觉得她是为了不让我受到什么伤害才瞒着我。我抬起手,准备行使礼节。
门并没有来得及被我敲响,却轻而易举地被我推开了。显然,米拉娜忘记了关上门。我下意识地想要呼喊米拉娜,还未发出的声音却被堵在了喉咙口。
红色。
满目的红色。
红色的桌子,红色的床,红色的灯,红色的衣柜……还有红色的,门。我赶紧把撑在门上的手拿开,我并没有想到门里面也是同样的颜色,即使那些颜色并不完全一样……有深红和朱红的交替,也有鲜红或是玫瑰红的装点。它们错落有致地展现在我的面前,客观上来看,是非常有设计感的,可是在此刻的我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惊悚。
第一次来到米拉娜家的我,竟会有一种熟悉感,因为,这开放式厨房的设计,这家具的摆放,整个空间的大小,完全就是另一个“蓝色房间”啊!
“红色房间。”
女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缓缓转过头,看到米拉娜倚在门边,一只手上还拿着钥匙,和红色的钥匙扣挂在一起,上面刻着一串数字:1407。
“要红茶吗?”
“好的。”我故作镇静地坐在沙发上,思考着如何将疑虑说出口。“蓝色?”她打量了一下我的房间,“我喜欢红色。”脑海里突然闪过很早之前的对话。
“我说过,”米拉娜走过来,将热气腾腾的红茶放到我面前的桌子上,“我并没有撒谎。”
“这到底……”我摒着一口气,“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我就告诉你了,”她说,“你却并没有注意。”
“你说过,你喜欢红色……”
“没错,”她挑了一下眉,继续说道,“红色是我最喜欢的颜色,你还记得我说了什么吗?”
“……”
她喝了一口杯里的红茶:“你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吗?”
“我已经仔细看过这个地方了。”
“哈哈,”她笑笑,可是又很快收起笑容,“第一天,”她说,“第一天我就告诉你了。”
“我没法记住那么多。”我说。
“让我们回到那一天。还记得我是怎么知道你搬来了这里的吗?”
“你说这个房间有了门牌。”
“你居住的这一层楼有很多房间,有人住的房间就会挂上门牌号码,没有挂的房间是空的,我就住在你旁边,盼着这个蓝色房间有人已经很久了……”
“噢,‘红色房间’,可这仅仅说明这是一个主题公寓,也许每个房间都是这样的,还有‘绿色房间’,‘黄色房间’吧……”
“主题公寓?你真这么认为?!好吧,就像你所说的,这里算是一个主题公寓吧,可我说的‘很多房间’又怎么解释呢?”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夸张的说法。”
“噢,天哪,你不会因为我看起来‘孤寡老人’的身份而以为这些都是我的臆想吧?”
“……我的确这么认为。”
“这栋楼层住的人多得你无法去数呢。”
“什么?”
“你的自行车。”她说。
“你有辆红色的吗?”
“‘他们’给我配的。”
“他们?”
“你跟我来。”米拉娜说。
我再次跟随米拉娜坐上这漫长的电梯。冰冷的门关上之后,我照例把手伸向“-1”按钮,“等一下,”米拉娜说道。我的手在空气中停下了动作。“你就没有想过要去别的楼层看看吗?”
不得不说我曾经有过这个想法,但是碍于“人际交流只限于米拉娜”并且“结识更多的人只怕会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两个原因,都迟迟没有行动。“我不想……带来更多麻烦,”我说,“认识的人更多,解释的就会更多,况且,我不想对这个地方有太多留恋。”
“那样你就会舍不得回去了吗?”
“是的。”我有些惊讶,这样看来米拉娜似乎认可了我所说的“事实”。虽然,她一直在极力证明自己没有“撒过谎”。
“我一直在尽量让你知道真相,”她说着,随意按下了一个楼层,“可惜都没能引起你的注意。”
“现在我知道了,”我开始有些为自己的迟钝着急,“对了,”我看着数字按钮突然想起来,“按照你所说的,这栋公寓有那么多的房间的话,那么,这坐电梯的漫长时间就可以解释了吗?”
“你早就该想到,”她很快接过我的话,我感觉米拉娜好像在一口气将答案塞给我,我有点喘不过气来,“噢,我们到了。”
电梯门打开。这里是第八层。
我深吸一口气跟随米拉娜走了出去,这里跟我之前住的楼层并无差别,单一的走廊,没有生机。我沿路走着,然后看到三扇门,分别是:绿色,黄色,和白色。我注意到,这些门上面并没有门牌号。
“这里没有住人,所以没有门牌号。”米拉娜解释道。
“可是……为什么是三扇?”
“嗯?”
“为什么我们的楼层只有两间,这里却有三间?”
米拉娜没有说话,只是走到路的尽头,按下了不知道在哪里的一个按钮。
“嗡——”
一道隐形的门缓缓升起。
依次往后。粉色的门。紫色的门。棕色的门。黑色的门。灰色的门。
出现了五道门。
“你还没有见过这公寓的外面吧,”米拉娜说,“你以为负一层真的只是停车场吗,那只是掩盖这个地方真实容貌的伪装而已,这个地方从外面是无法看到的,因为它整个被建设得很‘隐形’,你不知道里面有多大,就像你根本不知道里面到底住了多少人。”
我现在的震惊,大概是这辈子最高的吧。这么多颜色的门一下子出现在我面前,我有点缓不过神来。然而,得到答案的同时,更多的疑问也一并涌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问米拉娜。
“我偶然发现的。”
“这太惊人了……”我说,“可我搭电梯的时候从来没有碰到过除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
“如你所愿,”她抿了抿嘴,“避免了不必要的人际交往。”
“那扇紫色的……”
“什么?”
“那扇紫色的门,上面好像有门牌号码。”
“这没什么稀奇的,”米拉娜一副坦然的样子,“说明里面住了人。”
“要去看看吗?”
“还是不要打扰别人了,毕竟这是最后的日子了。”
“你能理解……这是最后的日子?”
“我相信你会回去的。”米拉娜拉起我的手,迈向电梯的方向。
“我错怪你了,”再次坐在米拉娜的家里,我低下头,“我不应该削减我对你的信任的,你是相信我的,相信我说的话。”
“我一直都相信你。”她说。我觉得她的言语里充满了力量。
“可是就算你相信我……也没法帮我。”
“我会尽力相助。”她说。
“很可笑吧,”我说,“被另一个自己算计。”
她没有说话。
“你又能帮什么呢,”我接着说,“能遇到你我已经很满足了,这些我自己都会想办法,毕竟我的孩子是我的精神支柱,我不想让你卷入不相干的事情当中来。”
“她太卑鄙了,”米拉娜说,“想栽赃一桩谋杀。”
“不然她无法在她的世界里继续活下去。”我说。
“弗兰克。”米拉娜突然说。
“这场实验的策划者,栽赃案的帮凶。”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什么?”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仔细看看。”米拉娜把脸凑了过来。
金色的头发带着好看的光泽,蓝色的眼睛深邃通透,皱纹显出那个年龄独有的韵味,五官亲切,笑容温暖。
“你是……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