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寻收回视线，心中不知作何感想。
在回教室的路上，他记起羽安喜欢看杂志，就改道去往校内的文具店。
名为博士林的小书店，镶嵌在运动场砖楼之后。它的玄关是一扇白色的塑料门，如今正值中午，白门虚掩，看不到几个学生进出。
谷梁寻轻推小门，一股暖风吹来，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内元一转驱散了些许不适。
但他并未仔细观察店里有什么人。
“姐姐，你开空调了么？”
“是啊，四月里都有点冷哦。”
回答谷梁寻问话的是一个女子，姓张名紫苑，据说是老板的侄女，常常来替他看店。
谷梁寻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年长了四五岁的大姐姐，笑道：“小心感冒。”
“没事。”张紫苑清丽的容颜藏在柜台后，看不太完整。
她伸手摆了摆，从柜台中抽出一本《人文历史》，继续低头摆弄电脑。
“这是最新的一期，我给你留的。”
“谢谢姐姐，”谷梁寻收好杂志，“我还想挑几本新书。”
“嗯，都在你后面。”
话虽如此，但当谷梁寻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的杂志时，他沉默良久，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再买什么。
壁挂电视上，播报者最近的新闻。
“近日，多人在网上散发所谓世界末日的传闻，造成社会恶劣影响，有关方面已对其提起诉讼……”
末日吗，比起这个，还是我和她的关系更像是末日啊……
“张姐姐，你今天真美。”谷梁寻背对着张紫苑，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初中毕业时，父亲让自己去买了一本《羊皮卷全集》，当时自己对所谓的聊天话术嗤之以鼻，没想到今日还得靠这个打开话匣子呐……谷梁寻脸上有点发烧，没敢转头去。
张紫苑自然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只是撩了撩头发：“谢谢。”
“姐姐，你觉得怎么样才能哄女……不是，我是说，怎么样才能有效地向女生道歉？”
张紫苑闻言，轻笑一声：“我说你怎么嘴这么甜，原来是和你的小女朋友闹矛盾了么？”
你也没比我老多少……这话他没敢说。
“哪里呐，姐姐你今天的确很美啊，先别说你现在穿着的冬装——呃，很合身啦，而且这一头银发，刚做的吧，很符合你的气质哟，”谷梁寻依旧背对着张紫苑，眼神盯着书架，嘴上不停：“还有啊，什么小女友，我们是纯洁的友谊。”
真是友谊，谷梁寻暗道，我用自己的内元修为发誓。
“好么，友谊，”张紫苑揶揄道，“那你劈头盖脸地直接问我怎么办，我也没办法啊。”
“就，我辜负了她的期望，不上进……然后她生气不理我了。”
“就这样？”
“就这样。”谷梁寻眼神飘忽。
“那就道歉呗，你是男生啊，无论女生多无理，在我们看来你们男生都是有错的啦。”
这……谷梁寻愕然，继而哭笑不得。
“问题是，她现在不理我了啊，明显就是不给我机会去……”
“哎呀你四部四撒，”张紫苑的言辞，一时间有点网络用语化，“你们真是好朋友的话，谁想一直不理对方啊。”
“所以？”
“所以你去哄她啊去向她道歉啊，你知道让一个女生主动是有多难吗？”
“……哦。”
之后的话谷梁寻有些听不清了，他“是是是”了几声就出了门。
被张姐姐友情教导后，自己对女生的无厘头的理解似乎又加深了不少……吧？
谷梁寻晃了晃手中的塑料袋，《人文历史》《青年文摘（彩版）》《文艺风象》等杂志被安静地装在袋中。
“她应该会喜欢吧？”
谷梁寻这么想着，冷不防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音色清冷却不失柔美：“老爹，我都听见了。”
——————午休——————
下午上课前，部分学生还没有从寝室回来。
此时的教室中，一些学生正从课桌上爬起，想在上课前让自己清醒。
“我都说了我和她……”
交谈的声音很轻。
“这顶多偏偏小孩子吧，老爹。”教室靠后，单马尾高挑女生一身浅白羽绒衫，满脸嫌弃地看着谷梁寻。
“珺篁，你都是我女儿，那能不能相信我一回？”谷梁寻把书袋放在课桌的夹层中，从外表看，很容易就能看出里面有几本书。
天知道自己为什么没发现这便宜干女儿躲在书架后偷听……
这么腹黑，谁教的？
谷梁寻有些头疼，他还没注意书店里是否还有别人，如果有的话……
“哟，我也想啊，”邵珺篁脸上的神色换作了嘲讽，“可是某人去年还追过慕羽安呐。”
“五个月前的事怎么还……”谷梁寻起身站到邵君篁面前，揣度了一番她那比自己高了半个头的身高，本来想好的说辞临时改口，“我不是早就和她和你们都说清楚了吗？这是友谊啊，我就是这样认为的。”
“现在她明显生气了，不再理我了啊。”
“离高考没多久了，我不想等毕业了彻底失去这段感情啊。”
“我可以选择相信。”邵珺篁淡淡地回复道。
这敷衍的回答……谷梁寻突然有种想把她干掉的冲动。
这不是夸张的说法，就在刚才，内元居然有一种爆发的倾向。索性这股魔念并不根深蒂固，自己很容易就能清除它。
他摇摇头，暂且压下“杀人”这个荒谬的念头。
而且，谷梁寻更有点无奈，于是“恶狠狠”地吼道：“我要家暴！”
“啊我好怕呀。”邵珺篁听到这句话，不慌不乱，反而找个座位端坐下来，顺手指了指自己的肩部，“最近学习超级累，喏，按这里。”
这个位子在饶国平——他曾经追过邵珺篁——的后边，谷梁寻总觉得邵君篁此举有点不太符合场合……
不过说到底，是他挑起“家暴”的吧。
“快上课了，而且你坐在这里……”
“所以快一点啊！”
或许是觉得声音有些吵，饶国平偏过头看了看他们，轻声道：“请安静一点。”接着，他转过头继续做自己的数学题。
“抱歉。”谷梁寻再转头，看着邵珺篁，见她不依不饶，没办法，只能依言伸出右手，拇指按在邵君篁的肩井穴，仔细挤按。
顺着经脉寻找俞穴，在辅以手法按压，谷梁寻很早就将这简易的按摩手法自学成功。
“呼，老爹你，”邵珺篁的眉头时而舒张，时而紧皱，“这按摩手艺绝了，你学中医，学中医一定大有出息。”
谷梁寻不答，手指加了一股力，心分二用，偷偷运了一点元气集聚手指之尖，险险避过左手青痕。
元气作为一种本源力量，即便是谷梁寻已经掌握粗浅的四法运用，也只能修炼剑序记载的系列秘术。对于他这个菜鸟来说，四法的奥秘尚未吃透，元气的本质也没参悟，根本开发不出行之有效的元气法门。
比如，将元气运于体表，这不难做到。
但是想要束缚它们，使之实质化，这就涉及到【幻】的进一步运用。
如果剑序没有记载【破虚】，谷梁寻就算无意中将元气运于双眼，也别想看到黑白世界。
所以谷梁寻迟迟开发不出白拳的招数，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何况，按照剑序的资质标准——一等最高，五等平常，九等最差——他的天资顶多就是个“四等”水平，比常人好一点，但绝对说不上天才。
但此时，谷梁寻将元气运于指尖，并不意味着他真的开发出了用自身内元使用【复】法改善他人身体的秘术。
谷梁寻利用自己在这阶段精确无匹的元气掌控程度，进行元气按摩——说白了，现在的这点元气，只是被他当成了精细的敲背工具罢了……
“舒服吗？”
“嗯，爹，这里。”
谷梁寻再次换了个按摩方向，指尖一点白光无人可见，而邵珺篁只觉得谷梁寻的按摩每每恰到好处，秒到颤毫。
只是……
谷梁寻这时候背对着后门，并没有看见，在他问邵君篁“舒不舒服”时，羽安从后门进教室。
她上身淡蓝绒衫，下身白绒牛仔裤，活像一个精灵，蹦跳着活泼地走过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
而后，羽安看了谷梁寻一眼，见他并没有看向自己，她的视线也没有过多停留。
羽安拍了拍身后江志涛的手，问：“有新书么？”
“呃，我有旧的。”江志涛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打着哈欠道，“道士很喜欢买……呐，他那里有。”
江志涛指了指被谷梁寻故意放置在显眼位置的杂志塑料袋。
“不要，”羽安淡淡地扫了一眼，摆摆手，“要高考了，还是少看吧。”
“有吃的吗饿死了。”
羽安的表情切换堪称迅速，她双手举到耳边，对着江志涛做了个猫娘的手势。
江志涛耸耸肩，找出一包海苔递给慕羽安。
羽安接过零食，在转头的时候，与谷梁寻对视了一瞬。
原来他在看我。
真恶心？
真恶心……
按摩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元气不在指尖。
邵珺篁识趣地回到座位上，此时她并没有刁难谷梁寻。
谷梁寻慢慢走回自己的座位。看着近在咫尺的羽安，看着她的背影。
看着同样近在咫尺，却没有人动的书袋。
脑海里回想起从前的种种。
那是谁的声音？
“喵，有新书吗小道士？”
“你的啊，那我不客气咯。”
“你的书？那你先别看，给我啊～”
“去买吧去买吧～”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藏书癖哟～”
“不行，我不能看《人文历史》，这玩意儿太会上瘾了上学不能看……嗯你给我存着，暑假我到你那来要哦～”
都是谁呢？
铃声响起，杨师的声音如约而至。
“同学们……”
谷梁寻觉得自己的视线有点模糊。
他揉揉眼睛，揉得很用力，甚至用上了元气。
自己中午有事，所以没怎么睡着，现在注意力有点涣散，假装自己还没睡醒可能是个不错的选择。
问自己，中午有什么事？
想不起来了。
那就别想了。
不过，他认为，现在自己应该好好听杨老师上语文课。
自己可是高三段唯一男性语文课代表啊，不能堕了杨师的威名啊。
而且，如果这回被点名提问，大概不会有人再提醒他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