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的雨是说下就下,没有一点由头的,不像仙界的雨那样淅淅沥沥,而是那种狂风暴雨,尤其是在战火线处,站在其中,有种在下血雨的错觉,雨落在地上,带着地上的血水向河流汇聚,浩浩荡荡。
那处秘境在魔族占领的妖界的地盘上,按离水的意思是偷偷地潜过去,取到药之后就回天宫,这样不会被魔族发现商夭也来到妖界,继而知道天宫无人镇守,仙界也相对安全一点,商夭却挑着眉否定了这个决定。
当他们安然地走过魔族的阵营,魔将之首尖角唯唯诺诺地跟在后面,直到商夭走出阵营还目送商夭了许久,商夭解释说:“神是不会对万物出手的,只会对神出手,所以每次战争都不会死伤很多。一般神就在后面部署,如果神出现在战场,不是坐阵大军就是上前和对方阵营的另一个神对打。那个魔物若明知道我不会对他动手还敢来拦我们的路,那岂不是太傻?”
离水淡淡地望了她一眼:“做神的规矩可真多。”
两人早已熟悉,所以自然也都没有那么见外,离水对商夭也是有话说话,不藏着掖着。商夭一年前看着离水还总是把他认成易若,现如今离水父神死后,变得不爱笑也深沉了,商夭不再觉得他很熟悉,那种熟悉感觉让人心慌,如今自然对他也自然了不少。
做神的规矩自然不少,可是这神天生神力就很强大,自通天地之力,天地的孩子多少人羡慕不已。神不是你修炼了多少年的问题,这真的是一个天生的种族,该你成神时,天降异象,你就成神,万人尊敬。到了真的成神之时,忍受这一点点神的规矩似乎就不是那么难受了。可是她难道真的在乎这个尊名吗?活个几百万年,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吗?
神是没有姻缘的,在若盼河边的三生石上,从来都没出现过上神的名字。从爱情这个角度来说,上神是受到诅咒的。
商夭望着脚下的云思考这个问题时,已是腾云驾雾好几日。她突然感到下方有点不对劲,有一股漩涡似乎在吸收着什么,离水指了指:“就在那里。”
远远望去,那是一个山谷,入谷口很小,从上方看去,谷内竟雾气腾腾得看不真切,两人都晓得规矩,这真神陨落之地是不能直接飞进去的,其一是未知事物的危险,其二要对其表示相当的尊敬才有可能从里面取出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两人就落了地,打算徒步走进去。
一个葫芦型的山谷,谷口被嶙峋怪石给占据着。这些怪石竖立在这儿,不是杂乱无章,而像是有意而为,而且它们排布的顺序都有迹可循,两人望着怪石阵,对望一眼。
商夭摇了摇头说:“我可不会破阵。”
“我会,你跟着我走。”离水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商夭赶紧跟上,前脚刚走,后面的石头就慢慢地移动了位置,离水也不管,自顾自的一边走一边在手心推算着什么。她见都过了小半时辰,这个阵还没有走出去,有些急:“我听说药神当年结交了一位至交好友,那位至交好友十分擅长摆卦布阵,就算是易若也不一定比得过他,这些怪石应该就是他布置的,你若是破不开,就我来。”
离水停下了脚步,那些怪石也就不动了。他没有转过身来,掌心依然在推算着什么:“我也用不着和易若上神比,不过让你来,你打算怎么办,你不是不会破阵嘛?”
商夭环顾了一下,伸手一指,周遭最大的一块怪石就被她给用法术给举了起来,另一只手还想举起另外一只时,离水打断了她。
他死死盯着那块大石头的不远处,也有一块类似的大石头,如果商夭不举起那块大石头的话,根本就看不到另外那块大石,其他的石头的块头都没有这两块大,他手里飞快地推算着方位,拉着商夭就走,没半柱香的时间,两人就走出了怪石阵。
“你好像找到了生门?”
“恩。这石阵刚走进去时按照八角排布,我们前脚一走,后面的石头就移动了起来,前面的石头又有些自动给我们让路,所以我就判断是八卦阵,这些特征都很符合八卦阵的特点,但是当你举起那块石头时,我看到另外一块和你举起的那块石头相同大的石头,如果你不举起那块石头的话,我们的视觉角度是看不到另一块石头的,所以这两块石头就呼应了。而我们刚开始走的路线是和相呼应的石块所连成的直线平行的另一条支线。我曾听说过北荒的天空可以看到北斗七星,而你所说的药神的至交好友我也曾了解过,他出生北荒,那这阵法就有极大的可能是按照北斗七星的走位来置位,那么我刚开始的猜想就是错的,这不是八卦阵,而是一个北斗七星阵,刚刚那两块大石应该就是北斗七星勺口的两个星位,所以就很容易判断出出口在何方。”
商夭一脸古怪,过了好久才语重心长地拍了拍离水的肩膀:“老妖怪养了个好儿子。”
“父神从来没将我当孩子养,他……”离水皱着眉头。
“他怎么了?”
离水把满脸的苦涩咽了下去,不肯再多说一字。
商夭也懒得纠结他这点小问题,她心里也明白,老妖怪将离水培养得和易若有过之而无不及,易若会的离水估计也会,而且可能更精通,就像下棋,就像破阵。要练的比易若还要厉害,离水这个孩子不知道是有多用功,这万年里吃了多少苦,毕竟易若已经生活了几十万年的神了,要超过何其困难。而且她看他的样子对当年老妖怪要送给她一个“易若”这个事情一无所知,就知道他一点都不知道这张相貌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清泉还是毒药?
而老妖怪也真是狠心,第一次见面时她摸他的脸的时候,没有发现一点作假的痕迹,估计在离水还是小孩时,六瓣花就已经戴在他的脸上了,容貌才能该换的如此彻底,以致在她看来都滴水不漏。从小顶着别人的容貌生活,还要学习别人的性格,本领,不能有自己的想法,逆来顺受,到最后自己还只是一个养了自己万年的父神与别人的一个承诺,总是有些悲凉。
庆幸离水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愈是如此,商夭就愈加感到对不起离水。她和他,她是因,他是果,这若是因果循环,那联系一定是她对不起他的这份心思。
对于离水来说,商夭想的已经偏离了他心中所想的太多太多。这所有的因是他,结的苦果也是他,因果循环却是商夭,联系是一年前初见她时,那紫树下秋千上的一个青衣背影,那青色衣带随风吹啊,就巧妙地连上了这一切。
两人不敢多耽误时间,破了阵就往谷中心走去,别看谷外是怪石嶙峋,没有半点生气,到了里面,却别有洞天。
陡峭的崖壁越来越宽,正前方是一片山明水秀,不远处稀稀疏疏生长着几棵桃树,沿着溪流竟蔓延成林,其实外面妖界这时是很寒冷的,谷内却异常温暖,桃花如春天常在般久开不败,灿烂却妖艳。
商夭望着看似平静的山谷:“这药神的性子喜怒无常,接下来的路我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离水几不可见地颔首,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山谷看似平静,上空却有一个漩涡在吸收着外界的什么,说不清道不明,恰好的温度倒是造就了这山清水秀平静的一幕。
走过桃林,那条小溪的径流一下子变大,再往前走竟是一处悬崖,小溪挂在悬崖上,飞流的瀑布奔向下面。这地势是谷中谷,一个本来的山谷里面又套了一个山谷,对于死人来说,是一处不可多得的宝穴,但对于活人来说,却是危险重重。本来山谷的地势就已经很低了,里面的这个山谷那岂不是更低?越往地底深处,是越要小心的,谁都不知道地底里会发生些什么。
离水商夭对望一眼,然后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伴随着水声和风声,两人落到了地上。谷里的地面上长满了苔藓,面前是一处水潭,另有一条水流流向更远处,那是深林的深处。
“太阳快落山了,我们明日再进去。”商夭看着天空,心里暗道太阳神这两天工作都状态不好,总是晚到早退,到时候回到天宫要叫掌宫司君罚他一些工钱了。
离水好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拾了一些柴火,搭好点燃,又去水潭里叉了几条鱼处理干净放在火上烤。
本来入坐的商夭被香味儿所勾引,睁开了眼睛,慵懒地瞥了离水一眼,离水无言,将自己手中烤得差不多的那条鱼给了商夭。
商夭倒也是不客气,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夸赞离水手艺好云云。
离水望着篝火,听着商夭的夸奖,突然就笑了,笑得很开心,一边笑一边还很温柔地说:“饿了几天的人,吃到再不好吃的东西都会觉得好吃。”
隔着篝火,商夭看着他满脸的笑容,突然楞了一下,似乎时间没有流失一般,易若还是万年前陪着她那样,丝毫都没有变。
离水见到商夭的眼神,那双眼神似乎想要从他脸上找到些什么,那样痴情,他收起了笑容,又默默地望着篝火。
商夭愣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还是笑着好,离水,别因为老妖怪没了就自悔,那样走的人也会不安心。”况且老妖怪很有可能是诈死,为他一时计谋伤心,确实不值得。
“我不太喜欢笑,这些笑也是为了给父神看看罢了,如今父神都没了,我也就不用装了。”离水头枕着手臂,望着天上的一轮明月,似乎在解释给商夭听,又好似在说服自己。
“不喜欢笑啊……”商夭坐在地上,也抬起头望着明月,月亮不怎么圆,她似乎想从月亮中看出什么,盯了良久才醒悟过来,自己的易若也是一个不爱笑的,他只是一直和自己待着,于是就一直对自己笑,到最后她居然以为易若天生爱笑,那只是爱一个人到深处,自然就改变了自己。
夜已经深了,两个人闭着眼睛,不知是否睡着,夜风一吹,吹乱了两人的头发,有几缕缓缓地缠绕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