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离锦再有印象的,就要到第二日晌午了。
离开床榻,坐在太师椅上清醒了片刻。晃晃悠悠中,她终于想起了来楚国的正事,对此不免心里对自己有所问责。
于离锦而言,她自认有自知之明,在异国的京都,想要查点什么,而不让别人察觉,以她的一己之力恐难办。只得运用父亲的人脉或北燕的残余势力。两种方法,对双方来说都是极为冒险的,她自然不愿父亲冒通敌叛国的风险,那只好请北燕的人屈尊。
用完迟来的午膳,离锦便交给微雨这一任务,“唤南笙过来。”
南笙也是相府中带来的丫鬟,虽也属于沈离锦的贴身丫鬟但因有落花微雨存在,她与离锦走得不算亲近。
落花边收拾着桌子上的残羹,边好奇地问,“叫她来做什么?”
“没什么,今日你不去跟着兄长?”
离锦和兄长从小感情就好,尤其在聿琰少时无事时,那段时间中的大部分都以陪妹妹离锦嬉闹度过。落花那时起就爱粘着哥哥,这丫头自小就不知道真正的主子是谁。
“别说了,那个赫连毅早些时候就把公子给叫去下棋,这不,现在还没回来!”
“那个西凉皇子?”
赫连是西凉国姓,应该是他无疑。
落花提高了音量,“对!就是他!”
她拿着桌布往桌上用力一蹭,离锦开始隐隐担心那桌子的安危。
“所以你还在我这?”
哦,原来如此要不是有那个西凉皇子,这丫头早就弃离锦于不顾了。
“没错......”
那丫头可是越说越来劲,若再不拦着点她,恐怕都要去和赫连家的拼个你死我活。
“落花,人家好歹是西凉皇子,出去可别大呼其名。这里是使者驿人多口杂。”
“知道,知道了!”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南笙应该快到了,离锦便让落花带着食盒先下去了。正巧她前脚走,微雨就带着南笙进来。
微雨没有落花那种刨根问底的性子,带进人来立马识趣退下。
“让他们今夜来见我。”离锦也没多说什么。她懒得与北燕的所有人培养感情,保持主仆之仪是最好的选择。不然离锦害怕自己深陷北燕旧事,起了无可自拔的恨念、欲念……
“......是,少主!”南笙有些惊讶,但也没多加追问。
“你下去吧。”
十年前,沈离锦初见南笙时就觉得她与常人待离锦不同。明明比离锦大八九岁,却对她有一种敬畏之感,本以为是刚为人奴仆有所不适。但后来的事更为奇怪,离锦小时候时常贪玩,她竟有难掩的悲怆。一来二去,加之前几次北燕人初见离锦对她颇为了解,离锦更断定是南笙无疑。
不过沈离锦不明白,难不成父亲看不出来?不知道是北燕人?或许是北燕人对离锦还算忠心,况且南笙武功高,或许这是父亲的一种变相的利用,来保护离锦。
南笙离开后,让人意外的是赫连婽竟前来坐了片刻,又没说什么走了,她看上去不是像会寒暄的人,这事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
离锦也不好多说,只当她因昨日之事,心情不好宽慰了两句。
听说今日下午大梁的使臣也抵达郢都。为避免昨日晚间的尴尬境地,离锦巧妙的选择在房间里用餐。
沈聿琰自从来了郢都,离锦和他倒也没正经见上一面。她这两日没出门,属于吃、睡交替进行,兄长不像从前来拉她出门,而是忙于正事,几次见面也相继错过。
再来可能和他那个新结交到知己好友切磋棋艺,老早把离锦这个妹妹抛往九霄云外了。
是夜,万籁俱寂,宴酣的大早已不醒人事,劳作的也因一日辛勤鼾声四起,留下的若不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良臣,那自当是赏着这良辰美景,感叹世事沧桑的离锦了!
一身着夜行黑衣的男子恭敬地向沈离锦跪膝抱拳,“见过少主!”
“柳叔?”一个自称是过去北燕的禁军统领,本姓柳,但不提名、字。他称姓不敢忘,名已焚尽。
那男子声音里夹杂着难掩的激动,“少主,可是想清楚了?”
离锦无奈摇头,“北燕已亡十余年,如今渐与楚、梁之人无异。你用何复国?”
离锦从知晓自己身份起就没奢想过复国之事。
“亡国灭族之仇岂能不报!”柳叔义正严辞,“这些年,故国势力仍在。若少主想,自当一呼百应!”
“北燕当年横遭灭国,精锐尽失,何况最后一役文武百官几乎尽死于烈火之中……”
离锦不忍说下去,她颤抖的声音暴露了眼中泪水的夺眶而出。
那些精锐、官员,最多让沈离锦感到惋惜、愤懑,而她母亲带着未出生的孩子坠城而亡,对她来说才是刺骨锥心的。
即使当时离锦已和父亲已踏上了去往楚国的不归路,即使她未亲眼目睹过一切,但母亲那踉跄的身影也在她梦中百转千回!
那时离锦真的不知道,母亲在城门口挥手道别,那样笑靥如花,竟成了无言的结局!
来不及,再说上半句......
“卑职自认少主也不能释怀。”
不知何时开始他们之间竟没了月色溢满楼阁的朦胧之美,那抹银白只能徒增凄凉!
“我来到郢都,就是答应复仇。可你、你们要明白复仇和复国是两回事。”
离锦收敛悲伤,继续与柳叔交谈,“楚国国力强盛,近些年即使四位皇子渐起夺嫡之意,但有怀冉这个丞相在,国力不减反增!”
“怀冉!”柳叔气愤地把十指嵌到肉里,“若当初没有那怀家,驸马怎么会横死,长公主怎么会坠城而亡,而我北燕怎会一夕灭亡。”
“怀家?”
离锦记忆中有太傅府,自然知道那是怀冉的祖父家——那府姓怀!
但离锦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据传言也是十五年前,怀冉的父亲去为久病初愈的妻子去山顶天门寺祈福,马车才会摔下万丈深渊,到现在只有衣冠冢罢了!
怀冉父亲、离锦生父、大梁晋王和如今离锦的父亲,合称四公子,盛名一时!
可那又如何,现在不也都被些年轻人取而代之,淹没历史潮流中?
“到底当年怀家做了什么?”
没有人真真切切告诉过离锦,北燕王室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何会一夕尽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