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组路线中的深坑陷阱里,安髅靠着井壁仰头数星星,很有一种坐井观天的架势,璀璨星河的一部分像被PS裁减过后一样只剩下一个圆面。
从深坑里往上看到的星空和通过天文望远镜看到的星空有什么区别呢?因为抬脖子太久,安髅微微扭了一下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
啊,大意了,自己竟发出深坑里唯一的声音。
她应该没听见吧?安髅悄悄地将视线向枪月茴投去,只见枪月茴正默默地盯着他。
安髅不禁无地自容起来,像是输掉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噤声比赛,他仿佛感觉到枪月茴得意的发出“盯——”的处刑宣言。
真是太失败了。难道只能说出“刺杀旦天下第一”了么?话说自己和枪月茴在谁也不说话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好像并没有谁约定过先出声的人要肯定对方的观点吧?但是此刻这种默契度全满的气氛是怎么回事?
你已经败了。
安髅似乎能听到枪月茴的无声补刀。
……可恶啊。
“刺、”安髅不甘心的开口,“刺杀……”
旦天下第一。正当安髅要说出完整的句子时,头顶上方四层楼高度的距离处传来泰塾的声音。
“喂——~~~~~~~~嘿~~!”泰塾趴在坑口朝坑里面喊道,他的喊声经过长坑传到安髅和枪月茴的耳边变得异常魔性,显得为人有些轻浮。
安髅抬起头,遥遥地与泰塾对视。
“泰塾……!”安髅惊喜的叫出来。
枪月茴也跟着安髅的视线望去,很快又把目光收回来。
“你真的掉坑里了啦——~~~~~~~!”泰塾的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知道我掉坑里你就这么开心吗……”安髅嘀咕道。
“啊——~~~~!你说啥我听不清——~~~~~!”
“我说,”安髅用手呈喇叭状对泰塾喊,“救——我——上——去——!”
数秒后他迟疑地接着喊:“还——有——枪——月——茴——!”
“哦——~~~~~!我丢根绳子给你——~~~~~!”泰塾像早有准备一样,朝深坑里丢下一根悠长的麻绳,“拽住他——~~~~!”
麻绳长到掉进坑底还有很长的一段,安髅用手虚空地比量了一下,看这根绳子应该是很结实的,接着看向枪月茴说:“……你先上去吧……!”
说话时,安髅因为刚才大喊出枪月茴名字的缘故,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像是患上急性高烧,现在变得说话都有点破音。
“好。”枪月茴毫不客气的说。
你答应得还真爽快啊!安髅微张着嘴,这还是他第一次谦让人谦让得如此成功。
枪月茴握住绳子,才刚离地要往上爬,绳子就自己动了起来,枪月茴的身子微小地一颤,安髅急忙伸手去扶,担心她掉下来。在刚要扶到枪月茴的部分身体时,她的身子稳住了并持续随着绳子向上升高。
安髅抬头望向坑口,坑口处露出泰塾正在拽绳子的半个姿态,看来泰塾是想直接把枪月茴拽上去。安髅长呼一口气,悬在半空中的两只手放了下来,他想了想,移动到万一枪月茴掉下来自己就能接住的位置,脚下因为移动而感受到保护气垫的弹力。
呃,这不是有保护气垫吗?安髅满脸黑线,感觉刚才的行为有点多此一举,于是又后退到原来的位置上。
枪月茴一点一点被泰塾拽了上去,到达坑口时,即使枪月茴在最初掉进陷阱时崴了一只脚,但依然敏捷地翻到坑外,一点没表现出伤员的柔弱来,刚才她和安髅身陷坑底时,也完全不像脚踝受伤的样子,安髅几乎都快忘了她是一个伤员的事。
枪月茴将绳子顺了下来,蹲在坑口俯视着安髅,对他投去孤高的目光。
安髅在这种目光下,随着绳子一点一点往上升,期间他还想像爬山一样用脚蹬着洞壁一跳一跳地往上升,但在他跳了几次发现绳子有点颤后就果断放弃了这个动作,老老实实地如同一条上了钩的死鱼一样被泰塾往上拽。
到达坑口时,安髅有些犯难,他死死地拽着绳子不敢撒手,身下是四层楼高的深坑,虽然坑底有保护气垫,但是他可一点都不想再掉下去。
呼……吸,呼……吸。安髅的双脚蹬在洞壁上,泰塾拽动绳子给他一个向上的力,但是他的双脚想当笨拙,连续几个来回都没有蹬上去,枪月茴用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着这个四肢不发达的男生。
啊啊,枪月茴在看着呢!不能再丢脸了,我要敏捷地……敏捷地!
然而身体似乎没有听到心中发出的强烈哀求,安髅依旧卡在离坑口不到一米远的地方,双手已经有点发抖了,不知道是因为逐渐耗尽体力的自己,还是因为泰塾在试着接近安髅意图把他直接抓上来,抑或是因为近在咫尺的枪月茴在用冰冷的视线看着他,令他倍感恐慌。
你就不能伸手拉我一把吗?安髅暗自对枪月茴感到不满,但是随即又对因为脚崴了的女生没有施以援手而感到不满的自己感到厌恶。
我可以的!安髅脸上一狠,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他猛地向上一蹬,以差点踩空的姿势踏上了坑口的边缘,然而两只手仍然怕死得不敢松开绳子,于是他的身体与地面平行,双腿呈“M”形,整个人像是要把陷阱封印一样横悬在坑口处。
泰塾看着安髅这个神奇的姿势,不禁笑出声,如果条件允许还想鼓手赞和或者用手机相机连拍数张照片留念。
“呵……”枪月茴观看着这样的安髅,樱唇轻张,发出一个音节,紧接着又顿住。
安髅听到枪月茴发出的那个小小的音节,心说你是要笑吧?你就是想要嘲笑我吧……?
最后的解决方案是,泰塾把绳子往下降了数米,让安髅恢复成几分钟前的样子,然后泰塾再拽绳子,当安髅再到达坑口附近时,泰塾伸出一只手,“来,抓住我。”
“…………(扭头扭头)”安髅仍然害怕得抓着绳子不敢撒开任何一只手。
“你这样我没法拽你上来啊。”泰塾补充说,“而且一会儿我要没劲了。”
安髅依然屏息不说话。
枪月茴无言地向安髅伸出一只手。
“抓住我。”她轻声说,声音中带着威严。
安髅看着眼前这只握上去一定很柔软并且温暖的手,和泰塾的粗矿并且粗糙的手形成鲜明对比,然后……他默默地握住了泰塾的手,泰塾将他抓了上来。
枪月茴低垂视线望着自己的手,长长的睫毛也低了下来,漫天的星空一闪一闪。
“又踏上地面的感觉怎么样?”泰塾问。
“比踩在保护气垫上的感觉好多了。”安髅像确认地面硬度一样地跺了跺脚。
“沃去,保护气垫?”泰塾走近坑口,向底下瞅,“底下还有保护气垫呢?”
他回头圆睁眼睛看安髅,“待遇不错啊。”
哪里不错了!安髅刚想这样反驳,但是一想到刚才在坑底的时光都是与枪月茴一同度过的,况且枪月茴还递给了他一包纸巾,美人恩重无以为报,说待遇不好太不尊重人了。
于是安髅移开视线,向黑漆漆的丛林里看去,“还好啦。”
“好像有点不情愿的样子?”泰塾挠头。
“错觉吧。”安髅将视线转向泰塾,并呲牙笑,“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掉进坑里的?”
“噢,”泰塾津津有味的说,“我和末行甲的社员们在一个别墅门前看表演,表演的人cos刺杀旦,知道刺杀旦吗?就是《戏腔戒断》里的那个?”
“知道啊。”安髅想去看向枪月茴,但是忍住了,心里小声的说了一句“袖青衣天下第一……!”
“那个刺杀旦的扮相真的不错,基本是从几年前《戏腔戒断》真人版电影里走出来的,”泰塾伸手比划着,摆出了一个从天降落的姿势,“他首先是从别墅楼顶降落,然后和降落下来一会儿后就和我互动来着。”
“和你互动?”安髅有些惊奇。
“是啊,和我互动,他告诉我说你曾经的室友掉进B组路线的深坑里了。”泰塾脸上露出朴实憨厚的表情,“我心想那还得了,于是紧忙请示晃姐,然后晃姐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捆麻绳,让我去救援你,我就来了。”
“谢谢。”安髅道谢,“看来我掉进陷阱里是表演的一环。”
“欸,是吗?”泰塾说,“可是你掉进陷阱里和刺杀旦表演有什么关系吗?正常来说,要增加演出效果也应该是刺杀旦亲自来救你,并且救援场面要有观众围观,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救出来啊。”
“谁知道呢。”安髅摇头,“我也想不通。可能不是吧。应该。”
他边说边想起刚才自己爬出坑时的姿态,这种羞耻的场面要是让末行甲社员们围观了那岂止是一个“惨”字能总结的,不过要是自己一个人爬出坑最后一定会放开绳子,勇敢一搏吧?就像小孩摔倒后,如果身边没有家长,小孩就会靠自己的力量不哭也不闹地站起来。而自己爬坑时那种像在家长面前跌倒小孩的行为,难道是因为潜意识里在依赖泰塾或者枪月茴中的其中一人,或者两人都依赖着?
安髅不知道,也不想往下想,总之刚才的行为真是太丢人了,也许会成为大学时代的黑历史之一,等很多年后回忆起来时会在被窝里滚来滚去无地自容吧?而在那时,对于最后没有握住枪月茴伸出的手的曾经,自己又会产生什么想法呢?
安髅不知道,也不想往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