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绝不会为了某一个人的绝望而静止。
叶若翎打量着面前的韩冰,和三年前病床旁遇到的那个男人一样,没有太大变化,只是眉角间的痕迹愈加深沉了,那一双深邃的眼睛依旧闪烁着迷离般的光韵。
“若……旋……她好吗?我……我不知道……”韩冰用略带微弱的语气打破了这份沉寂。
若翎渐渐回过神,她注视着眼前的韩冰,对方眼里依旧带着一分不够清晰的伤感。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很混乱……非常抱歉,让你承受这么多。”
韩冰小心翼翼地述说,语气带着微微的颤抖。
若翎静静地站在韩冰面前,脸上的凝重渐渐在消退。
“韩先生,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立场在问我,对于这几年发生的事情,我想我们大家都是混乱的。现在这个情况,不管你处于什么样的立场,也无法挽回……”
若翎的语调开始有些生涩,她倒吸一口气想要阻挡这股强烈而酸楚的逆流。
她没有说下去,眼眶的泪水瞬间崩塌,她迅速地低下头,想要极力隐藏这份悲伤。
韩冰伫立在若翎面前,他感到全身的灼热感都凝聚在了自己的眼眶,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眼前的脆弱,他颤抖地伸出手,紧紧握住了若翎的肩,一股熟悉而强烈的痛感向他袭来。
“快进去吧,也许还来得及。”韩冰缓缓将手放了下来,深深地注视着她,对着若翎点了下头。
片刻后,若翎依旧低着头,并没有再看韩冰一眼,她很快拭去自己的泪痕,转身离开。
韩冰凝视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夜晚病房的空气里永远充斥着清冷的味道。若翎小心翼翼地从电梯门口探出头去,病房通道里没有一个人,护士站的灯光依然醒目。
她踮着脚尖,从护士台旁边经过,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生怕惊动了这里的任何人。
“咦?若翎,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啊?”夏护士从护士台下面伸出头来。
若翎惊异地转过身,瞬间露出一个害羞的微笑。
“不好意思,今天有点事来晚了。”
“没关系啦,都知道你是我们这里的‘五好’家属,还怕你碍事不成吗?怎么样,门卫大叔没为难你吧?”
“完全没有,大叔跟我可熟了。”
“我就说嘛,行,进去看看她吧。今天才做了皮肤护理,护工也帮忙翻了身。”夏护士微笑着说。
若翎点点头,依旧踮着脚朝病房走去。夏护士看着若翎的背影,轻轻地摇了摇头。
站在熟悉的7号病房门口,若翎努力地调整着自己并不急促的呼吸,她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道熟悉而温馨的浅黄色光线,那是17岁那年若旋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一盏可爱的小台灯,底座的相框处嵌着姐妹两个跟母亲的合影,这也是母亲去世前最后一张留影。自从若旋住院起,她就把这盏灯放在了病房的床头柜上,这仿佛成了她照亮若旋生命的最后一点希望。
若翎缓缓地在病床旁边坐下,用手轻轻地抚了抚若旋额上的头发,轻柔地握住了若旋的手,那是一双冰冷的,充满寒意的手,只是还能从指腹间感受到她微弱的心跳。
若翎紧紧地握住她的手,把这只冰冷的手拉进自己的胸口,模糊的视线掩藏不住绝望的哀伤,她从包里拿出一封信,那是两天前父亲从外地寄来的。
这一张轻薄的纸片此刻在若翎的手中却显得如此的沉重。若翎用颤抖的双手费力地拨开那并不复杂的折痕。
“若翎、若旋:见字如面,距离上次见面已是一年有余了。时常牵挂你们,不知近来可好?时光飞逝,今年若翎你该毕业了吧,作为父亲不能在这人生关键的时刻给予你关怀及指导,我深感无奈。从你们母亲去世之后,我失去了对生活的勇气,对不起,也因此让你们的幼年生活过得如此的压抑和忐忑。我也曾深深地忏悔过我自己所做的一切,作为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作为一个脆弱的男人,我不值得你们尊敬。请相信,我也曾试图好好振作,做一个好父亲,可是我失败了。有人说我天性浪漫,好高骛远,也有人说我是不想为了世事所累而选择逃避,这些对于而今我这个年逾半百的人来说,早已无心无力去争辩什么了。但请相信没有一个父亲愿意背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虽然这个理由在现在看来是如此的苍白,但这的的确确是我内心最真实的一份坚守,尽管我深知愧对你们姐妹!对于三年前若旋的事故,到今日我已尽了全部能力,希望奇迹能够发生,可现实终究不遂人愿。
一年前我曾对你说,我会尽我全部的力量来支撑这个家庭,但现在我却不得不跟你讲,我已经没有办法了。若翎,请原谅我这个父亲的无奈,作为一个男人我是一个失败者,我唯一的希望就是你能照顾好若旋,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太过于沉重,但我确实也已无能为力。你可以去指责你的父亲,去怨恨我这个无用的男人,现在我早已认命,也许这一切在你们母亲去世的时候就已注定。你们永远不用再为我祈祷,我不配。若翎,请把你所有的爱都给若旋吧,但愿你们姐妹平安!
——愧对你们的父亲:叶森楠”
若翎读完信,两行泪珠瞬间从她眼眶里滑落。她凝视着信的结尾,父亲的签名已经被泪水浸透,若翎缓慢地把信放回信封,连同这一片泪痕撕得粉碎。她再次握紧若旋冰冷的手,把头疲惫地埋进了若旋的胸口,呆呆地注视着小台灯的方向:“姐……什么是爱……你知道吗?”
若翎闭上眼喃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