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身上的小花,簌簌地发着抖,受了极大的震颤。
身体一震一震,想要挣脱,经脉鼓胀着,似承受着山一般,却被压得死死的。
花牢,不是这幽深黑暗的洞,而是大长老身上的花,一朵花便是一座山,所有的山连在一起便成牢。
风碧尘不明白为何如此简短,甚至快被自己忘掉的话,竟能够引起大长老如此的震动。
若是风碧尘明晓,大长老在承受着什么,震动的又会是谁呢?
徒劳,果真是徒劳,大长老心中长长一叹,又归复了平静。
“你说可能的人?”
大长老像一个审判者,不停地逼视着风碧尘的眼睛。
风碧尘不明白大长老的用意,往后退了两步,手微微一抬,似要结印。
“呵呵,你不用这样,只是你说的话太过重要了。”
顷刻,大长老又变得像野林中的老潭一样,死一般的静谧。
“我不管这有多重要,重要的是,你到底交不交。”
大长老闭上了眼睛,也闭上了这个世界。
他在笑,笑得十分重,可又很轻,重得比山还重,若星辰;轻得比花还轻,似霓羽。
风碧尘看到了一道光,光里面是花,花中便是山,而光又在大长老的笑容之中,所以,风碧尘看到的也是大长老的笑。
风碧尘感觉事情变得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想要马上逃离洞中,才发现,果真是无处可逃。
光没有照到风碧尘,和大长老的笑一样,仍旧在他的身上。
“命,请收好。”
此言一出,风碧尘猛地一震,魂海,本于红荼中惬意的玫瑰,一下便站起了身,红荼转眼间从魂海上消失于无。
风碧尘的魂海中赫然多了一物,一团光,紧紧地缩在海面上,无声无息。
洞中,风碧尘像大长老一样笑着,只是没有光,自然也没有花和山。
可风碧尘心中,一点也笑不出来,他感受到了一股重量慢慢压在了自己身上,像头顶上有一片天正慢慢向下落,只消一会,便要落在身上。
可此时,又什么都没有发生,风碧尘仍旧那样站着,那样笑着,也没有天落下。
只是风碧尘眼前,空空一片,大长老没了踪影,只剩下碎去的石块,陪伴着风碧尘,向风碧尘述说着,以一种安静的方式。
重量消失了,人也消失了,风碧尘很抓狂。
“老头?老头?”风碧尘没有发现魂海中的异常
“混蛋,东西还没给我呢。”
风碧尘眯着,看了看地上的碎石块,然后一脸不善的看着其他的石柱。
“糟老头,我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风碧尘不知道,刚才有一个恍惚的瞬间,他错过了。
那个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似受到了极大的震动,所有的感官都被封闭了。
可那一瞬间又太短了,短到风碧尘现在已经忘记了,不,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风碧尘看来,这个老头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大长老,完全在耍自己,甚至那些话,没有一句是真的。
琴瑟搭着指尖,鸣音载着风,在江畔而起,柳枝下而起,不过江,不迎人。
秀风如絮,石柱被刀割一样,一截一截落在地上,又一块一块碎了去。
所有的石柱,没有一个例外,可风碧尘仍旧是没见到想见到的,没听到想听到的。
石块里面不是石块,是森森的白,白骨的白。
风碧尘感觉到有一股呼唤,意识沉入魂海之中。
风碧尘没有注意到玫瑰正一脸警惕的看着前方,自己背对的方向。
“什么事?我东西还没拿到,那糟老头便不见了。”
风碧尘有些恨恨地说道,眼中似有火苗在窜,心里却想着要是看见了这糟老头,定要把他身上的花扒拉干净了,仔细的看,到底是怎样的老头,竟然戏耍自己。
玫瑰一言不发,定定的看着风碧尘,又向着风碧尘指了指。
风碧尘上下打量了番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十分疑惑的望着玫瑰。
玫瑰有些恼了,怎么这般呆笨,三两步上前,踩着魂海中的水,脚下红荼生生灭灭,随着来到了风碧尘脚下。
玫瑰把两只手往风碧尘肩上一搭,将两只手轻轻往后一扭,风碧尘的身体便转了过去。
“这是什么东西?”
“我正想问你,这是什么东西?”玫瑰从风碧尘身后走到身侧
风碧尘猛地惊觉,
“难道是那糟老头给我的?可是,这东西又如何到了我的魂海之中。”
“那人呢?”
“不见了,整个洞,现在除了我,鬼都见不到一个。”
“不过,也好,既然东西拿到手了,与那吕卟依的交易也算完成了一部分,到时候,便可自由了。”
“事情可没有这么简单,你就那么信那个吕卟依?”
风碧尘不解的看着玫瑰,
“不是你给我讲的那个故事吗?为何不能信她?”
“我只是将那明扬的记忆说了出来,可防人之心终究是要有的。”
....
风碧尘再次打量了番这个洞,可仍是看不到一个像出口的地方。
玫瑰从魂海中出来,现身于洞中,道
“这里只是一个寻常的山洞,虽然隐蔽,可肯定会有出口的。”
“这不是花牢吗?只能进,无法出?”
“你懂什么,只有身上被种了花,这里才算真正的花牢,对你而言,便算不上花牢,要不然,我又怎会允你故意败给那个小子,与吕卟依合作,被关入此地。”
“既然如此?那吕卟依为何不自己找大长老要东西。”
“她若是过来了,尺幽岂不知晓了,而你不同,败给了那个小子,便意味着你在尺幽心中,没有了价值,无论是杀了还是扔在哪里,他都不会放在心上。”
洞内的亮光极少,可终究是有的,像从一条缝里落进来的一样,亮光中是起伏的尘粒,尘粒在亮光中也发着光。
风碧尘见这点亮光又射到了自己的脚上,顺着亮光向上看过去,仍然是什么都没有。
玫瑰虚妄的身体飘了过来,落入这点光亮里面,红衣被尘粒穿了过去。
“我想,你应该站在这光下,再向上看。”
...
方寸山有一处潭,名幽闭潭。潭水是由山壁滴落下的水滴聚成,整个潭没有水的时候,就像一只碗。
现在这个时节,山壁极少有水滴落下,潭水便很浅,近乎没有,多的只是稀稀拉拉的湿泥。
吕卟依站在幽闭潭前,轻侯落在吕卟依身后。
轻侯不明白,吕卟依为何带他到此地来。
“这不是花牢的入口?”
“你带我到此地,是想要做什么?”
“等人”
吕卟依话语方落。轻侯便看见幽闭潭中伸出了一只手,片刻后,一个人便从稀泥中爬了出来。
轻侯一脸震惊的神色,盯着幽闭潭。
轻侯从来没有听闻过,有人可以从花牢之中逃脱,在他看来,此时看不清面目,被稀泥惹了一身之人,赫然是从花牢中逃出来的。
轻侯更加震惊的是,此人头上竟然还有一瓣花,不,那应该是一座山才对,只有方寸大小的山,可却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山。
吕卟依没有心思理会轻侯眼中的震惊,对着潭中的人道
“看来,你很顺利啊。”
幽闭潭中,被稀泥裹了一身,风碧尘正恼火,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然后那熟悉的香气也刺了过来。
转过身,风碧尘看着岸上的两人,
“有水?”
...
风碧尘与轻侯都被吕卟依安排在了梅谷之中,而吕卟依自己却是独自离开了。
方寸殿中,尺幽看着吕卟依,像是看到了一个拿着梅枝的小女孩。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尺幽身前的山花微微发亮
“这些事,您其实可以很早就给我说的,我已经将东西从大长老那里骗过来了。”
尺幽忽地一震,
“那东西,若大长老不愿,是无法拿到的,我用了十年,他也没有给我,你是如何做到的?”
“您啊,太直接了。用骗就行咯”
吕卟依对着尺幽微微笑着,像在撒娇一样。
尺幽有些吃不准,吕卟依到底知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不,怎么可能知道,除了我,知道的人都已经死了,当然,若是死人会说话,她或许会知道。
“您是不是打算用那个外来小子的命却强行打开那个地方?现在我已经帮您拿到东西了,就让我帮您把这件事做完吧,只是有些事得改变一下。”
“什么事?”
“虽然那个外来小子从大长老那里拿到了东西,可他一个人仍旧是不够的,还得加一个。”
“卟依,你从小就是我看着长大的,说吧,到底想要什么?”
“您还真是了解我,这个嘛,等我把您从这黑暗中拉出来的时候,再告诉您,到时候,您可要兑现哦。”
吕卟依笑得极开,尺幽有些失神,像看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小女孩,那时候还有很多人看着这个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