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你是我们班那个谁吧？你的脸怎么了？”
“我、我……”
“先别说了，给！快擦一擦。”
“谢、谢谢。”
“不用客气啦，要不要陪你去趟校医院？你的鼻子还在流血哎。”
“不、不用，我……”
……
“嘁，”看着长椅上的两人，墨子墨不屑地啐了一口，“恋爱的酸臭味。”
宛如举火把般扬了扬手中的利剑，犹豫良久，墨子墨还是打消了上前的念头。
这当然不是羡慕嫉妒恨啦～毕竟之前还在经历鬼片般的场景，突然变成眼前这种温馨的校园青春剧，是个人都会忍不住吐槽的啦～更何况虽然不知道眼下发生的到底是什么，但肯定不是现在的真实画面，谁知道后面还会有什么致郁的发展。你一个前一秒还在被人欺负的弱鸡，马上就碰到了热心的小姑凉上来嘘寒问暖，大家都知道这剧情肯定哪里不对不符合社会主义发展观啦～这跟单身狗的怨念啊狗粮什么的完全没有关系啦～呵呵呵……
嗝——
总之，无论心里面这么想，我们的墨子墨同学表面上还是保持一副冷冷的姿态，以旁观者的视角看着一幕幕场景的变换。
而随着短片般的一个个片段的展现，一个懦弱的、自闭的、永远低着头的男生形象，也在他眼中变得立体起来。
在学校被坏学生欺负，回到家被常年醉酒的父亲打骂。
母亲的怨恨，同学的戏弄，老师的蔑视，邻里的冷漠……在十七岁少年看得到的有限的世界里，他感受到的，只有恶意。
就像神明祝福世人时忘了他，世界在他的眼中是黑色的。那黑色舞动着，狂笑着，将一切污染，然后侵蚀进他的心，将那个躲在角落哭泣的身影团团围困。
直到遇见了那个女生。
女生并不漂亮，只是爱笑。浅浅的酒窝，弯弯的眉梢，上扬的嘴角。别人眼中最常见的表情，却成了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光。
那光将乌云撕开一个缺口，照在他心底最角落的那道身影上。那身影第一次抬起了头，痴痴地看着从未见过的明亮。
他依旧是班里最不起眼的那个，一个人默默地上下学，默默地忍受着坏学生的欺凌，忍受着喝醉的父亲的拳脚，忍受着每天都哭红眼的母亲嘴里的抱怨，忍受着周围人的白眼，忍受着，忍受着……
但没关系，这些都没关系了。
只要能每天看到她！
不敢上前搭话，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看她聊天，看她写字，看她午睡，看秋日的阳光照亮她的侧颜，看春来的和风拂过她的发梢，看她在夕阳下漫步，看她在雪地中打闹，看她的背影，看她的……笑容。
……
“我去！”看着不断变换的一幕幕中男生的目光，而且估计着这样的状况还要持续好久，墨子墨也是看得一脸蛋疼，“尼玛，这孩子不会从此以后在痴汉这条前途光明的路上一去不复返了吧？”
……
有时候，他心中也会浮起一点点奢望。
如果，如果能和她再说上一两句话……
不不不，不用！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能一辈子远远地注视着她就够了！这样，就够了……
但时间的长河不会为任何一人停止流动，人，总是在不停地成长。
就像溺水之人紧握手中的最后一根草，他贪恋着这缕光，试图相信这个世界还没有将他彻底遗忘，直到——
“欸——？！你们真的在一起了！！！”
“嘘！小点声啦！”
“嘿嘿，真的真的？快说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就、就上次……”
“可以啊丫头，平时看你大大咧咧成天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竟然是我们姐妹几个里最先脱单的。那小子以后要是对你不好和我说，老娘削了他。”
“别这样啦，而且我们，我们只是……”
“那你毕业后也应该跟着他去那边读了吧？”
“看高考成绩啦。”
“你的成绩肯定没问题的……切，平时看那小子也挺老实的，没想到不声不响就把我们最可爱的姐妹给泡了……不行，这口气怎么都咽不下，走！姐几个，先去削他一顿再说！”
“哎呀，你们别……”
女生们打打闹闹着离开了教室，全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他坐在那里，头越来越低。
不知是没想到，还是刻意不去想。总之，乌云再次遮住了那缕光，黑色完全地填充了他的心。
当现实无情地撕碎了他的幻想，他的世界，破碎了。
于是，在班级散伙饭的晚上，他独自来到了学校教学楼的楼顶。
天台的风在耳畔呼啸，无月的夜色下，远处的灯光奏响着喧嚣的夜曲。他走过已散去白天的热气的平台，翻过栏杆，站在了天台的边缘。在迈出人生最后一步的同时，他抬头看了眼这个世界。
包含无助、怨恨与绝望的一眼。
紧接着——
“啊——终于到最后一幕了吗？”墨子墨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欸？怎么卡住了？老板！老板！人呢？老板快换碟啊！眼瞅着到最后的高潮了，你这片子卡住了什么鬼？人家还急着看完了回家吃夜宵呢！”
整个世界就在他即将坠落的一瞬间停滞了，墨子墨以剑敲击着地面，嘴里瞎嚷嚷着，视线却没有看向边缘的身影，而是盯着一旁空无一人的地方。
或许是听到了墨子墨的催促，或许是明白隐藏身影无用，那道黑影再一次突兀地出现在了那里。
出现之后，黑影并没有任何举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而墨子墨也没有再说什么话，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而尽管看不清黑影的神情，但墨子墨也能感觉到，他在“看”着自己。
在这静止的时空里，双方就这么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不知过了多久——
“嘁——算你沉得住气”墨子墨悻悻地啐了一口，宣告大眼瞪小眼的游戏自己认输，“和你比真是吃亏，人家死神小学生里打酱油的黑影人好歹还有眼有嘴的，你这索性浑身上下黑成了一坨，连是不是睡着了都看不出来，简直是开挂啊。”
黑影不为所动，依旧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墨子墨也没指望眼前这个连嘴都看不出来的家伙有什么反应，只是缓缓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旁若无人地做了半套广播体操舒活一下筋骨，这才重新回头正视那道黑影。
“所以说，你让我看了这么多，是想干什么？”重新开口时，墨子墨嘴角已挂上了嘲弄的冷笑，“难道是想从我这里得到……”
“同情吗？”
仿佛感知到了墨子墨的嘲笑，那黑影一阵波动，发出了无声的咆哮。
来自精神层面的震动让原本静止的空间都层层扭曲，转瞬间，攻击已至近前。
墨子墨却似毫无防备般硬吃了这一击，还有闲暇面不改色地掏了掏耳朵，脸上的表情越发鄙夷：“那还真是抱歉了，我的同情，还没有这么，廉价！”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他已将手中之剑倒竖，往身侧一挡。
叮——
宛如金属交击的声音传来，墨子墨脚步一顿，已然接下了看不见的又一击。
“死了之后还是藏头露尾不敢见人，你是有多自卑啊？”看向另一处空地，墨子墨嘲讽道。
愤怒，实质般的愤怒化为黑雾蒸腾，又凝聚成一道道黑影，将墨子墨围在圈内。
“切，又玩这种障眼法的小把戏。”
下一秒，黑影们齐声嘶吼着扑了上来。
“你很愤怒？”
看着扑上来的无尽黑影，墨子墨只是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怨恨？”
一剑劈出，正面的黑影顷刻消散。
“恨老天不公？”
收剑回挡，顺势斩开右侧三道黑影。
“恨世事不平？”
倒提青锋，架剑于左。
“恨这世上的一切？”
侧身，偏头，还击。
“要以死诅咒这个世界？”
换手，直刺。
“我说，”
剑横腰际，旋身。
“任性，”
横扫。
“也给我，”
回首，凝视。
“适可而止啊！”
利刃脱手，飞刺一旁。
哧——
扑上来的黑影瞬间全部消散，而另一道黑影在不远处的空气中浮现，一剑正中其胸膛，透体而出。
甩了甩手，扭了扭脖子，检查一下全身。确认衣物没有破损之处后，墨子墨才不慌不忙地抬起脚，向黑影的方向迈出，然后——
停住。
“很希望我迈出这一步吧？”戏谑的声音传出，墨子墨就这样保持一只脚迈出的姿势说道。
不知何时，他已站在天台的边缘，一只脚凌空，就在那一幕最后定格时那人所在的位置，一样的动作。
“呼——”看了眼脚下无尽的深渊，墨子墨长长呼出一口气，将脚收了回来，“说实话，我还有点恐高来着。下次调戏别人时还是别弄这么危险的举动了，万一真作死了就不好玩了。”
停滞的时空再次流动，风将衣衫吹得猎猎作响。墨子墨看着远处城市的灯光，深吸一口气，仿佛享受着这人间的烟火气息。
“其实呢，这个世界啊，的确是很不公平的。”低垂下头，他以自言自语般的语调说道，“有的人，生来就是人类这个群体中的‘强者’；而有的人呢，生来是‘弱者’。前者一出生就处于金字塔的顶端，而后者，可能挣扎一辈子都爬不到更高一层。但是，这些都不应该成为弱者，甘为‘弱者’的理由。妥协，是必须学会的一种本领；但反抗，是一个人的，脊梁啊……”
没有回头，右手却闪电般探出，抓向身后。
“而你这样的呢，”牢牢地钳制住袭来的手臂，墨子墨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把人生寄托在别人的善良上，只是渴求着施舍而活。这样的人，旁人无从指责。但同样的，也不值得同情。而在我眼中，你哪怕死后成为恶灵，乃至进阶为‘凶灵’，也只是一个，‘弱者’。”
“你懂什么！！！”
犹如黑暗撕磨发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是是是，我又不是你，当然不会懂你的心情啦。只不过……”缓缓回身，抬头，嘴角勾起冷冷的弧度，双眼中金色的光芒闪动，“如果你玩够了的话……”
“该！我！了！”
一拳轰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