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灵者，聚混沌而生灵者。其形愈乱，其神反清。其心引混沌化域，戮尽有序之灵。
——《修真说明书·菜鸟之敌篇·凶灵》
……
“这就是，你最后的愿望？”感受着手中光团传来的思绪，墨子墨问道。
此刻，他正站在最初那条砂石路旁，手握一个人灵魂残余的亮光。
面前是空旷的田地，之前那学校的场景早已消散，恍然如梦。
“再见她一面？”墨子墨看着掌心闪烁的纤细亮光，低声道，“挣脱了混沌的侵蚀，你的执念，竟然是这个？”
能清晰地感知到光团传来的波动，一个个念头闪动，全是她的笑脸。
“既然如此，那么我……”
“拒绝！”
不待对方做出反应，他已右手握拳，捏碎了光团。
“抱歉，连表白都不敢的男人，还是别去打扰人家了。”
碎屑般的光点从指间逸散，星星点点地向上飘去，在深秋的晚风中绘出黯淡的轨迹。
墨子墨抬起头，目送着一个人在世间最后的痕迹融入夜空，然后消散。
他就这样看着，将表情隐入夜色中，一言不发。
……
良久。
“呼——”伸了个懒腰，墨子墨脸上已恢复懒洋洋的样子，“终于搞定了，收工收工。”
屁颠屁颠儿地跑到一旁捡起别离剑，然后回到包包边上，检查了一遍没落什么东西后，墨子墨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开始思索起眼下的处境。
“都这个点儿了，看这情况……”抬头看了看四周，“应该也没什么车辆会经过……”
“特么老子怎么回去啊？！”
“难道真的要打电话给那个坑货求助？”墨子墨一手摩挲着下巴，低头沉思，“不对啊！那老坑货来之前压根没提这码事，不会就是等着我打电话回去吧？”
总感觉这个电话打回去，会发生一些不妙的事情啊。
但是依现在的情况，好像也没别的选择了呀……这地儿，叫车估计够呛，只能联系认识的人了……那些损友的话，要他们自己过来都得一脸懵逼，更别提来接人了……而且也不好解释这大半夜的一个人来这干啥啊，那就只能联系第七节点的两位负责人了。罗医生的话……嗯，那就只有那个坑货这一个选项啦！
“哈哈，反正都被坑两年了，再被坑一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哈哈哈。”仿佛想通了什么，墨子墨一脸轻松地再次掏出手机，“还是赶紧地打个电话，开车过来都得个把小时呢。不过在那之前……”
铮——
毫无征兆的，包中的别离剑一闪，眨眼间已掠过长空，刺向不远处的黑暗中。
御剑术！
然而下一瞬间，银色的长剑却又凭空静止。
墨子墨后撤半步，双眼微眯，瞳孔中闪动着金色的光芒，凝视着那依旧看不穿的黑暗。
“啪啪啪——”
鼓掌声传来，一道人影从那片黑暗中走出。
他鼓着掌，双手温润如玉。除此之外，笼罩于一袭黑袍之下的全身，再看不出任何细节。
墨子墨将视线转向那人隐藏于兜帽之下的面部，却发现“开眼”之后连凶灵被混沌覆盖的身躯都能看穿的目光，依旧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那黑暗旋转着，吞噬着刺探它的一切，甚至连黑暗本身，都被吞噬着。
“不错。”那黑袍者赞叹道。声音温文尔雅，如春风扑面，又似冬日温暖的阳光，让人眼前不禁浮现出古代君子的模样。
“漂亮的‘御’字诀。”那人用温和的声音说着，“可否告知，阁下是怎么注意到在下的？”
墨子墨没有说话，只是皱了皱眉头，移开了视线。
之前短短的注视，他就感觉自己的心神都仿佛要被那兜帽之下的黑影所吞噬。
那人似乎也并非一定要听到回答，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悬停在半空中的长剑，然后伸手摘下，动作一如送别时折柳般优雅。
双手轻抚剑身，细细观摩，尔后一手握剑，一手轻弹，侧耳倾听剑吟之声……一整套动作品完后，他才长叹一声：“好剑。”
“此剑，便是‘别离’吧？”
“你认识他？”墨子墨在看到来人后第一次开口。
“别离剑，乃‘千机真人’成道时的佩剑，在下曾有幸见过一面，自不敢忘。”说到这里，黑袍人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惋惜，“昔日，‘千机真人’之名，威镇寰宇，谁人不知？只可惜如今……”
话语却又在这里截然而止。
“喂喂！有没有人和你说过，讲话这么断章，容易被人打死啊？”墨子墨虚起眼，吐了个槽。
“呵，”那人却不为所动，依旧以温和的语气说道，“既然真人将此剑赠与阁下，那这些事，日后自会知晓。”
又一次仔细地品了会剑，他才有些不舍地将剑放回原先之处，然后松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没有任何凭依，墨子墨逸散开来的神念也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种精神力，别离剑就这么被那人“挂”回了原处。
将剑收回身前，墨子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分。
单是这一手，就明白眼前这位黑袍人的境界远超自己，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抗衡的。
“阁下先前的战斗，在下有幸一睹。”待墨子墨将剑收回后，那人才再次开口，“观阁下之血脉，天赋未醒。以开眼之境败凶灵而毫发无伤，如此天资也是在下生平仅见。只是在下尚有一事不明。”
“那人执念之深，混沌不能侵，化为凶灵仍留有生前记忆，阁下又为何不成人之美，拒其最后之愿？”
“哼，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尽管那人从一开始就是一副和煦的姿态，一言一行似乎都在诠释君子之风，但墨子墨还是顺从了对方的话语，没有做什么不明智的举动。
“我不是说了吗，‘连表白都不敢的男人’，还是期待下辈子吧。”
“哈哈哈！”再次听了一遍这句话，那人也是明白了墨子墨的意思，不由笑道，“有趣！有趣之极！”
尽管看不到黑袍人的表情，但墨子墨依旧能感觉到，他在打量着自己。
“那么，阁下是第七节点的新人？”
“嘁，说话忽文忽白的，你不难受吗？”墨子墨有些挑衅地抬了抬眉，“还有，询问别人前先自报身份，这是基本的礼貌吧？”
“呵，呵呵……哈哈哈……”听到墨子墨的话，黑袍人也是一愣，随即再次笑了起来，边笑还边击节而赞，“有意思！阁下真是越来越让人欣赏了。”
“抱歉，是在下唐突了。但请见谅，往日工作中，接待的人从未提过这类问题，倒是在这些基本礼貌方面有些疏忽了。
“呵呵，那你接待的客户还真是够不拘小节的啊。”墨子墨的吐槽总是见缝插针。
“嗯，的确呢，毕竟……”声音依旧如月下吟诗般风雅，“将死之人是不会在意这些这些的呢。”
“呃——当我没说？”
总觉得，找了个不太妙的话题呢。
“也罢，既然阁下提了，那在下先自报家门便是。”
就在黑袍人话音落下的一刻，氛围，变了。
空气变得粘稠，宛如海底般，从四面八方传来压迫。无论是路旁的灯光，还是黯淡的月光，都仿佛带上了千钧的重量，压在身上，让人动弹不得。
“这、这种气势……”冷汗顺着额头淌下，却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在下……”那袭黑袍起了变化。
淡淡的银色纹路渐渐浮现，犹如活物般在黑色的空间内游动，丝丝缕缕，汇聚，纠缠，蔓延。然后绘出一副神秘的图案。
“这家伙……”无法挣脱，仅仅只是散发出的气势，就让自己回忆起了未觉醒前的无力感。
没错，就像未觉醒前被那只不可见的怪物盯上的感觉。
一样的脆弱，一样的无力。
“天……”
变故陡生！
就在墨子墨感觉自己浑身骨骼行将碎裂的一瞬间，空间，被斩开了。
那是一道剑光！
似曾相识的剑光，携破开天地之威，出现在感知中的同时，已抵黑袍人近前。
黑袍人话语被打断，却似早有防备般毫不慌乱，衣袖轻扬，便将剑光纳入其中。
浑身一松，墨子墨已挣开那令人窒息的压迫。待其回过神来，身前已立一道身影。
白色的劲装，右臂无袖，丝带缠于碗部，手提锈剑。
这道身影，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
“洛伊同学……”
另一边，黑袍人举起右手，看了看袖口的一道裂痕，轻笑一声。
“许久未见，您的道，愈发精深了呢。”
说着，他将右手放于胸前，颔首，上身微屈，行了一礼。
“见过源道者殿下。”
“源道者……殿下？”黑袍人的称呼让墨子墨也是一愣，随即看向突然出现的洛伊。
洛伊依旧是面无表情，也没有答话，只是抬手，将剑平举于胸前。
凌厉的剑意冲天而起！
“卧槽！又来？！”近在咫尺的墨子墨猝不及防地吃了这气势上的一击。
尽管不是针对自己，但依旧感觉呼吸不畅。
尼玛，这一个个的，都特么开挂的吧？！难道境界高了，连看都不用看就能碾死人？虐菜是反人类的行为啊魂淡！
“呵呵，殿下不必如此，今日来此，在下并无恶意。”被剑意所指，黑袍人却似没有感觉般，依旧以无比温和的声音说道，“在下只是感知到殿下的存在，遂临时起意，想一观是何人，能当得起您的守护罢了。”
“哈？守护？”
“哈哈，原来如此。在下又唐突了，原来是暗中守护，阁下并不知情啊。”
“靠！原来老子被尾行了啊！”显然，发现来了强力外援后，我们的墨子墨同学又忍不住跳了起来。（也可能是为了掩饰连续两次被打击得体无完肤的尴尬。）
“所以呢，你观察的结果如何？”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此问。
“自然是当得的。”黑袍人倒是给出了挺高的评价，“以开眼之境而无视在下灵魂的刺探，逼得在下不得不以境界压人，也是惭愧。”
“啊咧？灵魂刺探？”墨子墨也是听得一脸懵逼。
你确定不是临时瞎编的这话？完全没有感受到好不好！
“哈哈——”黑袍人也是笑得愈发开心，“这也是阁下有意思的地方。灵魂攻击无用，境界压迫不垮，力败凶灵不伤，又得源道者殿下一旁守护，阁下理应便是……”
说到这里，黑袍人一顿，再次右手置于胸前，庄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天命，行走，影。”
“参见天心者殿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