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二楼主卧。
杜彦章叼着烟坐在椅子上，时不时的看一眼屋内另一侧，立在窗户前对外出神的廖公让，心情稍微有些复杂。
在刚满三十岁的杜彦章心中，对廖公让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情。杜彦章是京郊人，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上学那会儿，正是电影古惑仔风靡大江南北的时候。受其影响，杜彦章对所谓兄弟义气混社会有了向往，初中毕业就辍学，跟着镇子上一个“老大”混，开始老大带着他到各个场子消费，KTV，酒吧，顿顿下馆子，让年幼的杜彦章见识到灯红酒绿的滋味。
这样的日子过了有两个月，杜彦章接到老大给的人物，和另外一个小弟去砍大哥的某个死对头。结果事没办成，自己也进了少管所。十五，六岁，没文化，又有案底，杜彦章这一辈子已经注定，要么出狱后继续混黑，要么就洗心革面在社会底层活一辈子。幸运的是杜彦章出狱后第一个遇见的是牧青青，当时正在上高一的小女孩，面对晚上拦路抢劫的杜彦章，两下就把他打到，然后把杜彦章拖到巷子里，拿出一把弹簧刀，捂住杜彦章的嘴巴就是一刀捅在大腿上。
杜彦章到现在仍然记得那条小箱子昏暗的橘黄色灯光，和充斥着尿液，腐败垃圾味道的空气。杜彦章是不良少年，砍人的事他做过，少管所他待过，可他从来没见过一个小女孩，能够面无表情的拿刀捅完人后还镇定说自己捅在哪里，刺穿的是哪块肌肉哪条静脉，多长时间会失血而死。于是杜彦章彻底崩溃，连求饶的话都忘记说，只是抱着头蜷缩着身体嚎啕大哭，边哭边喊着父母的名字，不停的忏悔。
等到杜彦章哭的虚脱，停止干呕后回过神，才发现身穿校服的牧青青站在一旁抽烟，见杜彦章望向她，牧青青冷冷的问他道记住今晚的教训了没。吓破胆的杜彦章当然死命点头，于是牧青青就带着杜彦章回到四合院，再之后，杜彦章就成了牧元庆的徒弟，为牧青青做事一直到今天。
关于牧家的事，杜彦章知道的极少，这么些年，也就晓得牧青青有许多仇人，其中包括廖公让在内，但具体是怎样的仇，他不敢没从没有打听的念头，他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牧青青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比如牧青青让他帮助刘凡，他就完全听从刘凡的调遣，刘凡让他去找账本他照办，让他充当看守守着廖公让，他也没一丁点意见。
杜彦章唯一搞不清楚的就是，既然刘凡已经彻底打败廖公让，为什么不直接结果掉算了，心思多的家伙，想法真让人搞不懂。
咚咚咚，三下敲门声响起。
杜彦章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快步走到房间门口打开门。
“小姐！？王，王老！”
杜彦章的表现，和方才楼下的人如出一辙，震惊失声后，才反应过来，赶紧侧让路。
听到杜彦章的叫喊，站在窗前背对门口的廖公让，浑身巨震，终归还是没有回头。
“彦章，你歇息去吧。”
王老在刘凡的搀扶下，走进屋内，牧青青最后进屋。王老的目光先是在廖公让的背影上一扫而过，然后微笑着对杜彦章道。
“好的。”
杜彦章看了王老身后的牧青青，牧青青一脸漠然，杜彦章收回目光点头应是，走出房间顺手带上门。
别墅二楼的这间主卧很大，甚至带有一个小的客厅，刘凡给王老搬了把软椅，他自己则和牧青青站着。
“公让，过来坐。”
坐下后，王老双手拄着拐杖，喊了一声廖公让的名字。
背对着三人的廖公让，在王老出声后，终于转身，搬了一把椅子在离王老一米外的距离相对而坐。
一个多小时前，被刘凡在最后时刻翻盘，并且揭露出滨海新区事故的真相，廖公让这个昔日津市头号枭雄，一夕之间仿佛老了十几岁。只是如今面对昔日的恩师，廖千岁终于还是打起了几分精神，笔挺的坐姿和当年在王老门下听课求学时一模一样。
“老师。”
廖公让直视王老，半响才道。
王老同样看着廖公让，似乎想从这个学生脸上找出当年的影子，在廖公让喊出“老师”后，顿了一下，开口缓缓道：“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喊我老师了吧。”
廖公让紧闭双唇，没有回答。
王老也不介意，微笑道：“公让，你很聪明，当年你们师兄弟四个，你是功课最好的，甚至边城都不及你。边城私底下常跟我说，你们师兄弟四个，他最看好你继承我的衣钵。”
廖公让依旧没有作声，反倒是刘凡瞥眼瞄向一旁的牧青青，牧青青只是静静站着，仿若未闻。
“其实你们师兄弟几人的恩怨，我这个做老师的根本没想过插手。我年轻的时候，也做过一些事，对错不好说，但也确实让一些老兄弟难以释怀纷纷离开，有些人甚至至死都带着怨气。但无论是他们，还是我，都有一个优点，就是不会把这些恨啊怨啊，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放。”
“公让，你争千门门主的位置，没什么，设计让边城死于非命，从你的角度出发，也不是不能理解。但你错就错在，让牧家数十口无辜的受到牵连，一个人在世上，好事可以做，坏事也可以做，但切记凡事不可做得太尽，你的缺点就是太极端，从来只看自己，而看不到其他人。”
“对于刺杀我的事，想来在今天我出现之前，你是有些愧疚的。但现在估计只有恨意了吧？我们师徒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没什么意思。但我想说，在老头子我预备所有事情的时候，明知希望不大，但心里还是想你能在最后关头收手，可惜，可惜。”
王老叹息一声，说完最后一句，从座位上起身。
“老师，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王老站起来后，廖公让终于开口，神色异常平静的道。
“问吧。”王老眼中尽是了然。
“我吞并千门资产，是不是全为牧家做了嫁衣？”廖公让道。
王老洒然一笑，轻轻摇头，拄着拐杖往门口走，刘凡看了眼纹丝不动的牧青青，赶紧跟上为王老开门，扶着王老走出房间。
“刘凡，不用管我，我自己去旁边的房间休息，你在这里等着青青。”
出门后，王老对刘凡道。
刘凡不明白王老的意思，但还是听话驻足，目送王老有些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
门内。
王老和刘凡离开后，牧青青面对牧家最大的仇人，二十年前导致她父亲牧变成身死，牧家覆灭的罪魁祸首，终于第一次开口。
“你的问题，就让我来回答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