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来迟一步
下午最后两节课都是数学，数学老师干脆进行随堂小测。夏维祺发了半节课的呆，听到旁边同桌翻卷子的声音才回过神来。同桌都已经做完选择题了，她的卷子上还是干干净净。
不行不行，不许胡思乱想！她命令自己，抓起草稿纸认真演算起来。注意力集中不到一分钟，又恍惚想起他的笑脸。他笑起来的时候总是眉眼飞扬明亮，说不出的好看。可是她更喜欢他温柔含笑的眼神，让她想沉溺其中。想到这里，她就忍不住傻笑起来。
想当然，第二天试卷发下来，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老师在上面讲解时，夏维祺拿笔袋压住右上角的分数，没有看第二眼的勇气。
好在她数学成绩一直中等偏下，数学老师向来不会注意她这种扶不起来的阿斗，这种随堂小测，只要她不说，家里也不会知道。
她知道原因在哪里，非常迫切地想知道苏合安的想法。他昨天的那句话，让她再也平静不下去。
走到二楼的楼道里，夏维祺又忐忑起来。会不会显得太心急了？或者如果是自己想错了，又该怎么办？
这样一迟疑，那边教室里一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朝这边走来，夏维祺一紧张，下意识地钻进了旁边的厕所。
厕所里都是二年级的学姐，有几个人经过她身边时，多看了她几眼。夏维祺全身上下说不出地别扭，总觉得每个人的目光都大有深意。忙退了出去。
在门外，听到男厕所那边飞出的暧昧的笑声。
“苏合安，你老实交代吧！”
“交代什么？”熟悉的声音，“都说了人家找我只是要我教她打篮球而已，林静不也在一起么。”
夏维祺顿了一顿。不是她故意要偷听，而是话题的当事人是自己的话，当然忍不住想关注。
“少拿林静当幌子啊！谁不知道那学妹看你的眼神，明显居心不良，你别说你不知道啊。”笑声暧昧起来。
夏维祺皱了皱鼻子，不满这种说法。她才不是居心不良，喜欢一个人从而想要靠近他，这也有错么？
苏合安果然反驳了那个人，“你才居心不良！不要满脑子色情思想。”传来扭打的声音，然后之前那个声音继续说：“哦？难道是你居心不良？”
很快传来求饶声：“苏合安，苏大爷，你放了我吧，明天和二中还有篮球比赛呢！你也不希望我们班丢脸吧？”
活该！夏维祺心情好了起来，回到教室里时也一直在傻笑。他在他的朋友面前维护她呢。
一个人傻笑了半天，忽然想起他们所说的篮球比赛。去找林静当然能获得准确消息，但是她不想让林静知道她背地里关注苏合安，所以迂回地以体育部长的身份，和班上几个男生说想看篮球比赛取经，果然有人知道。
“你不知道么，二年级和二中明天就有比赛。明天下午三点，在二中篮球场。”
“夏维祺你不是和苏合安很熟么？二年级篮球队里就有他。”
第二天下午，夏维祺早早吃过午饭就赶了过去。
二中她并不熟悉，好不容易找到操场，已经有好多人在了。夏维祺在人群里找到熟悉的身影，他一直是人群的中心，所以她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他，雷达一样精准。
身材清瘦修长的男生，穿着球衣，在人群里说笑时，总是意兴飞扬，眉宇间是骄傲是自信是睥睨。夏维祺喜欢这样的他，以后有机会的话，她一定要告诉他，高一迎新联欢会时，他的自信满满神采飞扬，他的英俊潇洒帅气，让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他。
是的，一见钟情。
夏维祺又想，这样会不会被认为很肤浅？她拿不定苏合安的想法，他总是把她当小孩子玩笑让她很不满。
她在这边踢石子呢，苏合安已经看见了她，小跑了过来。
“小花，你死得好惨——”他蹲在地上为不存在的尸体默哀。
夏维祺觉得有些晕眩，老老实实收回脚打招呼：“苏合安。”
“嗯？”他笑容可掬地抬起头，“我说么，你站在这里这么久原来不是为了谋杀小动物啊。”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六嘛，当然有空啊。你不喜欢我过来么？”
“啊！原来你是为了我过来的么？”苏合安摆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右手抬到胸前，欠了欠身，“那实在是我的荣幸，公主殿下。”
夏维祺格格笑了起来，拽紧衣角，声音轻轻的：“我本来打算给你个惊喜的，但怕对你来说有惊无喜。”
“怎么会？你能来我真的很高兴啊，百分之百的有惊有喜啊！”苏合安不怀好意地盯着她，“我说是怎么回事，祺祺今天格外漂亮嘛。”
他看出来了么？平时在学校因为要打篮球，她每次穿的都是运动服。今天特意换上表姐送的蕾丝公主裙，下面是长筒袜加上小皮鞋的搭配。因为怕乘公交车会挤坏，特地走了四十多分钟过来的。
“很清纯很可爱很漂亮。”苏合安笑着说，“继新年的那个古典的招财娃娃造型，又给了我一个震撼。”
“真的很好看么？”嘴角忍不住上扬，眼睛开始变得亮晶晶的。虽然他说的也许只是客套话，可是她喜欢听。
真是小孩子啊。苏合安忍住笑捏了捏小丫头小巧的鼻子，“当然是真的，美丽的公主殿下！”
虽然是周六，人还真不少。夏维祺站在最前面，身边都是二中的女生，看着男生在球场上潇洒的身姿，听到旁边女生“一中那个11号真帅”、“知道叫什么名字么”、“好像叫苏合安来着”的议论，心里说不出地骄傲。
苏合安被对手缠住，几次都没能冲破防线。男生忽然诡异一笑，腾身跃起，球飞出一个漂亮的弧度，进篮。女生们尖叫起来，夏维祺按捺住内心的激荡，握着拳头跟着大家一起叫：“苏合安，加油！”
他听到了，遥遥朝这边比了个“V”的手势。身边的女生兴奋坏了，抓着同伴的衣服说：“看到了没看到了没，他对我笑了！”
你错啦，人家才不是对你笑的呢。夏维祺偷偷朝那个女生吐了吐舌头。
看时间不多了，夏维祺挤出人群跑去买饮料。校门口居然还有女生往里冲，她的同伴迎接上去，“你怎么现在才来，比赛都快结束了！”
“我刚刚在外婆家，没办法走开。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你这个正牌女友也太粗心大意了。你都不知道，刚刚都差点直接挂到人家身上了，看得我都想甩她俩巴掌。”
夏维祺拿着饮料就急忙往操场那边跑，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其中一个女生看她的目光相当地不友善。
等她跑远了一点，忽然噤声的女生这才开始说话：“呐，看到了没，就是她。什么‘我想给你个惊喜，但是怕有惊无喜’、什么‘本公主殿命令你待会儿一定要赢’，说得苏合安是她家的一样，真恶心！”
赛后，夏维祺握着饮料迎了上去，“恭喜啊，刚刚很帅。”甜甜地笑着，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已经赢了，呐，有什么奖励么？”
苏合安微微低头微笑地看着她。运动过后的男生额上有细密的汗，侧脸还是一如既往的英俊。
夏维祺双手背在身后，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踮起脚尖在男生脸上一碰就走，“这个奖励够么？”
苏合安一怔，伸手揉了揉小丫头的头发。
“太贵重了。”他笑着说，“我会记住的。”
反应太平淡了吧。夏维祺有些不满，手指在背后绞成一团。
“合安。”说话间已经自然地挤到两人中间，“恭喜比赛旗开得胜啊，累了吧，呐，冰红茶。”
夏维祺退开几步打量了那个女生一番。是刚刚在校门口见到的那个女生，很漂亮，身材高挑，曲线玲珑，长发飘逸，长得很符合夏维祺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
她心里有些不舒服，莫名地感到了危机。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要陪妈妈去外婆家么？”苏合安自然地接过冰红茶喝了一口。
夏维祺有些委屈，你不是最喜欢喝油麦茶的么？
“是啊，但是我一直在想着你的比赛，忍不住就跑过来了嘛。”女生轻嗔，“怎么，我就不能过来么？”
“对我这么没信心？”苏合安说，“你也太小看我了吧。”
“就是知道你一定会赢，”顿了一顿，“所以我特地来送礼物恭喜你啊。”
“礼物呢？”苏合安狐疑地打探着她空空的双手，“不会又是空头支票吧，小姐？”
女生忽然勾住他的脖子，将双唇印在了男生的双唇上。时间很长，长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来。夏维祺睁大了眼睛。
旁边的人开始吹口哨起哄：“苏合安，亲一个！苏合安，亲一个！”
夏维祺觉得这个世界开始变得不真实。才四月初的天气，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还带着丝丝的凉意，她穿着单薄的裙子，冷得咬紧了下唇。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
她看到女生满脸羞红，从苏合安手中拿过她的那瓶油麦茶就咕咚咕咚地喝着。
她听到苏合安介绍自己：“这是我一中的学妹，夏维祺。”
我怎么就变成学妹了呢？夏维祺攥紧袖子，低着头委屈得想哭出来。
但是，哭出来一定很丑。夏维祺用冷水抹了把脸，对这镜子里的人说，要笑要笑，你笑起来才好看。
门开了，张菲菲走了进来。夏维祺微笑着朝她打招呼：“你好。”甜甜的，练习成果还不错。
“你好。”张菲菲矜持地笑了笑。她站在镜子前，拿出梳子梳理着瀑布般的黑发，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认不认识合安他们班一个叫林静的？”
夏维祺一愣，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提起林静，顿了一顿点头，“嗯，认识。”
“她好像很喜欢缠着合安对吧？”张菲菲说，“男生就是容易心软，人家撒撒娇就没辙。但是男生和女生对朋友的定义是不同的，合安人很随和，随便什么人都能打得火热，但他那只是把人家当朋友呢。”
她叹了口气，“可是人家女生不这么认为啊，给点笑脸就胡思乱想，以为别人喜欢她，世界都是围着她转的。这种女生啊，最讨厌了！”
夏维祺咬紧了下唇，她不会听不出来张菲菲其实是在指桑骂槐。
夏维祺在操场找到苏合安，说是要走了。
他们打赢了比赛，正要去聚餐庆祝。几个认识夏维祺的男生都喊：“学妹，一起去啊。”
夏维祺笑着同他们道别，“不了，我和妈妈说好要回去吃晚饭。”想了想说：“学长们今天都很帅啊，我以后出去说我是一中的，肯定让别人羡慕死。”
她笑起来的时候总会露出两颗小虎牙，甜甜的样子。男生们对她有好感，听见她这样夸奖，立刻兴奋起来，“小学妹，下次决赛的时候也一定要来看啊！”
苏合安抓起外套，“我送你吧。”
夏维祺走在前面，踢着脚走得啪啪作响。苏合安上前一步拉住她，“鞋子不要了么？”
要你管！夏维祺瞪他一眼，步子甩得更大了，每走一步都恨不能在地上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苏合安好脾气地在身后跟着，夏维祺只顾低头走，到了拐角也没注意，一头直直向墙壁撞了过去。苏合安一把将她拉到怀里，揉着额头着急地追问：“疼不疼？”
夏维祺眨眨眼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忽然怒气全消。
苏合安俯身在她耳边说：“不生气了么？我请你吃甜点好吧？”
夏维祺站在玻璃橱柜前，大气地随手指着，“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苏合安在旁边计算了一下价格，有些头疼，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小姐，请考虑一下我的钱包。”
“把你抵押在这里不就行了么。”夏维祺反正装无辜。现在是她在生气，生气的人最大。
“我就只值这些甜品么。”苏合安有些委屈。
夏维祺被他可怜兮兮的样子逗乐，再也装不下去了，对服务生说：“刚刚说的都不算，给我来个红豆派吧。”
“两个。”苏合安在后面说，掏钱付账。
两人站在公交车站牌上吃着红豆派，一辆公交车过去了，夏维祺看车内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不想动。
“你家在哪里？”苏合安去看公交车站牌，“有直达的车么？”
“有。”夏维祺手指点了点，“22路到我家小区。”
苏合安放下心来。
“她是你女朋友么？”夏维祺低头吃着红豆冰，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不清。
苏合安配合着她微微弯腰侧耳听着，愣了一下，点头，“是。”
“什么时候的事？”之前不是没有么，难道情报有误？
“也就是寒假时候的事情。她经常约我出去玩，然后就在一起了。”
你怎么都不等我呢？夏维祺觉得很委屈，我只不过离开了一个寒假，你就成了别人的。
“你喜欢她么？”问完夏维祺想咬自己的舌头，不喜欢，又怎么会在一起？她想听到否定的答案，事实却明摆在眼前，这不是自寻死路么？红豆派在舌尖融化，嘴里却是涩涩的味道。
苏合安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夏维祺想，还会顾忌我的感受，已经算不错了。
“那你喜欢我么？”手指死死拽紧袖子，脚底又踩到凸起的一块，原来是颗石子。
苏合安淡淡笑了一下，“你知道的。”
“我不知道！”夏维祺大声反驳过去，眼眶有些红了。你对我好，你和我有意无意的嬉笑，你看我的眼神温柔而专注，我也以为这就是喜欢了，可是我很怕这一切都是我的一相情愿。
苏合安走过来，轻轻地把她的脑袋圈在怀里，手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
“对不起，可是，她比你先到。”
“可是我喜欢你啊。”她在他怀里哭到哽咽，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襟不放。苏合安耐心地抚慰着她，他的气息这样近，几乎把她整个人都包围了。这个温暖的怀抱，她停留一秒是一秒，却不属于她。想到这里，心中大恸，眼泪差点又落了下来。
不能哭，不许哭，那样就太难看了，他一定不会喜欢的。
深吸一口气，她推开他。
“巧克力原来是要送给她的么？”
苏合安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开学那天他送她的巧克力。
“不是。”他笑着说，“其实是她送给我的，我不太喜欢吃甜食，当时看你那么可爱，就忍不住送给你了。”
原来这才是真相。她记得他握着她的那只手那么温暖柔软，她记得他含笑在她耳边问：“招财娃娃，对这个红包满意么？”温柔的眼，仿佛蕴藏了无限的深意。可玩笑就是玩笑，只有她还在日记里反复揣测。
“真粗心！”低声咕哝着，脚下的那颗石子终于被踢出去了。
“嗯？”苏合安没听清楚，稍稍弯身靠近一点，
“女朋友送给你的东西，不能随便再转送给别人的！”夏维祺抬起头，指摘着，“你是怎么当人家的男朋友的，太不合格了！”
“是，是我的错。”苏合安只有苦笑。
“她很喜欢你。”夏维祺转头看向远方的楼群，夕阳挂在某栋大楼的一角，摇摇欲坠。
“所以，好好珍惜她吧！”她跳上公交车，看着站在原地的男生。晚风掀起他的衣角，男生静静站立的身影让她心中一痛，终于捂住嘴巴失声痛哭起来。
夏维祺回家就扑到床上，夏爸注意到她微红的眼睛，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在房门口徘徊了半晌，终于忍不住推门而入。
看到女儿从枕头里抬起头来，睁大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夏爸不知道为什么，心中一哆嗦，勉强笑着说：“那个，我借支笔。”
不会撒谎就不要撒谎！夏维祺不屑地撇撇嘴，翻过身，不理他。
夏爸拿着笔，踌躇了一下，“祺祺，你是不是在外面受欺负了？”摆出慈父的形象，在床边坐下来，“有什么事不可以跟爸爸说么？”
床上没动静。
“不是说今天去看学校的篮球比赛么……”
夏维祺忽然从床上跳下来，拿出体育课本、《灌篮高手》还有天天当宝贝似的的篮球，蹭蹭蹭跑出去了。
夏爸跟出来，看她两手空空地进屋，不由一愣，“篮球呢？”
“扔了。”
“不是说要加入校女篮么……”
“学习重要，下学期就高二了，功课要吃紧了，不趁现在打好基础会很吃力的。那种东西玩玩就算了，也该收收性子了。”这些都是老师父母反复唠叨的，夏维祺说得也顺溜。
夏爸被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之前不是很喜欢打篮球的么……”
夏妈在厨房里听到，挥舞着锅铲来砍人，“叫你给我胡说！叫你给我胡说！女儿好不容易肯勤奋努力了，你居然给我拖后腿，你这爸爸怎么当的！”
夏维祺转身进屋，不一会儿拿出一个封得严严的袋子，同样扔到阳台上去了。
夏爸等她又进房了，才偷偷摸摸溜进阳台。袋子封得真的很严，用胶卷绕了一圈又一圈。夏爸掂了掂，里面大概是几个本子还有布料的东西，夏爸研究了半天，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些什么。
回到客厅，夏维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夏爸吓了一跳，好像做贼被抓了个现行，女儿却看都没看他一眼，眼睛直直盯着电视。
夏爸抚摸着受到惊吓的小心肝，慢慢跺到厨房，蹭到夏妈身边，“你说祺祺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女儿长大了，懂事了，这是好现象。”夏妈扬了扬锅铲警告，“你少在一边给我搞什么妖蛾子。”
吃饭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劈里啪啦拍打着窗户。夏妈说：“哎呀，房里窗户没关，别把地板给打湿了。”
夏爸连忙放下碗筷，“我去关我去关。”
夏维祺跳了起来，夏爸以为她要去关窗，还没说不用呢，女儿已经大力拉开了阳台的门。
夏爸进房之前，看到女儿又拿回了之前扔掉的那个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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