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姑嫂分析得很有道理,刘梦权你再不承认,我们就要把你交给公安!”老六吼道。
“交给公安!”众人都在呼喊。
“
刘梦权啊!从龙秀姑分析的情况来看,我也觉得这事确实像是你干的。不管你承不承认,这个损失要由你负责。如果你不想负责,那我们就报案,让人民公安来处理这事,到时,我估计这后果还会更严重!那是要坐牢的,你懂吗?”队长老黑发话了。
由于无法抵赖过去,刘梦权承认自己一时糊涂,在深夜悄悄拆开粮仓顶板,用水筒舀走了一点粮食,并愿意赔偿和认错。老黑队长指示,大家继续分谷子。根据入库登记,缺少的部分由刘梦权用自家那份谷子补上,并且以后生产队的谷子不够称时,也都由保管员负责赔偿。
就这样,这事就算如此了结了,村民们都很开心!
当天傍晚,老黑队长来到秀姑家,对她今天的表现进行了肯定。秀姑在忙着漂洗衣服,随便敷衍了他几句。队长又顺便帮秀姑把洗好并拧干水的衣服,挂在晾衣杆上。
秀姑突然警惕起来,她把衣服洗完以后,没敢回家,而是径直地来找队长的老婆牛嫂。
“牛嫂啊!今天那点事,你们家老黑还专门去我那里,说了一大堆的感谢话,最后还帮我晾衣服。”
“噢,有这事啊!等他回来再说。你先回去吧!”心知肚明的牛嫂,先把秀姑打发回去,然后备好了一把高粱秆扫把。
老黑队长刚一进家门,牛嫂就用扫把披头盖脸地打了过来。
“你疯了!你!你!”
“谁疯了?是你自己疯了吧!”牛嫂大哭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
“怎么回事?你还问我?你不疯,你凭什么帮人家寡妇晾衣服?那是你应该做的吗?”
“呃!那是误会!误会!今天人家帮了队里的大忙,帮大伙纠出了小偷。做队长的,我去感谢她几句,顺便帮了下她的忙,也就是这一点点事而已!”
“你没有动其它的心思啊?你不要帮人家的忙,越帮越过火,帮到人家床上去?”
“没有!没有!你瞧她那个**样,我还看不上她呢!”
“你真的没动那心思啊?”
“真的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坚决没有!”
“我看她就比我漂亮,你不觉得吗?”
“她就是再漂亮,我也不会鸟她。你跟我这么多年了,你看我是那种人吗?再说,我还是队长,是村里的大官,再怎么样也得顾及自己的高大形象啊!”
“哟!还高大形象呢!不就经常出去开会,公款吃喝嘛!”阿黑哥回来了,打趣他爸。
“谁公款吃喝啦!那是出去开会、学习,是政府安排的工作餐。”
“你不是经常说你胡子长得快嘛!那是因为在外面吃得多,油水足!”
“去!你一边呆着去!大人在说话,你懂什么?”老黑吼道。
“孩子回来了,我也不想再说啦!你以后别去她那边!”牛嫂说。
“不会去。有这次误会,她以后就是用八抬大轿来请我,我都不会去。再说,作为一个干部,我是代表党,代表国家的。”
“什么八抬大轿啊?你想得美哦!”牛嫂低声嘟嚷。
“代表你自己吧!我怎么就看不出来:你代表党,代表国家呢!”阿黑哥偷笑着又在一旁打趣道。
“你不要没大没小的!”
老黑说完,白了阿黑哥一眼,阿黑哥吓得回房去了。牛嫂也慢慢地消了气,并开始做晚餐。老黑在一旁帮忙,也没有再吱声。
从此,牛嫂把老黑队长看得很紧,让他无法跟秀姑靠近。这样,秀姑也就安全了。
又是几个多月过去了,一个噩耗突然传来,小泉所在的煤井塌方了。下井的人都没有出来,抢救工作正在紧张地进行。秀姑和西江村那位小个子男人的父母心急火燎地赶到了煤矿。
煤井外面来了很多其它煤井的工人,大家分批劳作,利用新架的绞车,往外面送出塌方的泥土,听说已经忙了几个小时了,里面的人还生死未卜。一些家属主动要求参加到救援队伍之中。秀姑和另一些家属跪在煤井外面向老天爷磕头,祈求老天爷的保佑。然后又跑过去帮忙,大家轮番拼命地往外运土。
下午4点多钟,塌方的?道被挖通了。这次塌方还不算太严重,窿道中只有一小处发生了塌方,塌下的泥土也不多,所以,很快就被挖开。救护人员进去把堵在里面的人一个一个地抬了出来,小泉也在其中。救护人员把小泉抬到了一旁的地上。
小泉面色苍白,嘴唇发紫,已经毫无反映。秀姑哭喊着、摇晃着他,但小泉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地上。
龙秀姑的眼前一片漆黑,她坚信孩子没有死。作为一个母亲,小泉是她唯一的命根子,她没有办法接受失去孩子的结局。秀姑一遍一遍地呼喊着小泉的名字,她哭得天昏地暗。
好心的工友给秀姑端来了一碗白粥和一瓢江水,但都被秀姑拒绝了。如果小泉走了,秀姑也不想活。近两个小时过去,秀姑的眼泪几近哭干,她蓬头垢面的,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没有人知道此时的秀姑在想什么,因为秀姑自己也慢慢地变得麻木。她停止了哭声,呆呆地跪在小泉的身旁,双手紧紧地握着小泉的一只手。时间停止了,空间也凝固了。这里只剩下一片沉寂,令人窒息。
救援工作还在继续,因为还有两名矿工没有找见。其他矿工都被找到了,这两名矿工怎么会不见?看着塌方下来的泥块,大家的心里都已经有了最坏了打算。估计这两名矿工,已经被压在了因塌方而掉下来的泥土中。
之前,为了抢时间,救援人员只是从塌方的一侧挖了一个只够一个人爬进去的小洞口,以便窿道内通入空气和救援。全部挖开,需要太长的时间。如果这样,里面的人缺氧的时间就会更长,他们被救活的机会就会更小。
过了不久,秀姑又慢慢走过来了,她基本缓了过来。想到同村还有一名小个子男人,秀姑想过来帮忙抢救。那名小个子男人的父母,也在这里参与救援工作。他们的眼圈早就红了,神态凝重,只知道不知疲倦地干活。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工友们在救出小泉他们以后,一刻也没有休息。大家在积极地寻找和救援失踪的这两名矿工。一个个工人都累得汗流浃背,气喘吁吁的。工友们苦命相连,在患难之中更见真情。
秀姑刚来不久,救援人员就已经刨开了这两名矿工的尸体,并小心地把他们一部分一部分地搬了出来。这两名矿工被塌方的泥石压中,两人均粉身碎骨,体无完尸。死者的亲属哭得呼天抢地、悲恸欲绝。
正在这时,有人喊道:“小泉活过来了!他动了一下!”秀姑随着众人一起跑了过来,只见有人拿着葫芦瓢正往小泉嘴里喂水。小泉的嘴也在慢慢地一张一合。
“天啊!谢天谢地!”秀姑激动得声音发抖。“小泉!小泉!我的儿呀!”秀姑抓住小泉的手,又哭又笑。
“妈……我……前面……听见了……你叫我……”小泉轻声道。
原来秀姑的之前的呼喊、摇晃和哭泣,小泉在迷迷糊糊中已隐隐约约地感知到了,只是其呼吸极为微弱,没有体力应答。
秀姑把脸贴在了小泉的脸上,旁边有人提醒她,要让小泉好好休息。秀姑赶忙点头,并坐在一旁,紧握着小泉的手。
又过了一会,小泉的神智已经慢慢地恢复了。秀姑把工友们送来的那碗粥,慢慢地一勺一勺地喂给了小泉。工友们又给秀姑端来了一碗,让秀姑也吃点。大家喜出望外地围着小泉,为他祝福!
尔后,小泉的好几个工友也都陆续地苏醒了过来,真是不幸中的万幸!这都是命啊!大家在死神身旁转了一圈,没想到又一个个地绕了回来。
当晚,秀姑在工棚守护了小泉一整夜。作为母亲,她不想让小泉再受到半点伤害。工友们让出床铺,请秀姑休息,但秀姑拒绝了。秀姑整晚都坐在小泉的床边,没有眯眼两个钟头。
夜深人静,那两名遇难矿工之亲属的哭声,时远时近,声声入耳。这是一个既悲惨而又凄凉的夜晚,大家都无法安睡。平时没有人在意,活着就是幸福,而此时的矿工及其亲属们,却深深地体会到了。
第二天,煤矿的负责人来了,还带来了财务人员,先给小泉发放了一半的工钱。说是让小泉先回家养好身体,剩下的工钱等以后来挖煤时,再一起结算。于是,秀姑扶着小泉慢慢回家了。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只要人活着,就比什么都好。剩下的一半工钱,不要了。一路上,小泉心有余悸,木木地跟着秀姑走。秀姑感慨良多,却无从说起。
秀姑和小泉刚一回家,阿黑哥就来了。他什么东西也没拿,就是空手过来看看小泉。见小泉这般模样,他眼圈红了,不断地安慰小泉,并不断地挑起话题,对这次事故发生的前前后后,以及小泉以前挖煤的日子,问得非常详细,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也许他是有意让小泉多回忆、多说话,以改变他这种呆滞的状态。当晚,秀姑留他在家一起吃个便饭,但阿黑哥不肯。他回自己家吃完晚饭后,又来到了小泉家,与小泉聊天。
经过了这一次的生离死别以及阿黑哥的真诚关爱,两人多年来互不来往的僵局被打破了。当晚,阿黑哥主动要求住在秀姑家,并与小泉同床共寝。他要好好地陪一陪这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兄弟。
过了一段时日,在阿黑哥的关爱和诸多村民们的关心之下,小泉已经从事故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他也几次去阿黑哥家回访,看看阿黑哥。在阿黑哥的邀请下,两人也多次住在一起,并相互发生了关系。
这一段真情虽是境遇性的,但也是纯洁的。两人虽然都有一定的罪恶感,但也无法抗拒。该发生的,就让它发生吧!或许这世上本没有什么对,也没有什么错。
如今的小泉已久经沧桑,远非性情中人,他对阿黑哥再也找不到年轻时的那种感觉。他与阿黑哥发生这事,也基本上都是逢场作戏,对这段感情看得很轻。几次发生这事以后,他已经产生厌烦情绪,慢慢地在有意疏远阿黑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生产队对小泉、秀姑及松柏等人的管制也都悄悄地取消了。那一段被严格管制的往事,早已经如烟如缕,慢慢地烟消云散,淡出人们的记忆了。
地主蒋老爷子年岁已高,早已得病去世。解放时,地主的第三子蒋松柏本已结婚,但因成份不好,其老婆带着他唯一的小女儿改嫁到很远的一个村子,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蒋松柏虽然长得有点驼背,但有文化,会说书,为人也很好。几十年来,在生产队里,他干活也总是老老实实的。农间休息时,不少村民都围着他,请他讲故事。
他所讲的故事主要就是《薛仁贵》、《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等。村民们最爱听的,还是《薛仁贵》。一到冬天,几乎每晚都有五、六个村民去他家烤火。
大家一边烤火,一边听他讲故事。小泉和阿黑哥也多次去听过。一到春节,蒋松柏还经常为大家一人烤上一个糍粑。大家也都乐滋滋地一边吃糍粑,一边听他讲故事。
在那个年代,家家都没有电视机。在寒冷的夜晚,大家能聚在一起,围着火炉,一边吃糍粑一边听故事,那是一种难得的幸福!
近段时间以来,队长老黑的身体越来越差,全身乏力、恶心呕吐、食欲不振,整个人都消瘦了很多。牛嫂让他去邻村的诊所看了几次病,医生也给他多次打针吃药,但都不见有什么效果。在牛嫂的强烈要求下,阿黑哥陪队长去了一趟县医院。
经过医生的检查和化验,老黑被确认患上了严重的酒精肝。住院治疗半月以后,身体虽有好转,但已经大不如前,再加上年岁已高,对队长这一官位,他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在老黑住院这段时间,他指定了保管员刘梦权暂时负责西江生产队的全面工作,由出纳蒋卫国进行协助。老六在生产队敢做敢为,也深得人心,但老黑队长一直都不喜欢他。也许几年前在烧石灰时,因为偷米而被老六等人揭了老底那事,让队长老黑还一直耿耿于怀。或者说,老六这种处事风格,本来就让领导生厌。
其实,老六也早就想当队长,趁老黑住院这段时间,他在生产队干活时表现得特别积极。当然,他一贯干活也都比较卖力,只是这一段,他又比以前还更为卖力一些。每天出工,他都提前到了集结地点,也就是村前那棵老樟树下,并且还不时地提醒乡亲们要抓紧时间去出工。在出工过程中,他总是挑重的、脏的、累的活来干,经常干得满头大汗的。工间休息或收工之时,他还坚持再干一会,常常最后一个收工。
每天晚饭过后,他常去各户村民家串门,除了那几户村干部的家。不管去谁家里,他的话题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问寒问暖,关心村民的饮食起居、家中老人的健康问题或小孩的学习问题等;二是聊起队长生病、刘梦权代行队长职务存在的种种问题等。
一天晚上,为了避嫌,老六看好小泉在家时,高高兴兴地来到了秀姑家。他先是问候小泉,关心他的近况。接着,就聊到了上次煤矿的事,说小泉命大,有祖宗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然后又跟秀姑聊到了小泉的婚事。老六主动提出,往后让他老婆去邻村帮小泉物色对象。秀姑听得乐呵呵的,只是小泉还在思念林雪儿。对别的姑娘,他实在没有什么兴趣。但碍于情面,小泉也只推说不急,以免前来关心他的老六叔感到没趣。
其实,老六也只是嘴上说说。他回家以后,根本就没有向他老婆提起让她帮小泉物色对象的事。在老六看来,他去秀姑家的一番话,只要能让秀姑和小泉高兴,就达到了目的。因为他只需要在队长改选时,秀姑一家能投他两票就行了,至于小泉的婚事,他压根就没那心思去张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