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延征讨豫州已有三年,攻克梁、沛,二破睢阳,追杀刘永,仅垂惠数城尚为刘永余孽盘踞,早就有心一举剿灭刘纡,得建征讨豫州全功。今日受皇帝旨意,盖延忙调集兵马便要出兵垂惠。就当大军整装待发之时,忽然又有旨意传来。董宪大将贲休驻守兰陵,见董宪还未与汉军交锋便仓皇退出留下城,逃归郯城,忧心徐州难保,索性举兰陵城降汉。董宪听闻心腹大将背弃自己转投汉廷,怒火中烧亲引大军围攻贲休。光武得贲休降书,知兰陵乃是徐州门户军事重地,若能掌控在手则征讨董宪事半功倍,遂将征讨刘纡之事转交马武、王霸,急令盖延领平狄将军庞萌驰援兰陵以救贲休,并特意交代盖延,董宪尽起大军围攻兰陵,郯城势必空虚,可直捣郯城则兰陵之危必自解耳,如此行军既保兰陵无虞,又占东海治所一举两得。
盖延得皇帝旨意,忙传庞萌合兵开拔。虽然皇帝已有明示先取郯城,可盖延对此围魏救赵之计不甚赞同。贲休兵少董宪势大,自董宪围城到今日奉旨救急已是过去半月有余,郯城毕竟乃是东海治所想必也是城坚池深,若自己远袭不能得手,而贲休不敌兰陵失陷,董宪引兵回救郯城,自己腹背受敌非但救不得兰陵,反倒使大军陷入危地,还是稳扎稳打先救兰陵稳妥。
盖延行军素来迅猛,未过几日已至兰陵。眼前虽有数万董宪大军,可放眼望去,毫无军纪又有多少战力可言?盖延仗着骑兵犀利丝毫不惧,一通鼓起即命突骑冲杀。徐州兵少有与骑兵交锋先例,被盖延杀得纷纷退让,而庞萌步卒紧随其后,一同冲入城中。
盖延还以为救援兰陵及时,董宪也不过如此,然而直到翌日清晨,盖延方才发现不妥。贲休守军果如自己所料,连番苦战死伤惨重,所剩不过三千,虽有汉军近三万精兵补入,可城防败落摇摇欲坠如何守得?反观城外,敌军全无昨日散漫气息,个个精气神足,里三层外三层复围城池。
盖延这才惊觉,昨日轻松得入兰陵竟是陷入董宪圈套之中。想必董宪早已从周建、苏茂处听闻骑兵厉害,徐州少马自然难以抵挡,若硬与汉军突骑相争只怕得不偿失,故而刻意放汉军入城,再以大军围困,任幽州突骑如何犀利,没有足够开阔的战场驰骋,骑兵结阵冲锋气势荡然无存。兰陵城受困近二十余日,本就再难继续坚守,就算有盖延兵马入城,又能抵挡董宪七八万精兵多久?
盖延恨得牙都快咬碎了,自作聪明未听皇帝旨意,身陷绝地令大军危若累卵。城防残破兵力枯竭,若令骑士舍马不用上城协防倒也充裕,只是这样一来幽州突骑优势全无,岂不正中董宪下怀?趁着局势尚未恶化,盖延草草分拨弓弩手一千于贲休守城,传令万箭齐发先强行逼迫敌军退出一箭之地,好为骑兵清出集结冲锋之地,大开城门,自引突骑在前,庞萌领精卒在后,强行突围。
董宪本还在为计谋得逞而沾沾自喜,盖延大破刘永名震梁沛,却终要落在自己手中,一想到这里董宪就莫名兴奋,待擒得盖延,是招是杀皆由自己,能归顺自己所用自然最好,若盖延不识抬举那便留他不得,只能取其人头祭祀刘永。虽说董宪对刘永并没有多少感情,更谈不上什么忠心,可为睢阳报此大仇,梁王一脉势必对自己感恩戴德,而自己声威日盛,只怕张步都要远逊于自己了。到那时,凭此声威招拢人心扩充人马,说服刘永死忠为自己所用,足以与张步平起平坐,假以时日,光武朝廷又能奈自己如何?
董宪正臆想着此战硕果,忽见城中箭雨突袭,不少兵卒防范不及射倒在地,忙令士卒后撤重新布防。就在这节骨眼的功夫,兰陵城门大开,盖延引军杀奔而出。昨日董宪忙于引军佯败诱使盖延进城,当时也并未留意汉军骑兵彪悍战力,此刻正面迎敌,眼见汉军突骑杀奔而来,马蹄扬起遮天尘雾,苍茫大地为之颤抖,才觉查出幽州突骑可怕之处,还好昨日只是假意抵挡,否则还不知要付出多少代价。虽然此刻董宪心中着实有些惊慌,可好不容易将盖延诓入重围之中,又岂能轻易放任离去?今日便豁出去了,让盖延也知道,徐州亦是不乏悍兵强将。三通鼓起,兵马持盾树戟紧密布防,头碰头肩并肩,织就一张密不透风的铁网只等汉军前来送死。
盖延见董宪兵卒后撤之中转瞬复结军阵,虽然突骑迅猛,还是未能抓住敌兵后撤松懈的空当,心中也叹徐州兵马训练有素之外,不敢强冲敌阵以免伤亡惨重。呼哨一声,突骑一分为二向敌阵侧翼绕去,一阵箭雨自汉军后阵射入敌军之中,汉军步卒直挺矛戈冲上前去,猛攻敌军前阵。
徐州兵见汉骑一闪而过并未攻阵,稍一分神便见汉军步卒冲至面前,也不敢多想只能先顾住眼前敌兵再说。汉军精卒东征西讨所向披靡,徐州悍兵久战沙场难逢敌手,两军旗鼓相当杀得难解难分。董宪看着前面战场心中焦虑,除去指挥前军防线之外,还要仔细留意汉军突骑动向,为防侧翼陷落,早早抽调中军向两侧驰援,分神之中,前军已然被汉军攻破防线短兵相接。董宪见前阵有些吃力,忙调别部人马上前支援,就在此时,盖延突骑未攻侧翼,却如狂风一般复回前阵,紧贴步卒冲上前来。
幽州突骑冲入阵中,短短一阵功夫,配合汉军步卒已将徐州兵冲得阵脚大乱,而董宪中军经方才两度调遣,不少人马支往侧翼,又不如突骑马快,哪能立刻回退中军协战,使得董宪中军混乱不堪。盖延将徐州兵搅得乱七八糟之后,忽又集结一处,连破数道防线,直取董宪所在。
董宪眼见幽州突骑来去如风,只怕用不了多少时间便要冲到自己面前,连番派人上去都未能减缓汉军冲杀,只能亲领亲兵卫队上前阻截。然而此刻盖延一心突围,不愿与董宪过多纠缠,以免被董宪拖在此处,被蜂拥而来的徐州兵死死围住,避开董宪不战,瞅准空当快马加鞭斜斜插过,终是在万军重围之中杀奔而出,只可惜不少汉军步卒尚困在敌阵中难以脱逃,终是血战到底无人生还。
盖延虽折了不少士卒,可终是保大军主力未失,董宪数万兵马也当真不好对付,盖延也不敢轻视,于其滞留兰陵,倒不如此刻听从皇帝旨意转攻郯城,逼董宪退兵再说。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初来徐州之时,董宪大军齐出围攻兰陵,郯城空虚决然不假,可此时盖延已挥师徐州,董宪又不是傻子,怎会放任郯城不管,早早分兵回城驻防。郯城本就是东海郡治所,城池远胜兰陵,汉军虽然强盛,怎奈在兰陵败亡不少步卒,攻城兵力着实吃紧,总不能让突骑去撞那坚实城墙吧?盖延领庞萌连攻郯城十数日,终是难以登上城墙,而此刻董宪早已攻破兰陵斩杀贲休,又回师郯城来取盖延。
郯城尚不能攻克,身后又有董宪大军来袭,盖延当真有些慌乱,不敢继续留在郯城门外,引军急速后撤,先避开董宪锋芒再说。好在退得及时,未能被董宪截断退路,有惊无险逃出囚笼。刚刚退回徐州边境,便遇到朝廷使者传来皇帝书信,盖延展开一瞧,便见皇帝言道:“前欲使虎牙将军先赴郯城者,在于出其不意之故,今既已突出兰陵,贼计已成,再往郯城岂可解兰陵之危乎?”
盖延看罢书信悔恨不已,若早从皇帝之言,岂有今日无功而返之辱?想自己征讨豫州以来,何曾有过郯城之失?盖延实在无颜退回豫州,遂留庞萌领步卒两万余人于徐州边城桃县以北六十里筑营,驻守要道,自领突骑五千余众复入徐州,不自讨没趣攻伐城池,仗着突骑来去自如,专取彭城、下邳、郯城之间贼军屯兵营垒,也好削弱董宪实力弥补先前之过。
刘秀回到京城已有两月,安顿好丽华之后,整日担心东方战事,在洛阳也实在坐立不安,听闻盖延未能抢得兰陵、郯城,复又领军侵袭徐州,忧心董宪势大,盖延再出意外,传命建义大将军朱佑、诛虏将军刘隆、破奸将军侯进、辅威将军耿植领军一万,随自己移驾东去,往豫州督战。
待到豫州,留守梁、沛的骠骑将军杜茂、扬武将军马成、振威将军宋登、射声校尉王赏诸将早早出境相迎。听闻杜茂禀奏,马武、王霸已奉旨领军合围垂惠,刘纡虽稍有抵抗,却被尽皆杀败,只能据城死守。而盖延在徐州穿梭于乡野之中,连破十数处贼兵营垒,杀敌数千之众,倒也战果不小。听到这些战报,刘秀总算稍稍安心下来,又听杜茂接着禀奏,豫州除了游荡于西防山野的佼彊数千残兵和死守垂惠的刘纡之外几尽平定,而盘踞淮南庐江的伪帝李宪,见汉军平定豫州惊慌失措,眼见扬州暴露于汉军面前,慌慌张张调集三万兵马北入九江郡,屯兵寿春城,欲在北境牢铸防线以阻汉军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