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霆一身便服,身无寸铁,就这样出现在云苓的视线中。
“父王。”他甚至比平时还要恭敬,满满的给呼延成行了个礼,“父王的身子好些了么?”
他明明是一副谦卑的样子,可云苓隐隐觉得,事实并不像他表现的这样。
呼延成没有赐他座,也没有看他,“还是你关心孤王。”
“在儿臣心中,没有什么比父王更重要,儿臣只盼父王不要过多去想大哥的事,早早恢复雄风。”
“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当然,父皇为什么要这样问?”
片刻沉默之后,呼延成看着儿子,“你大哥的事,你怎么看?”
呼延霆立即回答:“儿臣从小敬重大哥,一直将大哥视作榜样,希望自己也能像大哥一样出色,得到父王的赞赏。只是儿臣从没想过,大哥竟会一时糊涂,做出这种事!”
他的语气饱含惋惜,说罢轻摇着头,“如此,大哥再不能回头了。”
“你们兄弟两个,都是孤王看着长大的,也是孤王最器重的两个儿子。孤王不光教你们骑术箭术和功夫,还让你们多读书。”
“是,儿臣与大哥一直谨遵父王教诲。”
“那你还记不记得,孤王曾给你们讲过,当年吴楚争霸,吴王夫差因何而死?”
“因为女人。”
“红颜祸水,可惜你们偏偏不懂。”
呼延霆一挑眉,“父王这是何意?”
“你以为孤王只是在说丰儿吗?”呼延成冷眼看着他,“你做过什么,当孤王不知道吗?”
呼延霆故作不懂,“还请父王明说。”
“诺敏那个贱人已经全部招了,你可真是孤王的好儿子,竟背着孤王和孤王的女人做出苟且之事!”
呼延霆没有半分害怕的样子,“父王冤枉儿臣了。”
“冤枉?”看着呼延霆不知悔改的样子,呼延成大为恼火,“你敢在真神面前发誓说你没做过吗?”
呼延霆不紧不慢,“儿臣从来没对诺敏有过任何想法,是她三番四次主动对儿臣示好。”
呼延成一拍桌子,“那你就可以占有她吗?你不知道他是孤王的女人吗!”
“那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不配做父王的女人。”
“那也应该由孤王来处置,只要她还是孤王的人,任何人就不能碰她一下!”
呼延霆用鼻子轻轻哼了口气,“看起来,父王还在护着她么。哦对了,有件事儿臣还不曾禀告父王,早在父王身体健朗时,诺敏就已经在偷偷的勾引儿臣了,不只是儿臣,还有大哥。”
“你……你说什么?!”呼延成被呼延霆这句话气得脸色发紫。
呼延霆并不就此打住,“儿臣谨遵父王教诲,并未受到诺敏的引诱,但大哥就不一样了,据儿臣所知,他们早就背着父王勾搭在一起,诺敏失去的那个孩子,正是大哥的种。”
“你……”呼延成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只手指着呼延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王还不肯相信吗?”呼延霆看了他一眼,“那段日子,诺敏趁着父王出征,一有空就借口有事将大哥招进宫,就在父王躺的这张床上,日日夜夜厮混在一起,怀上大哥的孩子也不足为奇。父王回到王庭时,诺敏的孩子已经快三个月,是大哥怕惹出大事,才让诺敏打掉腹中的孩子,否则好端端的,那个孩子怎么突然就没了。”
“畜生……畜生!”知道真相的呼延成不停重复着这两个字,好像除了这两个字再也不会说别的。他当初还为了那个失去的孩子费劲心力安慰哭哭啼啼的诺敏,更是从那时开始独宠诺敏一人。
呼延成全身颤抖着,慢慢的抬起头,“你还不是和那个畜生一样!”
“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女人,儿臣只是玩玩罢了,哪里像大哥一样把她当成宝贝。”
“你……你……”呼延成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呼延霆站直了身子,再没了之前的恭谦,“儿臣不忍父皇一直被蒙在鼓里,才将真相告知父皇,不知父王听到这件事,该怎样处置大哥呢?”
呼延霆瞧着父亲,听到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启禀王上,出事了!”
呼延成盯着来人,恼着,“说!”
“牧野王他,死了!”
“什么?!”呼延成的脸上写满惊愕,“怎么……怎么回事?”
“牧野王不堪忍受重刑,自裁而亡!”
呼延成像是被冻僵了,瞪得大大的两只眼睛快要从眼眶中流出来,脸色苍白如纸,张着嘴说不出话。
而呼延霆并不感到意外,仿佛在听一件很平常的事,如看戏般看着呼延成。
呼延成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才稍稍有了些反应,他不能相信,自己最最疼爱的儿子就这样没了。
他虽然把呼延丰关了起来,也适当的对他做出惩罚,可那毕竟是他的亲生儿子,又是被他看重将要继承王位的儿子,他怎么可能对他施以酷刑。
他也了解自己的儿子,像呼延丰那样贪生怕死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样壮烈的事。
一瞬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慢慢的抬起头,盯着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是你……是你做的,对吗?”
呼延霆耸了耸肩,“父王现在又指的是什么?”
“是你杀了丰儿,是你,对不对!”
想到呼延霆之前的话,云苓立刻意识到呼延成说得没错。
呼延霆慢条斯理,“大哥犯下此等重罪,难道不该死吗?还是说父王只是做做样子,让他在牢里吃些苦头再把他放出来?儿臣说的对吗,父王?”
看着呼延成语塞的样子,呼延霆冷哼一声,“即便大哥罪恶滔天,父王也没想过要杀他,儿臣一丁点微小的错误,就能让父皇动起杀念!”
被说中心事的呼延成捂着心口,“住口!”
“儿臣说错了吗?”呼延霆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那为什么父王在我进宫之前,在王宫各处都布满机关!”
“你……你都知道了。”呼延成并非疑问,而是叹息,“看来,孤王的那些人都已经被你擒住了吧。”
“父王未免太小看了儿臣,儿臣说过,儿臣和大哥不同,不会动父王的人,不会做谋反的事!”
呼延成咬着牙,“那你就不怕孤王将你拿下吗?”
“父王真的会这样做吗?”呼延霆反问,“父王才失去大哥,现在也想失去儿臣吗?父王的身子,父王自己最清楚,难道父王要眼看着我狄国止于父王手中吗?”
这正是呼延成犹豫的,现在可以继承王位的,只剩下呼延霆一个人,如果他再有事,他们呼延家的天下便要改朝换代。
“你……你才是最……最像孤王的孩子。”呼延成几乎语不成句,“不过,你的心比孤王还要狠。”
呼延霆似笑非笑,“多谢父王夸奖。”
呼延成气得直哆嗦,“你以为……孤王……是在夸奖你?”
呼延霆也严肃下来,“是啊,从小父王就没夸奖过我,相反,打骂倒是家常便饭。就算我骑马比大哥快,射箭比大哥远,父王的眼睛里也还是只有大哥。”
他此时的表情几乎冷到骨头里,“父王还记得吗,有次我和大哥打了起来,父王不问缘由上来就给了我一巴掌,母妃见我受了委屈,向父王理论,不仅同样挨了父王一巴掌,还遭到父王的训斥,说母妃不懂尊卑顶撞王后。母后在王后殿外整整跪了一天一夜,才勉强得到你们的原谅。父王可知,母妃回去就大病一场,而那个时候,你正和你的王后还有你最疼爱的儿子欢歌笑语共享天伦!”
呼延霆说到激动处,一手打翻王宫中摆放着的昂贵的玉器,“凭什么!凭什么同样是你的儿子,我就要无缘无故遭受你们的冷眼,母妃更要遭到王后的羞辱!只因为大哥是嫡,我是庶吗!”
这一番话,在云苓心中产生不小的震动,原来他与自己竟有相似的经历,她能深切的体会到呼延霆心中掩埋已久的怒火一旦爆发会有多强烈。
呼延成不是没有反应,“所以,从那个时候,你就开始记恨孤王。”
“没错!”呼延霆一口承认,“不只是你,还有大哥,还有王后,还有所有你宠爱的人,我都要他们付出代价。”
“所以,你才会杀丰儿,才会对诺敏……”知道真相的呼延成说不下去。
“你现在知道,还不晚。”呼延霆像在对一个陌生人讲话,“你知道吗,你的那点惩罚,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因为我早就习惯了。可大哥他不一样,他从小就活在你的保护中,你的那些刑具早就将他折磨得不成样子。就算是这样,他竟然连死的勇气都没有,像一条狗一样所在牢笼里。这就是你一直宠爱的好儿子!”
“别再说了……”呼延成的表情变得痛苦。
“怎么,心疼了?”呼延霆瞥了父亲一眼,“不过没关系,我给了他一个痛快,只是一瞬间,他就再也体会不到痛苦了。话说回来,父王你是不是要谢我呢?”
“滚!”呼延成像在看仇人一样盯着他的脸,“滚出去!”
说话的同时,他胡乱的抓着手边的杯子,同时碰掉了不少在地上哗哗作响。
终于,他总算抓起一只碗,用力朝呼延霆丢了过去。
呼延霆的目光骤然变得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