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燕答道:“除了王后、锦文夫人、仙梅夫人而外,秦王还有一位极为宠爱的寀喜夫人。这位夫人是郑国王室后裔,容貌虽然比之以上三人稍有逊色,但是声音却是异常柔美,传说但凡秦王苦恼不堪之时只要听她浅唱一曲便立马消去烦恼。因为此事民间曾有传言,王上曾经说过,容色地位财富等等皆如过眼云烟,唯有寀喜可以解忧。听人说,寀喜夫人时常吟唱《山有扶苏》,扶苏公子的名字便是从这首歌曲而来。你刚才说什么如日中天,咸阳宫中称得上如日中天的人便是这位寀喜夫人。目下锦文逝去,仙梅被冷,又加之收了王长子为养子,其风头就连王后都快要压不住了。”她看了漓鸳一眼,有些犹豫,不过想起夫君的嘱咐,终于硬起心肠说道:“不过三年,咸阳宫中便多出了好多公子公主,宠妃新贵换了一茬又一茬。其实,除了我刚才说的,深得君上宠爱的夫人还有好几个。”说完,偷眼觑着漓鸳。
漓鸳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颓丧,淡然道:“燕儿,你不用说这么多话来刺激我。我既然已经明确的告诉你此后再也不会去见他,就不会食言。你们放心好了,我今番来此,纯粹是为了完成任务,没有其它想法。”就算有,这会儿也一点也没有了。
公良燕眸中雪亮,笑道:“如此甚好。看你一路跋山涉水,诸多劳累,且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天涯酒楼。”
等到公良燕走了好久,漓鸳才意识到公良燕说的时间是明日一早。而她记得约定的日期是八月十六酉时三刻,那可不就是今日么?难道是她长途跋涉,太过劳累以致大脑发昏记错日子了?这事可不当耍子,她慌忙掏出荷包翻出木片来仔仔细细的看。确实是八月十六,她并没记错。红颜山庄庄主英明盖世管理有方,历来办事效率、诚信度等等都极高,在江湖上有口皆碑,还从未出现过将任务搞错日期的事例,想来山庄分配任务者应该错不了。那么,唯一可能出错的就是公良燕。可是,燕儿一向谨慎,作为接应人来说,那是不应该出错的。那么,到底是谁出错了呢?算了,管他谁出错,她都决定要去瞅瞅,这趟任务事关自己下半辈子的盛衰荣辱,决计不能疏忽。
她打定主意,先卧床休息半个时辰,随后便起来整理行装。英明庄主荆红颜曾经教导过她们:一、但凡出任务之时,出场一定要惊艳,扮相要十足十的神秘,其中以亦正亦邪,不伦不类最高境界。
二、报出的名头一定要响亮,最好令对方振聋发聩,头昏眼花加耳鸣,以名号一出便让对方终身难忘且到处宣扬,临死之前不见其人一面绝不肯咽气的地步为最高境界。关于这一条,曾有弟子用了哑药,将声音整作荆红颜扮连素衣时一般后再艰难报出自己名号的,不曾想竟然效果奇好。
三、惜字如金,切记夸夸其谈,口若悬河。待对方发问再答,且尽量缩短答语,能不回答则不说一字,以不发音单凭体态语言就让对方会意为最高境界。
红颜山庄的最高境界颇多,她坐在床头扳着指头数了又数,数了三个来回都没数完,最后决定不再数,因为太浪费时间了。像她这种即将升作高级赏金猎人的有为青年,该当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
酉时三刻、天涯酒楼么?倘若日期真的改过便罢,否则,她嘴角浮现一丝诡异狡黠之笑。
等着吧,雇主朋友们,且看她绝世侠女赵漓鸳如何诸般最最高境界的登场!
酉时三刻、天涯酒楼、天字一号房。
漓鸳身着一袭雪白长裙,面上带着一张精致的百合花面具,手中拽着一根细绳从屋顶飘飘然降下,落在天字一号房窗外。她伸手轻敲窗户三下,随后便不发一言的吊在那里。
屋内一男子应声道:“来者何人?”
她一字一顿的答道:“红颜山庄,荆鸳鸳!”这个名号是她想了好久,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雇主们都是冲着荆红颜来的,在名号里以荆字为姓,当是最为有气势,再配上取自她原本姓名中的鸳字,荆鸳鸳,多么的华丽。她既得意又骄傲,禁不住整个身子都在晃荡,不过紧接着便看到屋内之人走向窗边的身影,立刻屏息凝气,摆出一个翩然若仙的造型,准备闪亮登场。
只见屋内那人快步走过来,两手一伸,窗户哗啦一声打开,漓鸳长袖一挥,清雅淡香之中片片百合花瓣似飞雪一般飘落室内。密密叠叠的花雨之中,侠女荆鸳鸳闪亮登场。
漓鸳透过花瓣的缝隙窥视对面那男子。这人一身皂衣,大约三十来岁,其气度面貌皆不凡,对她这般煞费苦心的登场设计显然没一份惊诧之感,那面容上虽然带着一丝亲和的微笑,她却知晓此人正在静静地审视着自己。
这间客房有两间,内室门口设上一层轻纱,轻纱外头则是一副晃荡的人眼花缭乱的珠帘。透过这两层屏障,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内室之中还坐着一个人。那人长相穿着若何一概看不分明,不过视其身形该是男子无疑。在其人身旁的香炉内燃着一簇香,但见轻烟缭绕,丝丝缕缕回旋上升,映衬着薄纱帘幕,氤氲出几许清淡韵致来。
惭愧呀,她自以为文艺,没想到人家比她更文艺。尤其是端坐内室的那一位,竟然给她来一出雾里看花,早知道她就既戴面具又在头上蒙一层纱了。
屋内那男子见她立在窗边岿然不动,俨然一尊塑像,面上露出疑虑之色,说道:“姑娘。”眼神忽然落在她手中的那柄皂影剑上,眸中飞快闪过一丝惊惧,下意识的回头看向内室。不过这也只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他即刻回头,脸上照旧是一丝亲和之笑,温声道:“荆姑娘,请坐!”
漓鸳谨记最高境界一、三条,先是潇洒的将剑换了只手拿着,然后一言不发默然入座。
皂衣男子一边为她倒茶一边说道:“荆姑娘真乃守时之人,酉时三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方才我们还以为姑娘不会来了,没想到剩下最末一撮沙时,姑娘就在窗边了。待在下开窗,姑娘进屋之后,那撮沙恰好漏完,真真是一粒都不剩。”
漓鸳听闻此言,登时心灰意冷,精心设想出来的惊艳亮相是彻彻底底的失败了。还惊艳亮相呢,观众是一点都没觉察出她那自以为是的风韵,不然哪有闲情逸致去看沙漏。今儿惨败到家了,罢了,这趟任务她不执行了,赶紧回去擦桌子扫地吧。从此以后,再也不出红颜山庄半步,与座椅板凳相伴一生。她心中想的凄然,面上更是不由自主呈现出悲伤的情绪,只不过表情皆为面具所遮蔽,旁人看不出来。
她一悲伤便忘记了最高境界,慨然说道:“守时乃是我们红颜山庄的优良传统,先生你定然是生客,不知道这些。”
皂衣男子笑道:“姑娘说对了,与贵庄确实是第一次交易。虽此前曾经听闻江湖上的朋友说起过贵庄的事情,其中诸多溢美之词,然而在下却不知道贵庄是否真如传说中那般神奇。”
她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稳定下情绪,慢慢道:“既然先生你并不相信传说,恐怕多说无益。神不神奇,小女子以为,勿听传说,只看实效。”
皂衣男子赞同的点点头,说道:“那好,就依姑娘之言,咱们一同来看看实效。”说着走到几案旁,展开其上的一卷画轴。
精致的细绸之上缓缓现出一位粉衣佳人来,那佳人面貌算不上倾国倾城,但是眉眼间极为乖巧柔顺,看着很是舒服。嘴角轻轻上扬,浅浅一笑,嘴角浮现两个笑靥,恰到好处的显出其人甜美可人可爱又可怜惜之韵致来。真乃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她越看越爱,越看越移不开眼睛,越看也越多疑虑。因为那画中之人,面熟的很,亲近的很,似乎,好像,她终于沉不住气了,说道:“请问,先生是要……”
皂衣男子眼瞅着画中人,说道:“寻人。”
“寻人?”她手指着画中的女子,不可置信的问道:“寻,寻她?”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人会寻画中之人呢?这人,这人……
忽然觉得身后有劲风袭来,她迅速挥剑砍去,将那疑似暗器之物砍作两半,细细看去却是一个荷包。而且还是一个眼熟的荷包,其上绣着墨莲,金线闪耀超过闪电。
她正在疑惑,窗口跃进来一个人,正是参匣,他冲着她怒气冲冲的吼道:“赵漓鸳,你太过份了!你说你怎么能够这样!为什么要将荷包给调换了!我就说你没安什么好心,果真如此!”见她脸上那张面具后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穷凶极恶的吼道:“你还给我扮惊艳呐!我都来了,还戴着这劳什子做什么!你以为挡住脸就变文艺了嘛!”不由分说,上前去一把拽下她的面具远远的扔出窗口。忽然又看见摊开在桌子上的那一张画像,惊愕的瞪大两眼,指着她喝道:“你搞什么?真是有够变态,大老远的还揣着自己的画像。咦,不对呀。”他扭头看向屋内一明一暗那两个男子,不由得暴跳如雷,大喝道:“你,你,好你个赵漓鸳,竟然敢背着阿玦来相亲!亏得他那么暗恋你,你对得起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