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子吗？
东方影早已料到自己对秦王没有太多利用价值，但未想到对方会如此直白坦率。
也曾揣度过，秦王到底看中自己什么。
武功？容貌？
若论武功，葵花诀的秘密除了二爷爷东方炽以外，无人知晓。姑且算作秦王深谋远虑，见自己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身手，可依然是个亟待培养的花苞，以他的财力势力，完全可以寻找那些已经得道功成的高手。
再论容貌，自己尚且不及那个被打败的姐姐东方月，更无论江南以及京城的佳丽。倘若真想依仗美色去为他搏一片前景，倒不如去求得几位真正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代佳人。
就在东方影浮想联翩时，秦王又言：“纵然是弃子，也有用处。你相貌姑且勉强够用，若是好生培养，也能为我做事。”
东方影惨笑，撩起遮在侧脸的秀发，将道伤痕展示给他。慕文铮倏地走近，冰凉的手指摁在东方影的脸颊上，眼睑难以自制的轻颤。
“这等伤痕，就是用了恢复容颜的灵药，也会落下伤疤。你这个蠢女人！”
东方影拨开慕文铮的手，自嘲到：“那我现在是不是连弃子都做不成了？”
慕文铮眼色如冰，“你当那些秘密是白听的？枉费我对你如此器重，你竟然把自己毁得一文不值！你若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带着那些秘辛去死！”
东方影轻笑，惹得慕文铮极度不爽。他擅长将他人的心思掌控在手心，可眼前的女子经历如此大难后，并未心性混乱，又不畏生死，让他也倍感棘手。
“你笑什么？当我真的不敢杀你？”
“秦王殿下，你若想要我的命，大好头颅，任君来取，小女子绝不记恨于你。若你有朝一日得偿所愿，也算替小女子的夫家报了血海深仇。”
慕文铮默然。半晌，终于反省过来。
淮扬初见此女，让他为之痴迷的不是她的身手，更不是她的样貌。那双桀骜不驯的眸子，那份敢上青冥摘星的决绝，才是选中她的真正原因。
而这些东西，并未因为来路上的变故而消减，反而如陈年美酒一般，越来越醇厚。
慕文铮水蓝色的锦袖轻轻搭在东方影纤细修长的腿上，五指用力一捏。东方影如被火燎到尾巴的猫儿，腾地一下绷直了身子。
“你想辱我，还请先取了我的性命。”
慕文铮摇头径自独言：“强是足够强了，可还不够弱。”
说罢，将她搂入怀中，狠狠地吻下去。
东方影无力反抗，双臂弯曲，死死地撑着他的胸膛，徒劳无功地咬啮慕文铮的嘴唇。
对于这种纯粹的报复行为，慕文铮不以为意，侵占之势愈吻愈烈。
东方影再也承受不住，拼劲全力将他推开，额头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胸前起起伏伏，喘息不停。
“这样就受不了了？你当初为了谢家报仇的决心呢？”
东方影满面恨意，不知是对楚王还是对眼前这个轻薄浪子，捂着胸口道：“我不知报仇一事和你刚才的行为有何联系？”
慕文铮轻蔑一笑，“你可知道皇宫有多大？你可知道里面有多少冤魂哭泣？你又知道想接近你想杀的人，要踩着多少人的脑袋，淌着多长的血河才能如愿？”
不等东方影回答，慕文铮站起身，负手背向她，“且不说你武功尽失，容貌已毁。就算你完好如初，那又如何？你能杀尽戍京三营，屠光三千大内侍卫？记住——”
慕文铮霍地转过头，目光斜过，“你现在仅有的，也是独一无二的资本，就是那颗悍不畏死的心。可光不怕死没用，想成大事，不只要能伸，更要能屈。”
东方影低头不语。慕文铮说的，是她一直隐隐思索，却又不敢想得太深的东西。从决心为谢家报仇，答应慕文铮来京城，她就开始逼迫自己有此觉悟。
“如今楚王在朝中，已经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是大权在握。太子虽然监国，可不论是北方战事，还是国中内政，向父皇请示表奏后，还必须和楚王商议。你凭什么接近他？”
东方影长叹，这一叹中拿起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已经无法回头。
“那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慕文铮又回到桌边，攥着茶杯细细端详，“听说你在淮扬将谢家的婚事登上册了？”
东方影点头，不解其意，只能等他继续解释。
“哼！”慕文铮重重放下茶盏，“忘了这件事，我已经托人将有关的东西销毁。今夜我便安排你进宫，暂且在我的府里当个侍女。还有一个月入冬，是成是败，之后便能见分晓。这一个月是你最后的时间。”
而后走过来，将十指插在东方影的发间，轻嗅，“我不愿杀你。若是不能在如云美眷中脱颖而出，就在我的府上当一辈子下人吧。”
东方影攥住他的双腕，神态坚决：“不必。我若心愿难竟，会自己了断。”
慕文铮收回双手，拂袖离去。临走前，在门口甩下一句话：“一会有人来接你。好自为之。”
东方影默默地穿好衣衫，打理梳洗妥当。在等待来人时，难得的心如止水，无欲无求。
楚王能动谢家，就敢动东方家。为己为他，楚王必杀之。
江南是楚王的地盘，倘若真如慕文铮所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以楚王的权钱资本，想要谋权篡位也未尝不可。到时候淮扬有乱，难保不会家破人亡。
她能感觉出，秦王慕文铮绝非善类。但金鳞化龙，且待风云。和凶残险恶的楚王相比，秦王尚且是只雏鹰。秦王未必代表天道正义，但却是东方影现在唯一的选择。
待一切收拾妥当，不出几时，有人轻轻叩门。
打开房门，正是之前招待东方影的紫衣男子。那人拱手稍稍示意，也不多言，站在一侧，深处一臂，做了个“请”的姿势。
东方影站在厢房门槛前，稍作踌躇。这一步踏过去，之后的人生将会天翻地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不言风与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