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这些话,似是不经意的看了一眼执事的太监和女官,却是眼神犀利,那个总管太监和女官在他目光的逼视下,慌忙低下了头。
柳含翠把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低低的说道,“谢过王爷!”心中却有一丝难过闪过,原来,他不是不舍,而是在向某些人示威警示。
元子攸的面色肃然而凝重,托起柳含翠的左手,引着她上前。
柳含翠的手指上戴着硕大而明耀的黄金掐玉的丹珠戒指,似宿命一般牢牢的扣住了柳含翠的命途,微凉的珠玉硌在柳含翠的手心里,有一丝凉意渐渐的渗透到了心底。
柳含翠稳稳的行走于红锦毯子之上,缓缓的走向了鸾舆仪仗。走的越近,心中哀凉之意更盛,元子攸的手心冰冷的似乎没有温度一般,柳含翠的手指微微曲着,他感觉到了,握着柳含翠的手微微的紧了些,心中更是大为寒凉,深深的漫出一股恐惧,宫中之人,心思最难料,那些看似的情意又仿佛是一张巨网,层层笼罩,让人遍体生寒,宫闱深深,只盼时光能够停驻,这条路永远也不要走完。
时光的刻印残酷而分明,深深宫闱就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要把自己的一生幸福囚禁,他所能给自己的暖与寒全在这一握之间了,不知为何,柳含翠竟然生出了这样的心思,宿命像一只无形的手牢牢的把她抓住。
上辇轿之前,元子攸松手,柳含翠回过头把王府的人一一扫过,又抬头看了看长乐王的府门,她知道,从此之后,便会和这俗世别离,最后她的目光还是停留在了元子攸的脸上,才头也不回的上了轿辇,有些事终该是放下的吧。
元子攸很清楚的看到了柳含翠目光之中的决然冰冷,他的心一颤,竟然有点微痛,他自嘲的摇了摇头,唇角一勾,咧开嘴给了柳含翠一个莫名其妙的笑。
随着人群的逐渐远去,一路行进,隔着珠帘,已经看到了皇宫的勾角飞檐,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黄色光晕,身边的气息逐渐的安静,碧痕和绿衣还有雨涵三人作为随身丫头,随着柳含翠入宫,此刻隔着帘子,柳含翠看到一侧雨涵的身影,皇宫就在眼前,柳含翠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
她并不好奇皇宫之大,亦不艳羡皇宫的金碧辉煌,只是觉得此生晦暗,心无旁骛。柳含翠的轿辇一路从皇宫的侧门进入,所有的一切都变得安静了下来,出了偶尔有当值的御林军经过,所有的人都默不作声。
轿辇过了永巷,左转,走了很长的一段路之后又右转自行,一路上,有不少的侍女经过,见了轿辇都闪退一旁,躬身侍立。
终于轿辇停了下来,绿衣扶着柳含翠下了轿辇,却见前面一片明黄之色,太监总管和一众人等慌忙跪倒,口中喊道,“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柳含翠连忙曲膝,“臣妾给皇帝陛下,皇后娘娘请安,恭祝皇上,皇后圣体安康,福泽绵延。”
膝盖尚未完全弯曲,一抹明黄已经到了她的面前,他伸出了手一把将柳含翠服了起来,笑吟吟的说道,“一路之上可还吃力?”
柳含翠不敢抬头看来人,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手被那人握着有不适的感觉,一别元子攸的清凉感觉,叫人心底腻起一层油白的粘腻。
一个娇俏的声音传入到了柳含翠的耳朵里,一双如玉的纤手拉住了柳含翠的手说道,“皇上一告诉本宫,本宫可欢喜的不得了,左右数着日子盼了妹妹入宫,也素闻妹妹的美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仙一般的人儿。”许是站在风口久了的缘故,皇后的手指尖冰冷不亚于柳含翠,犹自含笑端详着柳含翠道,“英嫔似乎清瘦了些,入宫之后应该好好调养才是。”
如此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当真要见者动容了,柳含翠垂手感激不已,“皇后娘娘关怀备至,臣妾如何敢当。”
皇帝元诩道,“长乐王即为册封使,便代朕将册封英嫔的旨意晓谕六宫,此刻诸妃皆在,劳长乐王宣读旨意吧!”
元子攸眼皮微微一动,不动声色的从太监总管手中结果圣旨,冷然宣读道,“大将军尔朱荣之女尔朱英娥,姿容俊美,娴熟温婉,现封为英贵嫔,即日进宫,钦此。”(北魏初年,未立定制,北魏孝文帝改定内官,有左昭仪,右昭仪,三夫人,九嫔,世妇,御女等,复又设置女侍中,女尚书,以及奚官女奴等执事人员。)
贵嫔为正四品,仅为正四品的贵嫔,元诩便动用了半架皇后仪仗来迎,以示恩宠,不可谓不用心了。
元子攸的尾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森冷,似一片薄薄的锋刃从柳含翠的身上刮过去,一时间见不得血出来,只觉得有些疼,唯有自己知道,已经是伤了。
元子攸的唇角往上轻轻一勾,长身玉立,微微欠身,“英贵嫔至此,臣侄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多年的宫中生活,元子攸早已经知道宫中之人的无情,处处都是陷阱,背后处处都是刀子,总要学会波澜不惊,他的眼角一挑,看了一眼元诩,元诩瞪了一眼元子攸,沉沉说道,“子攸奔波劳碌,朕也该大大的谢侄儿才是。”
皇后亦是淡淡而笑,说道,“皇上真该好好谢谢子攸才是。”
元诩微微沉吟,“这个就无需皇后费心了。”言语之中甚为森冷。
柳含翠看向了帝后两人,皇帝元诩穿着一身明黄色的龙袍,头戴赤金冠,长身玉立,丰神朗朗,面目极为清俊,清俊的面容上却透出一丝的不耐烦。
胡皇后珠冠凤裳,一双凤眼微微向上飞起,说不出的妩媚和凌厉,体态纤秾合度,肌肤细腻白皙,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唇,万缕青丝绾起,光彩照人,果然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个娇俏如露珠一般的声音脆生生的跃出,“皇帝陛下如此隆重迎来了这位英贵嫔,长乐王还真是劳苦功高,左右逢源啊!”
这话听起来大有酸意,柳含翠不用看去,便已经猜到了这个女子的身份,在这宫中也只有潘贵妃才敢如此大胆,柳含翠轻轻一笑,躬身施礼,璀然道,“臣妾给贵妃娘娘请安了。”
潘贵妃“恩”了一声,并不叫起来,也不说话,只是意态闲闲的拨弄着手指上的一枚翡翠镶宝戒指,看了一会儿,笑着对皇后说,“这戒指一点都不好看,颜色一点都不通翠。”
胡皇后的眉角微微一挑,只说道,“你手上的戒指成色不好,那还有谁的是好的呢?你还是让英贵嫔先起来吧。”
那个潘贵妃这才作忽然想起来的样子抬起头看着柳含翠说道,“哎呦,我倒是忘了,只顾着和皇后娘娘说话,却忘了妹妹你还拘着礼,妹妹可不要怪姐姐,起来吧。”
柳含翠的眉梢微微一挑,口中道,“谢过贵妃娘娘。”她口中虽然称谢,心里却暗暗说道,好大一个下马威,逼得除了皇后之外的所有人都必须处处顾忌着她。
元诩的眼中有掩藏不住的笑意,伸手捏了一下潘贵妃的手,笑着看向了柳含翠说道,“这位是潘贵妃,最是风趣可爱不过,素日里就是好开开玩笑,可她也有一样不好,就是爱拈酸吃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女子撒娇的用小手捶了一下元诩的胸膛,小嘴嘟了起来。
柳含翠看向了那个女子,一身银红色的云锦长衣,上面用金线绣着大簇的合欢花,广袖长衣更显得她娇小的身量如一抹绯红的云霞,灿然生光,足见她的受宠和尊贵。
柳含翠细细留神,一样是浓艳的美人,这个潘贵妃却是比皇后多了几分娇俏与少有的纯净。
潘贵妃毫无顾忌的瞧着柳含翠,脆生生的说道,“果真美如仙子一般,陛下,你不许看她了,我要你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胡闹,这么多人说这些也不害臊。”宠爱之意自是不必细说。
她虽是笑着说着,笑靥婀娜,然而话语中的挑衅之意已经了然,柳含翠微微垂眸,她越是炙烈,柳含翠越是谦和,暗道,段段不争这一日的长短。韬光养晦才是正理,更何况这潘贵妃是元诩最宠爱的妃子。
元诩用手点了点潘贵妃的额头,宠溺的说道,“不许再胡闹了,一会儿让太后看见了,怕是要责罚你了。”
潘贵妃吐了吐舌头,收敛了下来。
元诩拉了潘贵妃的手走至重华殿前,殿前嫔妃女官数百,自皇后以下以,左昭仪,右昭仪为首皆按照份位立于两侧,一眼望去,衣裙缤纷,个个都是精心装扮过了的,唯恐落了人后,个个鬓如青云,花团锦簇,仿佛是千万朵娇花朵朵开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