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宫廷里女子,何尝不是万花散于庭前,朵朵皆寂寞。
柳含翠站在元诩的身旁,而元诩的手却始终牵着潘贵妃的手,他朗声说道,“大将军尔朱荣的女儿尔朱英娥兰心蕙质,恭谨端丽,朕特下旨迎娶,特封为英贵嫔迎入宫中。”
除了皇后和潘贵妃之外,还有左右昭仪,并无份位高的妃嫔,一一见过行礼之后,却也算是平和。元诩平平淡淡的一句话,便把柳含翠的一生锁定。
柳含翠细细留心周遭人等的神色,嫔妃对柳含翠的到来大多神色异样而复杂,份位低的那些人面面相觑,窃窃私语。
元诩如此声势迎柳含翠入宫,众人也不敢不敬,却看见元诩依旧拉着潘贵妃的手,两人相对而笑,有几个耐不住性子的嫔妃女官已经露出不屑的神色来。
左昭仪冯冷容儿冷眼片刻,缓缓看向柳含翠,服了万福,低声说道,“陛下,英贵嫔气色不是上佳,连日劳顿,应该好好歇息去了。”柳含翠妙目看向了左昭仪,深感她为自己解围,不免投去了感激的一瞥。
左昭仪冷容儿穿了一件雅青色绸缎绣着五瓣梅花的上衣,浓淡得宜的青色平纹暗花,用银线疏疏勾勒,每朵梅花的花蕊之上都绣着米粒大的金色花蕊,在濯濯的阳光之下闪着光,虽不华丽,却是清雅非常,罩着冯氏较弱的身子,人也显得越发的较弱起来,让人看着不由自主的无限生怜。
冷容儿的五官颇为清秀,看着淡淡的,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感觉的韵味,不骄不躁,浑然天成的一种风韵。
右昭仪胡杏儿扯一扯冷容儿的袖口,笑道,“陛下得了美人,可是欢喜过了,一味的要我们看这位妹妹的美色呢,却忘了美人要休息,不如我们一同陪着皇上去甘泉宫吧。”
潘贵妃撅起了小嘴,说道,“皇上为了接妹妹入宫,特意命人新修了甘泉宫,并赐妹妹为甘泉宫的主位呢,还真是偏心的很呢。”
元诩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掐了掐潘贵妃吹弹可破的小脸,“就数你刁滑,一会儿看我怎么修理你这张刁滑的小嘴!”
众妃嫔的神色变了几变,终究按捺了下去。
元诩笑道,“英贵嫔连日来也是劳累了,先回去安顿下来吧!”
柳含翠微微一笑,连忙施礼谢恩,却也用眼神将周遭之人一一留意,只觉得宫中女子个个美艳如花,直教人眼花缭乱,一时之间还真是看不过眼来,而元诩的眼中更无旁人的存在,唯有一个潘贵妃。
皇后依旧保持着很好的风度,眼中凌厉之色闪了几闪,又倏忽不见。
从太华殿出来,柳含翠看向这皇城,皇城之中尽是飞檐卷翘,金黄色和水绿色的琉璃瓦在阳光下粼粼耀目,如金色的波涛一般,晃得人睁不开眼睛,一派富贵祥和的盛世华丽之气,然而掩盖在这华丽之气的下面却是数不清的肮脏勾当。
柳含翠在心里默默的念叨,这就是我以后要生存的地方了,她不禁抬头看向了天空,一群鸽子鸣叫着飞过碧蓝如洗的天空。
在她这些日子的观察之中,她已经洞悉了李诗茹和高欢的恋情,两人和他们分开之后,又这样长久的没有出现,很有可能是逃走了,享受他们的爱情去了。而自己却只能替代她在这宫中生活了,然而,这却也是好的,正好可以找机会为家复仇。
太华殿外早有穿着暗红色衣袍的内室恭候,在侍卫和仪仗队的簇拥下,柳含翠顺着宫路,一直往西走去,两边高大的朱壁宫墙如赤色的巨龙一般,蜿蜒着望不见底,更有大笑的殿宇错落,连绵不绝,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站在了一座殿宇前,宫殿的匾额上三个赤金大字:甘泉宫。
甘泉宫是后宫中一个小小的宫殿,坐落在皇宫之中的西南角,极为僻静的一个地方,是个三进的四合院,进门过了两个空阔的院子,后面却是正殿娇蕊堂了,娇蕊堂的后面是一个小花园,两面是东西配殿,正殿,两厢配殿的前廊和后廊相连,却也算是曲转回廊了,堂前有两棵巨大的海棠,虽不是开花的时节,却也结了满满累累的青色的果实,迎风摇荡,看了却也让人心里舒服。
院子的廊前有新移植的石榴树,花开繁盛,红艳欲滴,果然是个绝妙的所在。
柳含翠在院中默默地站了片刻,扫了一眼两边规规矩矩的跪着的内监宫女,随口问道,“这石榴花是新移过来的?”
身边搀扶着柳含翠的宫女恭谨的回答道,“皇后吩咐,宫中新进贵嫔,所居的宫中要多种石榴花,以示富贵,子孙满堂,兴盛红火。”
柳含翠没有说话,在心里暗讨,吉庆自然是好的,子孙满堂也是好的,可皇后这么做是不是太过隆重了一点呢,仿佛在可以张扬着什么,又仿佛是在暗示着什么,面上却不动声色,有着他们小心的扶着自己进了正殿。
回到甘泉宫的时候已经过了许久了,雨涵等人见柳含翠良久不回已经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了,看柳含翠回宫都是松了一口气。
雨涵扶着柳含翠进入了甘泉宫,进入宫中,柳含翠坐在了正殿的上首,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下人,也不让起身,她细细的看着他们,也不知道这里面那个是皇帝安插的,哪个又是太后安插的,更不知道还有谁是后宫那个女人安插的。
柳含翠一改往日里的娴静,用手指轻轻扣着桌板,半晌才说话,“本宫虽是初入宫闱,可这宫里的规矩还是知道一二的,别的倒是不打紧,我也是不爱计较的人,可有一条对本宫来说却是很重要的事情了,那就是御下,本宫最不喜欢的就是刁蛮碎嘴之人,本宫不会对你们非打即骂,但是本宫却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要是让本宫知道你们中有人敢背叛本宫或者是和别人里通外合,陷害甘泉宫中的人,那就别怪本宫心狠手辣了!在这之前,你们的主子是谁本宫管不着,但是,若以后你们还拎不清谁是你们的主子,那你就离找死不远了。”说罢,把桌上的茶杯重重的摔在了地上,茶杯被摔的粉碎,四散开去。
跪在地上的那些个奴才哪里见过这样的主子,陡然一凛,没有人敢抬头,口中齐声说道,“奴才誓死效忠娘娘,绝无叛逆之心。”
柳含翠的脸并未由阴转晴,用凌厉的目光一一审视着跪在地上的众人,突然笑了起来,道了一声“赏”,绿衣和碧痕两人拿了预先准备好的银子分派下去,一屋子的太监宫女唯唯诺诺的谢恩,早有宫女收拾好了地上的碎片。
在这后宫之中恩宠最是重要,可是比恩宠更重要的却是银子,没有银子谁都不会真心为你办事情的,柳含翠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的出身高贵,只因为世道混乱如此,才会落到如此田地,她又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故此隐姓埋名,李诗茹误打误撞帮了她的大忙,她这才投奔到了尔朱荣的府中,借以栖身,韬光养晦,以期来日。
她从来都不会在钱财上吝啬,也知道银子的重要性,尔朱荣带过来的银钱颇多,她便拿了恩赏下去。
雨涵淡淡的看着柳含翠,面无表情,心中却是微微生疑,这个柳含翠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在她的身上只有一种雍容高贵,是旁人不能及的,她到底有什么秘密呢,她为什么要投奔尔朱荣呢?
“你们两个就是这宫里的掌事宫女和总管吧?”柳含翠看出这两个人穿着和其他人有不同,身上的料子更加好一些,衣服也华丽一些。
那个总管太监三十出头,一看就是精明的人,两只眼睛滴溜溜的乱转,那个掌事宫女也是三十上下,圆脸,皮肤白净,双目黑亮,颇有些身材,看起来很是稳重。
两人连忙叩头请安,柳含翠轻笑了并没有让他忙起身,那些宫女太监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他们还真不知道这新来的主子到底是什么脾气,不过这架势却是骇人。
柳含翠坐在椅子上,缓缓的喝着茶水,只是沉默的不说话,她知道,在下人面前,沉默往往是一种很有效的威慑,果然,这些人吓得不轻,虽刚刚得了赏银,可这样一来,还真不知道有没有脑袋可以花。
他们低眉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出,整个娇蕊堂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柳含翠喝了几口茶,这才冷冷的说道,“都起来吧,今后,你们就是我的人了,我的脾气你们也应该都清楚了吧,要想脑袋留的安稳,就乖乖的做你们应该做的事。”
站在地上的众人战战兢兢的站起了身子,没有人敢出大气。
这一招威恩威不知道能不能奏效,但柳含翠知道现在算是镇住了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