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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夏青

村子是那种藏在深山里很古老的村子。在这个地方,似乎文化并没有在这里成花状散播出去,而是以很内敛的姿态沉淀下来,一切都是原汁原味的原始生活。生活的物资来源主要是水田每年固定的收成,运气好的话男人们在山里打的野物也可以改善生活。耕种之类的还是依靠养殖的大水牛,靠着落后的原始劳动力来进行。建筑是那种南方山地常见的防潮二楼建筑,底下是镂空的,防止受潮。村中的环境也是非常的不错,绿树成荫。

冼星魂随着夏薇进到了村庄里,街上是湿答答的青石板路,似乎是刚在山雨之中浸泡过了。在路的两侧是排排屋舍。

村庄的整体感觉给冼星魂的是那种积攒多年的湿润气息,一切都是显太过清新,饱含水分。村庄的骨子里渗透进了一种水气,生命的水气。冼星魂诧异在这样的地方晾出衣服是否可以晒干。这真的是一件很严肃的问题。

在村庄的主干路旁遇到了很多村民,都是上了年龄的妇女,或者戳条板凳坐在自己的家门口,或者围坐在村中阳光比较充足的地带,唠唠家常。她们的手中总是拿着一些东西的,或者是给男人们缝补的破衣服,或者是正在编织的新麻鞋,或者是拿着一个大的竹篮子,扒些豆角之类的农作物。

这些村妇在看到夏薇以及夏薇身后的冼星魂后,停下了手中的活,运用一种权威的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们看,这是对自己是本地的主人的一种宣誓。猛然张大的眼睛,无神没有聚焦点,散弹式射出,扫射记忆之中从来没有谋面过的冼星魂。冼星魂身上穿的衣服相对于她们而言也是新潮的,农村人不穿这些东西,就像一个野人部落,突然闯进来一只穿戴整齐的大狒狒,视线抓着冼星魂寸步不离的在移动着。

冼星魂被那些黑白相间的大眼珠们盯着感到一丝忐忑不安,只得低下头随着夏薇的脚步。

石板路在前方分成了两条,形同陌路。在分叉点左边有着一个高高的石台。石台后方,石板路延伸过去,消失在视野的尽头。在石台的上方,此刻站着一位裸露胸脯的男村民,坎肩上背着厚厚的一捆柴火。看到夏薇到来,灰黄的脸颊上挤出一丝笑容。

“夏薇,怎么,今天这么早就从山里回来了,看这个情况收货不错么。”

夏薇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道:“是不错的,大叔。今天去山里打柴去啦。”

“嗯,今天天气不错,进山打了一些干柴来备用,雨季快到了,多囤积一些柴火,以备雨季的时候用。”男村民道。

男村民的目光在冼星魂的身上扫视了一下,很快失去了兴趣。这样衣着整洁的陌生人虽然在这个小村落里不常见,但是也是偶尔有一两次可以见到的。夏薇的父亲是需要医生来治疗的,本地没有医生,所以只得从镇子上请来医生,镇上的人看起来还是斯文一点的。按照他们的话来说,不像他们这些庄稼汉一样,浑身都是汗味。

男村民说完,抖一抖自己身上有一定分量的柴火,转身踏着悠闲的步子绕到那条青石板路上走了。

夏薇带着冼星魂来到了自己的家里,位置是在村后的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地上,地理位置还算是不错,可以常年接受到光照。只是,就跟冼星魂猜想到的一样,外表很破落。

院墙是用一些不规则的石块随便堆积在一起的,有半人来高,勉强围成一个庭院,院墙表面沾了一层厚厚的绿色苔藓。冼星魂站在街上可以清楚的看清整个院子。没有大门,没有门户,空空荡荡的。私密跟公有的交界之处,没有可以称得上体系的存在。

庭院很整洁,也很宽敞,杂草之类的没有。在墙角,堆积着一捆厚厚的柴火。正对着街门,是两进房屋。房屋比较陈旧,是常见的防潮二楼建筑。屋子一层是镂空的,八根粗壮的柱子扎根在泥土里,支撑起整座房屋,木板做的阶梯连接二楼。窗户没有纸质构造,只是用几根粗糙的木桩交叉捆绑在一起。

夏薇轻车熟路的走到庭院里,将背上的竹篾取下放在门口,登上阶梯走进屋内。屋内传出了几声咳嗽,声音很虚弱。这个人大概就是夏薇的父亲了吧。

冼星魂独自站在庭院内,等待良久,迟疑着要不要进去。

这时,夏薇从屋内走了出来,将竹篾抱起,走到屋檐下,清扫出一小块干净的地方,将采到的药草分门别类的摆放在屋檐下的那块空地。

“这样的药草是需要晒一晒的,要不堆积在一起就会腐烂,这样就卖不了钱了。”

夏薇将药草摆放整齐之后。抽身走到了屋子左侧一块用草席搭起的简易棚子。棚子下,是用石头垒起来的灶台,灶台里侧有着黑色的灰烬,灶台口上坐着一只大铁锅,铁锅的大小可以将她整个装进去。夏薇先从院墙下挑选了几根比较粗实的柴火,拿到屋檐下,用摆放在屋角的斧子很吃力的将柴火劈成可以烧火的大小,收拢在一起。劈完这些柴火,额上已经沁出了密密的细汗。

夏薇又将这些柴火搬到草棚下边,先将灶台火炉里塞满干燥的易燃枯草,拿起摆放在灶台上的火石,一下一下的碰击,点火。但是好像今天的运气不怎么样,夏薇在将火石碰到了第七次的时候,撞击出了一丝火花,枯草被点燃,夏薇放下火石,等到火势足够大的时候,将先前劈开的柴火几根几根的扔了进去。从灶台上抽出了一张巨大的蒲团,蹲在灶台的通风口,用力的扇动着蒲团。浓重的烟从通风口荡了出来。

可能是被烟呛到了,夏薇扭过头咳嗽了几声,用手背揉了揉眼睛。

冼星魂看着夏薇,发现她做这些的时候,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的粘滞感。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劈材烧水,行云流水。

冼星魂动过要上去帮忙的念想,做这些事情他动用仙力的话很简单的,只是最终还是作罢了。生活会比仙术更加的管用。

火生起来了,浓烟已经消失。夏薇抬起头来,朝着冼星魂无奈的笑一笑。眼角还很湿润,揉过的眼睛红彤彤的,那是被烟熏得。只是,眼角上圆圆的一圈黑色的烟灰,看起来像是一只大熊猫。

夏薇将铁锅上的木制锅盖抓起,放到旁边的灶台上,也是一个硕大的圆圈。转身回了屋子,过了一小会,从里边提出一个木质的桶来。木桶正常大小,里边只装满了一半的水。只是虽然只装了一半,可是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来说还是显得有一点重。她很吃力的将木桶提下了阶梯,放下,歇一歇,又提起,摇摇晃晃的朝着灶台走过去。如此之短的距离,她也是停停歇歇了好几次才走了过去。

水提到了,她取出木桶里的水瓢,一个被切成两半的葫芦。她将木桶里的水一瓢一瓢的舀到铁锅里,然后盖上锅盖,静等水在沸腾的。她将水瓢扔到了木桶里,提着木桶回到了屋内。期间,屋内又传出来了几声咳嗽,还有夏薇说话的声音。

冼星魂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没有动也不想动,他在悄悄的数着时间。这次夏薇在屋内呆的时间比较长。锅里的水沸腾了,木盖被水蒸气顶的飞起来,呼哧呼哧向外喷吐着热气。夏薇走出屋子,端了一个干净亮丽的陶瓷碗。上边绣着青色的花纹,这个是冼星魂见到过的少数几个很新的东西。

夏薇走到了灶台旁,往灶台里又填了几根柴火,将锅盖揭起,可能是水蒸气呵着的缘故,烫到手了,将木盖扔下,手指抓住自己的耳朵,呼哧呼哧吐气。

夏薇小心的将碗中盛了半碗的热水,将锅盖盖好。端着半碗水,很小心的朝着屋内走着。水蒸气呵着脸颊热乎乎的。她的眼睛怀着一种很奇妙的光波,光波在注入到自己眼前的这一碗水里。冼星魂想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那是一种怎样的目光。只是感觉到有一股很强大的力量,可以将人的心给融化掉。

夏薇登上了台阶,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朝着冼星魂道:“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啊。”

也没有等冼星魂回答,便走进屋内去了,只留给冼星魂一个很瘦小的背影。

冼星魂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脚步进去了。屋内,相对于外边而言就显得有一点凌乱了。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大堆的东西。不知道是否是因为山间气候潮湿的因素,屋内散发着一股霉味,就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发霉了,变得腐朽不堪。灰白的色彩。

在靠近里屋的地方,摆放着一张木床,上边铺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床上,正坐着一个中年男人,背靠着墙壁,勉强支撑着,面向门口坐着。男子的面色很苍白,一种病态的苍白,纤瘦的似乎只剩下了****的骨头,眼睛厚厚的黑眼圈,给人的心情投下了一层阴翳。身体下半身藏在床上的棉被里,只有上半身露着,裹着一件厚重的棉衣。

夏薇走到床边,很小心的将水递过去。男子将嘴放在碗上,很轻的吸了一口,费力的将那口水咽下,暴露的喉结艰难的一滚动,冼星魂看着好想上去帮忙将大的出奇的喉结挤压一下,疏通一下通道。男子小吸了一口水后,孱弱的摇一摇头,示意不在喝了。

夏薇关切的问道:“不在喝一点了么。”

“不了。”一种有气无力的声音,与其说是在说话,莫如说是微微的吐了一口长气。

夏薇拿起身上藏着的手绢,轻轻的擦了一下男子的嘴角,走到床头的木桌边,将青花碗放了上去。

这时候已经是不用猜想的了,眼前的人肯定便是夏薇的父亲,夏青了。

夏青望着冼星魂:“这位便是薇儿说的那位冼公子了吧。”

“嗯。”冼星魂走到了床边,发现夏青虽然是处于久病之中,脸上憔悴的很,但是身上还是有一种不凡的气质隐隐浮现的,而且谈吐也是文雅的很。

夏青道:“好了,薇儿,你先下去吧,我跟这位冼公子有些事情要谈。”

“哦。”夏薇乖乖的应了一声,拿了几件衣服走了出去。

夏青一直看着夏薇,直到夏薇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这才意犹未尽的收回目光。

冼星魂笑道:“看得出来,您对夏薇很喜欢呢。”

“她是一个很懂事的孩子。”夏青道:“只是啊,我是一个无用的人,让她受了如此之多的苦。”

冼星魂踌躇不定,欲言又止。

夏青笑道:“冼公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其实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当问不当问,您病重不能下床,让这样一个小的女孩负担起全家的事务,夏薇的母亲就不心疼的么。而且我发现夏薇一直在极力的避免谈论他的母亲,不知道夏薇的母亲怎么样了。”

“走了。”夏青无奈道。

“走,是表示死了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离开了这里。”

冼星魂沉默,现在的这种情形也只能保持沉默了吧,话题很沉重,让人不得不沉思。

夏青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她一直在很努力的操持着这个家,从她五岁的时候开始。只是,很多的东西是躲避不得的,该来的终究是会来。我留着这个无用之躯就是舍不得丢下她一个人啊。可是,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白白让她受了这么多的苦。”

“我可以勉强号一下您的脉么,虽然本领卑微,可是还是懂一点的,或许可以帮上忙。”

“唉,无用的,我的身体我知道的。”

冼星魂将手搭在了夏青的主动脉上。接下来,冼星魂与夏青之间到底谈论了什么,无从知道,总之,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话,长的让人的心情开始逐渐沉重。

冼星魂走出了屋子,到了院里的时候,夏薇正坐在门口很认真的在洗衣服。额前的头发垂下来,袖子高高的挽起,手上占满了泡沫。

冼星魂蹲在夏薇的旁边道:“衣服也是一直是你在洗的么。”

“对啊。”夏薇满不在乎的道:“家里没有人洗么。而且衣服时间长了会发霉的,穿发霉的衣服对身体不好。”

“有没有想过去找你的母亲。”冼星魂下定了决心。

“啊?”夏薇很诧异的抬起了头。

这时,从灶台那里传来了烤焦的味道。

“糟了糟了。”夏薇丢下了手中的衣服,跑到了灶台旁,猛的将手伸向锅盖。

夏薇惊呼一声,锅盖甩脱开,在灶台上叮叮当当的转个不停。夏薇将手指头伸到嘴里吮吸着,苦着脸看着铁锅里。

冼星魂走过去一看,发现铁锅里满满的开水只剩下了半锅,里边只有在表面上浮着一层薄薄的米,剩下的都是一些没有见过的叶子。是这些叶子沾在了铁锅底,所以焦糊了。

“你平时就吃这些东西,正值长身体的时候吃这些东西没有问题么。”

“这些已经算是好的了,只是可惜今天只得吃苦瓜叶子了。”

“你的手指头怎么样了,没事情的吧。”冼星魂关切的问道。

“没事,诺。”夏薇将指头放出来道:“只是烫红了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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