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昨天刚下过雨,晌午十分的仓州郡仍然如火烤一般,船上的情况稍好一些,虽然已经入了秋,但南河流域的初秋,太阳依然猛烈。
梁长殷站在甲板上,他穿着雪白的锦缎直裾,衣边领角用暗金色的丝线勾勒出祥云图案,身后一名侍卫撑着伞,替他遮挡烈阳。
马上就要到达仓州渡口了,梁长殷的眉心却突然突突的跳起来,令他十分不安。
一旁的侍卫奉上凉茶,梁长殷喝了一口。清凉茶水解不了内心的急躁,他随手将茶杯往身后之人的手上一塞,快步回到船舱。
叶小蓝的房间居然虚掩着,梁长殷心里暗暗的嘀咕了一遍,这个鎏玉是怎么做事的?
梁长殷推门而入,发现叶小蓝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休息,烦躁的心情忽然平复了不少。他快步走到床边,低头在叶小蓝的额头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吻。
叶小蓝蓦地睁开眼睛,她的眼睛十分明亮,丝毫不像是看不见的人。“你怎么来了?”叶小蓝欢喜道,然后坐了起来。
梁长殷轻轻地拥着她,低声说道:“我想你了!”
“真的?”叶小蓝歪着头朝梁长殷所在的方向望过来,梁长殷正准备回答是的,一把匕首突然出现在叶小蓝的手中,猛地刺向梁长殷的小腹。
两人的距离是如此靠近,照理说,这一剑是绝不可能会落空的,但谁知梁长殷突然松开叶小蓝,含胸向后一缩,两根修长的手指刚好夹住剑锋,令匕首进不得亦退不得。
“叶小蓝”大惊失色,弃剑用掌,两只手的指缝间分别夹了一根银针,向梁长殷迅速拍来。梁长殷身形急退,拔出袖剑后,又猛地一跺脚,好似一道闪电,朝“叶小蓝”身上几处穴道疾刺而去。
“叶小蓝”的武功十分诡异,十指尖尖,变化莫测,看似轻描淡写的往剑锋上一弹,就陡然改变剑势走向。两人斗了十几招,梁长殷突然抓住“叶小蓝”脸颊边的一点皮肤,一把撕破她的伪装,而她也扯住梁长殷的衣袖,嗤啦一下,衣裳破碎,露出了他右肩上的黑色印记。
“阿碧萝,本王不得不佩服你的胆量!”梁长殷厉声喝道。
而阿碧萝却是目不转睛的盯着梁长殷肩膀上的印记,就像一条盘踞的黑色小蛇。“果然是你,哈哈哈……”阿碧萝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房间里的动静自然引起了船上众人的注意,聂长青与淳于敬率众前来,阿碧萝突然踢开旁边柜子的门,将银针抵在叶小蓝的咽喉。
“你们谁敢动一下,我立即要了她的命!”
叶小蓝被点了穴道,口不能言,目不能视,焦急万分,却无计可施。
梁长殷勃然怒喝:“你敢伤她一根毫毛,我要你北翟十万鲜血!”
阿碧萝缓缓向窗户边移动,冷笑道:“临王妃的命果然值钱,哼,都给我退后!”
梁长殷双拳紧握,眼中怒火熊熊,他轻轻地向后挥了一下手,所有兵将都退到了房门外。
“放开她,本王可饶你一命!”
阿碧萝道:“是吗?那我应该感谢临王的大恩咯?”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玲珑小刀好似一道白色闪电,陡然射向阿碧萝的手腕。阿碧萝猛地松开手,那小刀好像长了眼睛一般,竟然也拐了一个弯,阿碧萝慌忙侧身,小刀贴着她的脸颊掠过,啵的一声钉在了窗棂上,削落了一缕头发。
这一变化来得太快,梁长殷迅速冲上前去,袖剑一挑一刺,迫使阿碧萝自顾不暇,不得不放开叶小蓝。
“梁长殷,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未落,哗啦一声,阿碧萝冲破半开的窗户,跳入汤汤南河之中。
“不能再让他跑了!”淳于敬大喝道,身旁的大半兵勇不等他说完,就已经冲到的窗外边,跳入水中搜寻,另有一部分兵勇迅速回到甲板上,组织人手在两岸搜索。
梁长殷连忙解开叶小蓝的穴道,切切问道:“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叶小蓝紧紧抓住梁长殷的手臂,浑身还忍不住颤栗,“我没事,你呢?”她看不见,只能靠摸了。很快,她就摸到梁长殷胸前一阵湿濡,血的味道登时灌入鼻息。
“你受伤了,淳于先生,快,王爷他受伤了!”叶小蓝急急叫道,一阵手忙脚乱,不小心绊到翻到的桌腿,险险就要摔倒。
梁长殷连忙伸手扶住她,道:“一点皮外伤罢了,有赛扁鹊在此,不会有任何问题。”
阿碧萝并未伤到梁长殷分毫,只是这场打斗让他早上的伤口裂开来,流了不少血。
梁长殷遣散侍从,淳于敬替他重新处理了伤口。聂长青急急匆匆的赶来,替叶小蓝也诊了脉。
“你们看到鎏玉了吗?”叶小蓝忽然问道。
众人摇头,然后又猛地想起叶小蓝看不见,说道:“没有。”
叶小蓝焦急道:“阿碧萝是假装成鎏玉进入房间,鎏玉一定出事了!”
梁长殷皱眉,立即吩咐下去,命人全船寻找鎏玉的踪影。
小半天过去了,阿碧萝好似在水中消失了一般,两岸也没有她上岸的痕迹,不过幸运的是,在粮仓的矮柜里找到了被绑成粽子的鎏玉。
聂长青在鎏玉的某处穴位上轻轻地扎了一针,昏迷中的鎏玉立时清醒,效果立竿见影。
鎏玉右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看清楚眼前人后,登时急急忙忙的跳了起来,大叫道:“聂公子快通知王爷,千万不要到仓州渡口,那里不仅有北翟人的埋伏,还有另外一拨人马!”
聂长青慢条斯理的收拾着银针,鎏玉着急道:“快呀,不然就来不及了!”
聂长青无奈的摊手,“着急也没用,我们马上就到了。”
“什么?哎呀,不能去,我去找王爷!”
鎏玉也不管刚刚苏醒时是否有什么后遗症,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朝梁长殷的房间飞奔而去。
“唉哟——”
一名侍卫刚好从梁长殷的房间里出来,与鎏玉撞了个满怀。
“鎏玉姐,你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呢?”
鎏玉没有理他,站起来后就冲进梁长殷的房间。
“王爷,仓州渡口有埋伏,请王爷赶紧改道。”
梁长殷正坐在书桌前写东西,叶小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陪他聊天。鎏玉心急如焚的禀报,却只换来梁长殷轻轻地抬眸,说了一声“知道了”。
“王爷您已经知道了?”鎏玉诧异道。
梁长殷抬笔往窗外一指,河面上不知何时多了两艘大型商船,正不急不缓的朝他们所在的战船靠过来。
鎏玉惊怒交加,怒喝道:“这些人也太嚣张了,这里可是大齐!”
梁长殷的奏章已经写完,他命人来取走奏章,嘱咐他乘小船上岸,不走官道,改走小路。
叶小蓝有些不放心,“现在情况紧急,你不怕他被人跟上?”
“本王就怕那些人不跟踪他。”
叶小蓝心中狐疑,可是当着鎏玉的面,她又不好多问,不是他们对鎏玉不信任,而是下属知道的太多,对其性命也是一种威胁。
梁长殷抬起头朝渡口边看了一眼,淡淡说道:“马上要靠岸了,鎏玉,保护好王妃。”说完,梁长殷就起身离开房间,往甲板上去了。
西天残照,晚霞似火。原本应该中午就抵达仓州渡口,因为两次行刺的关系,耽搁了半日。
这里是南河流域最大的渡口,河面上商船林立,贩夫走卒,鱼龙混杂。眼见着梁长殷的战船即将靠岸,突然,一支羽箭破风飞来,噗通一声,一名兵勇落水而没。
有人高声大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战船两边登时迎来成百上千支羽箭。箭矢如雨,铺天而来。幸好梁长殷早就做好安排,甲板左右的将士举起铁盾,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盾墙。而原本跟随在战船两旁的商船也已经距离战船非常近了。
六只鹰爪飞勾,左右各三,连接着精钢淬炼的锁链,经重弩射出,好似六道流星,笃笃笃,一连六声闷响,战船摇晃了一下,鹰爪飞勾重重的钉在坚硬的船身上。
战船被两边的商船拉住,进不得亦退不得,后方的两艘战船也是一样。
“火弩准备!”梁长殷朗声叫道,身边的侍从立即传递命令。
战船两方的暗舱开启,需三人同时操作的重型弓弩赫然出现。其中一人负责装箭,一人负责点火,另一人负责扣动机括。三人之间配合默契,一支重弩的特制箭矢足足有七尺长,一箭射出,威力无穷,能轻易洞穿普通商船的船板。
嗖嗖嗖——
流矢飞射,重弩的特制长箭威风凛凛的射向两边的商船,岂料那商船的船身坚硬如铁,在重弩的攻击下竟然还能稳稳前进。
“怎么可能?”身边的侍卫不禁惊呼,眼中难掩惊骇。
梁长殷心中虽然惊骇无比,表面上仍然面不改色,“继续攻击!”他十分镇定的命令道。
在重弩的连续攻击之下,两方商船虽然坚硬如铁,但船身终究是木头建造,不一会儿就燃起浓烟。
而那六根鹰爪飞勾的锁链连接战船与商船,将战船夹在中间,一个个背着长刀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正通过鹰爪锁链,朝战船急速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