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月华如水。
泠泠的风,吹过长街,一辆马车从街巷快速驶过。
谢飒飒绞着手指,心里说不出的紧张。叶小蓝架着马车,马鞭抽打再马背上,急急催马。
马车很快就出了城,谢飒飒挑了帘子,回头遥望高耸巍峨的城墙,她这一走,今生今世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她抱着身旁的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身刚刚赶制出来的新嫁衣,是父亲送给她的临别礼物。她马上就要嫁给仓庚了,想到这,嘴角就抑制不住扬起笑容。
终于,马车在前往南河的官道旁停下。
树林里夜鸟声声,静谧非常。
她们在这里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个应该来的人。
“现在什么时辰了?”谢飒飒忍不住问道。
叶小蓝看了看天边月色,新月如钩,说道:“子时还没过,我们再等等。”
两人又等了近一个时辰,谢飒飒焦急的问道:“他会不会出事?”
叶小蓝摇头道:“不会,他说了,他会处理好的。”但是叶小蓝的心里无比慌乱,脑海中始终回旋着燕回风白衣染血的情景。
“不会有事,他不会有事,他武功这么高,肯定不会有事的……”叶小蓝喃喃念道。
谢飒飒的心咯噔一跳,突然抓住叶小蓝的手,切切追问:“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为什么还不来?他不会……不来的吧?”
“不会,仓庚向来说到做到,我相信他,难道你不相信他?”
“我当然相信他。”谢飒飒低声道,可还是禁不住害怕,违抗皇命乃诛灭之罪,万一,万一他退缩了……
叶小蓝紧紧握住谢飒飒的手,忽然说道:“我在这里做个记号,我们一起去找他。”
“好!”谢飒飒抬起头,目光坚定。
马车往城东郊的破败庄园驶去。
弯弯的月牙已经躲到云层之后,使得夜色更浓,天地无声。
“前面不是随园吗,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谢飒飒诧异道。
曾经是昭阳城郊最美丽的庄园,如今一片衰败,寻常人很少到这里来。
叶小蓝将马车停在距离随园百丈开外的桑树林里,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进去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谢飒飒道,说着就要跳下马车。
叶小蓝忙阻止她,道:“你不能去,就在这里等我。”
谢飒飒不解,“为什么我不能去?”
叶小蓝也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总之你不能去,就在这里等我,别的我以后再跟你解释。”
说完,叶小蓝就将谢飒飒推回到马车里,施展轻功,三两个起落就跳进前方寂寂衰败的园子里。
谢飒飒在马车里等了半个多时辰,眼见着黎明将至,她再也等不下去,下车入园寻找。
昭阳贵族大多都知道随园,在惠帝即位之前,这里曾是惠帝的同胞哥哥卫王的别苑。卫王在时,先帝宠爱,百官爱戴,极享尊荣,随园当然也是十里繁华,门庭若市。可惜卫王夺嫡失败,极刑而死,随园也随之凋败。
这是谢飒飒第一次踏进随园,东天已透出熹微的晨光。
即使衰草枯叶已经掩饰的很好,但谢飒飒还是看出了有人行走的痕迹,她循着这微弱的痕迹一路找寻。转过一条长廊,来到一座梅园里,在梅花凋零的尽头,有一座假山。
“小蓝!仓庚!你们在吗?”
谢飒飒朗声大喊,园子里传来她的回声。
她穿过杂草丛生的园子,来到假山后,突然,一道掌力以排山倒海之事凶猛压向她的头顶。
谢飒飒脚步一错,慌忙闪开,那道掌力轰然拍到假山上,嘭的一声,击落一片碎石,一条玄黑的身影赫然出现在她眼前。
谢飒飒刷的拔出蝉云剑,挽了一个起手式,喝道:“你是谁?为何要攻击我?”
那黑衣人戴着金色的蚩尤面具,身影有几分熟悉,但谢飒飒一时没想起来他是谁。
突然,黑衣人五指成爪,矫捷如龙,无比迅速的朝谢飒飒抓来。谢飒飒剑招凌厉,却不敌黑衣人的指法高超,点挑弹拿之间,谢飒飒连连败退。
黑衣人的十指灿若莲花,身影如鬼魅一般,手掌探出,霍地拿住谢飒飒的手腕。
“撒手!”黑衣人清喝道,谢飒飒手腕吃痛,登时松手,蝉云剑叮的一声,掉到地上。
“你到底是谁?”谢飒飒怒喝。
黑衣人毫不理会她的喝问,挟持着谢飒飒一路来到随园外。
“啊……”谢飒飒发出一声惊呼。
黑衣人毫无怜香惜玉之心,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并从怀里摸出一个黑色的小药瓶扔给她。
“离开这里,永远都不要再回来!”黑衣人的声音瓮声瓮气的,明显不是用的本音,说完他然后转身离开。
谢飒飒诧异的抬起头,只见视线尽头闪过一抹黑影,周遭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
“这是什么?”
谢飒飒捡起那个小药瓶,打开一看,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药草味,不仅苦,还有一点臭臭的,不禁让人怀疑这是不是毒药?
“还是先去找小蓝和仓庚吧!”
谢飒飒才刚刚走到随园的门口,就看到叶小蓝背着一个人正艰难的往外走。
谢飒飒的心,好像突然被刀剜去一块肉。
“小蓝……”
她慌忙走上前,去扶叶小蓝背后的那个人。
谢飒飒指尖颤抖,不敢触碰,那个一身玄衣的男人。他头发散乱,靠在叶小蓝的肩膀上,看不见他的容貌,但是谢飒飒知道,这就是她倾尽所有挚爱的男人。
“别发呆了,快扶他到马车上去,必须马上找大夫。”叶小蓝叫道。
谢飒飒蓦地回神,泪满眼眶。她小心翼翼的扶着仓庚,避免触碰到伤口,可就算她再小心,还是被染了一身的鲜血。
马车里有备用的止血药,两人立即手忙脚乱的给他用上,但这一点止血药远远不够,不一会儿,马车上就已经一片血红。
七根拇指粗的附骨钉森森然钉在他的身上,触目惊心。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谢飒飒抓住叶小蓝的肩膀含泪质问。
叶小蓝无法解释,忍着悲痛说了一句,“这是他必须付出的代价。”
“什么代价,我不懂!不是说好一起离开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谁下次毒手?我要替他报仇!”
谢飒飒痛哭流涕,她双眼血红,猛地想起先前遇到的黑衣人,喃喃道:“是他,是他干的对不对?我去杀了他!”
叶小蓝连忙抱住谢飒飒的腰,阻止她冲动行事。
“飒飒你冷静一点,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们要先去找大夫!”
谢飒飒眼泪滚滚,垂下持剑的手,跪在仓庚的身边,手指颤抖的撩起他脸上的湿发。
这仍然是一张如刀裁般冷峻的脸。仓庚双目紧闭,剑眉紧皱,即使是在昏迷中,也好似在忍受无穷的痛苦。
“你照顾他,我来驾车!”叶小蓝说道。
谢飒飒突然想起那个黑衣人留下的药瓶,立即将药瓶拿出来给叶小蓝,“你快看看这是什么药?”
叶小蓝打开瓶塞,那股诡异的药味立即侵入鼻息。
叶小蓝惊喜问道:“这是三日续命散,你从哪里来的?”
谢飒飒也十分惊诧,说道:“先前有个武功高强的黑衣人给我的。”
叶小蓝不管三七二十一,先给仓庚喂下一颗再说。
三日续命散是聂长青早年研制的奇药,不管人受再重的伤,只要服下此药,都能再续三日的性命,但此药只能用一次,三日一过,若不能妙手回春,即使再服用一枚三日续命散,也会立刻毙命。
叶小蓝驾着马车朝昭阳城飞快驶去,谢飒飒小心翼翼的抱着仓庚,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以减少马车行驶时的颠簸。
大概是马车的震动,也可能是三日续命散的药效发挥,令仓庚有短暂的苏醒。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眼界模糊,看了许久,才看清眼前人。
“飒……飒……”
虚弱的声音迅速被马车行驶的声音淹没。
谢飒飒惊喜之余,又万分疼惜,眼泪登时溢满眼眶,“阿庚……”
“不要哭……这……是在哪儿……”
仓庚想帮谢飒飒擦掉眼泪,可他实在没有力气抬起手臂,就连微微挪动一下手指,都能牵动浑身每一处的疼痛神经。
谢飒飒忙道:“你不要动,我们马上带你去看大夫。”
“不,快离开……昭……阳……”
“你别说话了,求你了!你不会有事的,我们一定会治好你。”
仓庚一听到我们二字,就立刻想到叶小蓝也在,只是他真的没有力气再叫叶小蓝停下马车。
“对不起……我……失信了……”
说完,他好像用完了所有的力气,又无力的闭上了眼睛。
“阿庚,阿庚!”谢飒飒急叫道。
她睁大眼睛,手指颤颤的探到仓庚的鼻子下,发现还有呼吸,一个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小蓝,你再快一些,他的情况很不好。”谢飒飒挑起帘子,催促道。
叶小蓝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再快这两马车就要飞起来了。
眼见着马车就快驶入昭阳城,城门外,却有一人持扇静立,拦住去路。
那人白衣如雪,头戴儒帽,一身文士打扮,折扇哗啦一声展开,雪白的扇面上书四个行云流水的狂草——天下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