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长街上。淳于敬抱着叶小蓝疾疾奔驰。
“让开!让开——”
华灯初上的昭阳城,街面上仍然有不少行人。淳于敬嫌过往行人耽误速度,不暇思索,就飞上墙头,踩着街坊屋顶的琉璃瓦,朝着临王府所在的方向疾疾而行。
他随身携带着一只画眉鸟,也早早的唤来,撕下一片衣裳,咬破手指写下临王府三个字。相信聂长青看到这只画眉鸟后,也会很快往临王府赶去。
“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淳于敬安慰叶小蓝道。
叶小蓝意识模糊,朦朦胧胧的应了一声,觉得右手臂非常的疼,好像有什么东西往她的经脉里钻。
只要再拐过这个街口,马上就到临王府了。
“来人,来人呀!”
淳于敬一脚踹开意欲阻拦的门前护卫,扯开喉咙朗声大叫。
护卫们这才看清淳于敬怀里抱着的人,一边跟随淳于敬一路来到前厅,一边又急急往内院去禀报梁长殷。
刚刚回归的韩九听到动静,循声而来,刚到前院,就听到淳于敬的厉声呼喊:“点灯,准备热水,还有止血散,将花倾雪也叫来!快!”
花倾雪常年为梁长殷诊脉,住的地方离临王府并不远。
不一会儿,前厅外就已经忙成一团,所有人都听从淳于敬的指挥。
淳于敬给叶小蓝右手的食指开了一道小口,鲜血汇成一根细线,滴到雪白的瓷碗里。已经放了三碗血,但是叶小蓝手腕上的那条殷红的血线仍让清晰可见,不仅没有消退的痕迹,反倒有往小臂上蔓延的趋势。
梁长殷坐在十步以外的交椅上,双手紧紧握着扶手,不觉间已经将两边扶手各捏出了一道五指印。
花倾雪在淳于敬旁边帮忙,额头上也满是汗珠。她走到桌旁,将烈酒浸过的小刀放到火上炙烤,趁着这个空档,梁长殷急切问道:“情况怎么样?”
花倾雪轻轻摇头,“倾雪不敢断言,还是等师父来说罢!”
梁长殷的眉峰皱得更紧了,啪的一声,交椅右手边的扶手被他生生捏断。
“阿碧萝,你不该动我的禁忌!”
梁长殷霍地起身,正欲出门之时,聂长青刚巧急匆匆的从外面走进来。
“是什么蛊?”聂长青朝梁长殷微微点了一下头,朗声问里边的淳于敬。
淳于敬正聚精会神的盯着叶小蓝手臂上的猩红的细线,咬着嘴唇,没有回答聂长青的话。
聂长青接过花倾雪手里的工作,挥手示意她退开。
淳于敬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蛊,但这只蛊虫实在太古怪了,我试了好几种方法,都没办法杀死蛊虫,也没办法将它逼出体外。”
“让我试试吧!”
聂长青先叫人将叶小蓝移到卧房,然后才取出银针。
天边弦月隐没,东方既白。
梁长殷一夜没有合眼。
当世两位神医放下手中之物,叹息着退出房间。
梁长殷就坐在门外的栏杆上,华贵的锦衣上沾染了一层寒露。“情况怎么样?还没有苏醒吗?”梁长殷尽量使自己保持平静的问道。
聂长青无奈的摊了摊手,“这次的蛊虫与上回鎏玉姑娘所中之蛊不同,暂时还不清楚到底是什么蛊。不过小蓝的心跳脉息都十分正常,在掌心的红线蔓延到心脏之前,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
梁长殷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红线一旦蔓延到心脏,小蓝就会有性命之危?”
聂长青和淳于敬对视一眼,一起点头。
“还有多久的时间?”梁长殷问道。
聂长青思忖道:“大概一个月,不过必须考虑蛊主,若是阿碧萝突然催发蛊毒,以在下与淳于敬的医术,至多也只能拖延半日。”
“才半日?”梁长殷瞳孔微缩,强大的怒意令人慑然。
“除了阿碧萝,就再没有其他解蛊之法了吗?”
聂长青道:“也不是没有,不过这需要时间,只怕小蓝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梁长殷抬眸,紧盯着聂长青,问道:“你要多久时间?”
“我不敢保证,我必须回去一趟,一来一回就需要大半个月。”
听到聂长青这话,梁长殷的心沉到谷底,“事不宜迟,劳烦鬼医现在就出发吧!”
聂长青微微点头,“我先收拾一下,即刻就动身。”
淳于敬跟着聂长青的脚步出去,却被梁长殷叫住。
“淳于先生请留步。”
淳于敬怕聂长青马上就走,偷偷地拉了一下聂长青的手,低声道:“你等我一下。”
“嗯。”聂长青轻轻地应了一声,然后快步离开。
梁长殷沉着脸,竭力压制心中杀意,“请淳于先生告知小蓝中蛊毒的前因后果。”
就知道他会问,淳于敬将事情发生的经过言简意赅的告诉梁长殷,并且建议道:“王爷如果要去找阿碧萝,还请暂待一日。我与长青再研讨一下,先做一个能避免蛊虫近身的东西出来。”
梁长殷沉静的眼眸闪烁光芒,“明天就能完成?”
淳于敬自信满满地说道:“请王爷相信在下与长青的能力。”
“好,本王等你一日。这段时间,劳烦淳于先生多为小蓝费心,有淳于先生以及鬼医为小蓝奔走,相信此蛊一定能够化解。”
蛊毒当然能够化解,但其中过程却十分曲折。
聂长青说要回去的地方,普天之下,也只有淳于敬知道。
“你要回神农门?”
偏院里只有淳于敬和聂长青两人,他们俩都是神农门弟子。
聂长青坚定的点点头,嫩绿的柳枝刚好垂到他的肩上,构成一幅美好的画景。
淳于敬深吸一口气,皱眉道:“神农门门规,离开之后,永不回门,你回得去吗?”
“你不用担心,师父驾鹤西去后,门墙内只剩几位长老。我若回去,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又岂会为难我?”
“可你要拿的那件东西……”
聂长青微微一笑,“师父常教导我,神农门虽身在桃源,却心怀天下。东西是死物,只要是用于救人,师父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也有欣慰。”
话虽如此,但淳于敬还是很担心。
“阿敬……”聂长青轻轻唤道。
淳于敬心中一软,握了握他的手,忽然紧紧地拥抱住他,“早去早回,我等你。”
聂长青也抱了抱他,超越了兄弟之间的拥抱,也不似普通情侣那般缠绵,只是用力的抱了一下,然后就松开。
聂长青从随身携带的药囊里取出一张方子和一个药瓶,嘱咐道:“这里面有我研制避毒药物的精髓,以及上次医治鎏玉姑娘的心得,还有这瓶驱虫丹!有了这两样东西,相信你很快就能研究出避免蛊虫近身的良药。”
淳于敬微微笑道:“你猜我需要几个时辰做出来?”
聂长青扬起嘴角,有些得意的说道:“蛊毒我比你在行,所以你不会比我快,不过我也很期待。好了,我要走了!”说罢,聂长青就转过身,大步朝院子的大门走去。
淳于敬望着他的背影朗声道:“一个月内,你若不能从神农门平安而返,我一定回神农门去找你。到时候,触犯门规之人,可就不止你一个了!”
聂长青背对着他挥挥手,并没有回头,“走了,不送!”
淳于敬目送他离开,直到视线尽头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淳于敬万万没有想到,这将是他最后一次看到聂长青这般模样,等到下一次见面之时,他见到的却是另一个聂长青!
由于梁长殷自幼体弱多病的缘故,库房中的珍稀药材比昭阳城任何一家老字号药房还要齐全,这倒为淳于敬省了不少事。
天明之时,一批改良过后的驱虫丹盛进瓶内,送到了梁长殷的手中。
“小蓝现在的状况如何?”梁长殷问道。
淳于敬回答:“我刚刚给她行过针,蛊毒并无发作痕迹。”
“一切就拜托淳于先生了!”梁长殷长身一拜。
淳于敬忙道:“请王爷放心,叶姑娘不仅是长青的朋友,也是在下的朋友。”
梁长殷坐到病床前,温暖的手掌轻轻盖住叶小蓝的眼睛,心中无限怜惜。
蓦地,掌心里仿佛感觉到一瞬间的轻颤。梁长殷惊喜的收回手,却发现眼前之人依旧沉眠,毫无苏醒的痕迹,那一分惊喜,又在顷刻化作万般失落。
“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
说毕,梁长殷拂袖转身,手中握着那一瓶驱虫丹,大步朝外走去。
晌午时分,阳光暖好。花园里的芍药花已经零星的开始打朵儿,再过半月,就又到了芍药倾城牡丹羡的季节。
熙春园内,小院的门扉訇然中开。
花园里,阿碧萝正躺在美人榻上晒着太阳闭目小憩,身旁是她的侍女叶赫。
她蓦地睁开眼睛,烈焰般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下一秒,就听到梁长殷盛怒而来的暴喝——
“阿碧萝,交出解药!”
袖剑上沾染鲜血,显得妖冶之极。
临王府的侍卫军鱼贯而入,与园内的北翟兵左右对峙。
阿碧萝慢悠悠的撑起身子,手指绕着头发,幽幽浅笑道:“昨日一别,如隔三秋,王爷真是善解人意,这么快就来找我了。”
“少废话,快快交出解药,否则,休怪本王对你不客气!”
“解药好说,王爷先把剑放下。”阿碧萝笑靥如花,朝梁长殷轻轻地勾了勾手指,手指间变戏法似的多出一颗暗红色的小药丸。
空气里飘溢出馥郁的馨香,勾起人的无限渴望。
阿碧萝娇媚万千的说道:“王爷将这一颗和合散服下,我就将解药双手奉上,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