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之前,梁长殷按照皇室传统,沐浴斋戒之后,入宫拜见兴帝,然后入祖祠祭拜列祖列宗。
然而梁长殷在御书房拜见兴帝的时候,却发现兴帝的行为颇为反常。
兴帝少年即位,脸上总会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神晦暗不明,教人难以揣度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但此时的兴帝,虽然也带着微笑,但面容有几分僵硬,目光也不似从前那般炯炯有神。梁长殷心中疑惑,从御书房出来之后,问伺候在兴帝身边的老太监吴海英。
“陛下近日来身体可有不适?”
“回王爷的话,近日来陛下的食欲不佳,御医也日日请平安脉,并未有任何不适。”
仅仅是食欲不佳吗?梁长殷微微转身,朝身后的御书房回望一眼。
吴海英忽然将梁长殷拉到一旁,低声说道:“有一件事,老奴觉得还是必须告诉王爷知晓。”
梁长殷见吴海英神色凝重,眉宇微微皱起。
吴海英道:“自从数日前,北翟的阿碧萝公主入宫面圣之后,陛下的胃口就一直不大好,也不曾留宿后宫。皇后娘娘道陛下身子不爽,命人炖了补汤,陛下还是精神恹恹,每日只在御书房休息。”
梁长殷大惊失色,轻喝道:“如此大事,你为何不早说?”
吴海英苦道:“陛下之事,谁敢多言?再说,这几日王爷不是病着吗,老奴岂敢打扰?”
“阿碧萝上一次进宫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
梁长殷快步回到御书房的门前,却又蓦地止步。“你拿我的牌子到临王府请聂大夫过来。”说着,他就从身上解下一块小小的玉牌,交给吴海英。
吴海英诧异道:“聂大夫?可是鬼医聂长青?”
“正是鬼医。”
吴海英一听,“真是太好了!”当即急急匆匆的去了。
书房里,兴帝还保持着梁长殷离开时的正襟危坐,见梁长殷去而复返,微微愠怒的问道:“皇叔何事折返?”虽说是怒,但面容依旧有几分僵硬。
梁长殷恭恭敬敬的拜道:“臣突然想起,还有一件要事必须与陛下议论。”
“噢,何事?”兴帝拉长了音调,若非特别亲近之人,极难发现他的异样。
“臣听说南河双堰在建造过程中,因土壤疏松而造成坍塌,死伤了数十名精工良匠。”
“此事工部已有禀报,朕已命工部的陈华秋前往南河调查此事,并带领百名良匠随行。”兴帝说道。
梁长殷见兴帝除了面容略微僵硬意外,对答毫无破绽,心中疑窦更甚。
“可这两年战火连连,国库空虚,南河又出现这样的事情……”
兴帝无甚表情的说道:“皇叔忧国忧民,朕心甚慰。但皇叔的身体不好,诸多国事若一一操心,只怕会加重病情。且后天就是皇叔的大喜之日,时候已经不早了,皇叔可别误了叩拜先祖的吉时。”
兴帝下了逐客令,梁长殷只得先告退。叩拜先祖是大事,兴帝之事更是大事。
梁长殷故意拖延去祖祠的时间,一直等到吴海英回来。
梁长殷将吴海英拉到御花园的僻静处,小心嘱咐:“当初先帝病故,鬼医挂印辞官,如今又突然入宫,难免会惹人怀疑。”
吴海英点头道:“老奴明白,请王爷放心,我们这也是为了陛下的龙体着想,相信陛下一定会体谅王爷的良苦用心。”
“好,此事就拜托吴总管了。”
两人小心商议了几句,梁长殷才离开御花园,往供奉先祖灵位的紫微台行去。
紫微台内一切早已布置妥当,大祭司和他的七名弟子分列左右,高台上火焰冲天,一名巫女跳着祭舞。
梁长殷跪在大齐历代先皇的灵位前,心中默默地说道:“历代先皇在上,长殷不孝,无法迎娶北翟公主。还请列祖列宗保佑吾皇龙体康健,大齐江山千秋万世……”
从紫微台出来之后,一个小太监急急匆匆的来找梁长殷。
“临王殿下,不好了,吴总管……吴总管被陛下杖杀了!”小太监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梁长殷大惊失色,“你说什么?吴总管怎么会被杖杀?”
小太监偷偷交给梁长殷一块牌子,正是他先前交给吴海英的玉牌。
“小的也不知道,王爷您离开之后,吴总管叫了太医给陛下请平安脉,不知怎地,陛下突然龙颜大怒,下令将吴总管杖杀!”
梁长殷睁大眼珠,紧紧握起拳头,若说先前是怀疑,现在就是肯定了。吴海英侍奉两代君王,战战兢兢小心翼翼,比任何人都要懂得君王的心思,怎会轻易触怒兴帝?此事蹊跷!
“那请平安脉的太医呢?”梁长殷问道。
小太监道:“小的不知。”
一问三不知,梁长殷也懒得问了,径直往御书房方向走去。可走到一半,突然被御前侍卫给拦下。
交错的长刀拦住去路,御书房外的大门前立了一个任何人不得打扰,违者斩首的牌子。梁长殷正在考虑要不要硬闯,皇后身边的心腹宫婢青萍快步走到梁长殷面前,福了福身,说道:“临王殿下金安。”
“免礼。”
青萍不言不语,只是略微站了一会儿,就告退离开。
梁长殷觉得奇怪,也离开了御书房。
经过一片芍药花圃的时候,青萍伫立花间,明显在等他。
青萍环顾一周,见四下并无外人,便疾疾走到梁长殷面前,低声道:“皇后娘娘有要事与临王殿下商议,请殿下随我来。”
梁长殷有一瞬间的迟疑,问道:“可知所为何事?”
青萍道:“这里不方便说话,王爷请随我来吧。”
梁长殷想到兴帝的古怪,说不定皇后那里会有线索,去会一会也好。
打定主意之后,梁长殷随青萍来到御花园。之所以没有去凤阙宫,是担心被有心人得知后,拿此事做文章,若是在御花园,赏花偶遇也说得过去。
八角玲珑亭中,身着常服的谢静柔悠然闲坐,身边还有两个小宫女表演把戏。见青萍已经将梁长殷带来,便抬手屏退宫婢,命青萍前去把风。
“临王殿下,许久不见。”谢静柔慢悠悠的站起来。
梁长殷立即拜道:“参见皇后娘娘。”
“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临王不必多礼。”谢静柔道。
“不知皇后娘娘邀我相见,所为何事?”
谢静柔抬眼看了看四周,忽然幽幽一叹,道:“王爷今日面圣,可有看出陛下有什么不一样?”
梁长殷道:“大概是近日国事劳累,使得陛下面色不佳。”
“临王只是觉得陛下是因劳累而面色不佳吗?”
梁长殷面色微凛,提醒道:“皇后娘娘,私下议论君王,可是杀头的重罪!”
谢静柔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本宫当然知道。本宫不相信临王会看不出来,难道临王不觉得在宫里有个帮手,会比你独力支撑要好得多吗?”
“皇后想说什么,请直言吧。”
谢静柔轻轻地指了指石桌上的一个锦匣,“临王自己看吧!”
梁长殷有几分狐疑,但还是拿起桌上的匣子,慢慢地的打开来。
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梁长殷瞳孔蓦地睁大,原来匣子里装的竟然是一条蛇,一条猩红的死蛇。
梁长殷慌忙盖上盖子,神色凝重的问道:“这东西皇后是从哪里来的?”
“就在本宫的寝殿之中。”
梁长殷眉宇紧皱,思忖道:“皇后寝殿无缘无故出现死蛇,乃不祥之兆!”
谢静柔却道:“不仅仅是本宫的寝殿,有人在昭阳宫也发现了死蛇,而且都是赤练蛇。”
普通的赤练蛇毒性并不怎么强,但难保不是有人豢养,更何况,昭阳城中还有一个擅养毒物的阿碧萝。
“这些蛇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梁长殷问道。
“三天前。”谢静柔道。
“三天前?岂不就是北翟公主入宫面圣的那一天?”
“真是!”
梁长殷拿起锦匣,眉宇间愤恨难平,“可否请皇后将这只锦匣暂时交给本王保管。”
谢静柔微微点头,提醒道:“此事刻不容缓,希望临王不要让本宫等太久。”
梁长殷躬身行礼,“臣告退。”
“临王请。”
这一路,梁长殷都惴惴不安,好不容易回到了临王府,天已黑尽。
梁长殷回府后,第一件事就是问聂长青是否归来。
管家回道:“聂公子今日并未出门。”
“你说聂公子今日并未出门?”梁长殷诧异万分,又问,“那宫里的吴总管可有来过?”
管家道:“吴总管今天中午来过,可他是一个人离开的。”
梁长殷烦躁的很,今天真是诸事不顺。他回到叶小蓝所在的小院,发现叶小蓝的房间没有点灯,反而是隔壁淳于敬的房间灯火通明。
“是赤练蛇还是百步蛇?”
淳于敬坐在窗边的交椅上,眼睛上蒙着纱布。
“赤练蛇,没有喂蛊虫,毒性不强。”
屋中央的四方桌旁,聂长青托着下巴说道,目光一寸不移的盯着桌上的小木匣子。
叶小蓝和鎏玉也在,分别围在四方桌旁边。
叶小蓝体内的蛊毒还没有完全清除,不一会儿,就变得疲惫不堪。鎏玉送她回房休息,一推开房门,就看到梁长殷站在门前,正准备进屋的样子。
“云川,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