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到疏影轩之后,夜流火在南郡王府的地位就不再是倾乐轩的舞姬,而是南郡王的新宠,新上位的祁姨娘。夜流火一点也不喜欢这个身份,不管真假,她都厌恶小妾这个称谓。但是她身边的七月却十分欢喜,甚至有些兴奋。
琼华秋宴之事赏给她的一百鞭子让她足足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都是由七月易容顶替。七月并不会天魔音,那么这段时间与梁文翊的柔情蜜意都是真实存在的。夜流火很奇怪七月的举动,她甚至怀疑七月会不会对梁文翊动了真情?
七月从搬进来后就一直忙进忙出,水仙花要放在茶桌上,栏杆下要种几盆墨菊,还有进门时的玄关位置挡了风水,要移到其他位置,屋中还需养几条锦鲤,正所谓年年有余……一切事情都需要她操心,她就好像在布置自己的新家一般充满欢乐。
夜流火忍不住问:“你爱他吗?”
“嗯?祁庶妃此言何意?”七月已经改了口,不在称夜流火祁姑娘,她是梁文翊新晋的庶妃,其实就是个侍妾罢了!
夜流火不禁想起了梁长殷,命运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教她爱上了自己的大仇人!
“你爱他吗?”夜流火又问了一遍。
七月实在听不懂夜流火的话,大概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对梁文翊是有感情的。
院子里忽然传来一名小厮的通报:“王爷请祁庶妃前往栖凤阁!”
“知道了!”夜流火淡淡说道。
天气渐渐转冷,梁长殷穿了一件黑色的云纹鹤氅,脸色略微有些苍白,他患有遗传性哮喘,季节变换的时候最容易发病。
“咳咳咳……”梁长殷捂着嘴轻轻咳嗽了几声。
梁文翊招呼婢女取来刚刚熬制好的枇杷甘露,亲手送到梁长殷面前,道:“皇叔这身子骨也要好好保重啊!”
梁长殷接过他递上的琉璃碗,浅浅的喝了一口,笑道:“烨儿身体康健便是我大齐的希望,烨儿早日独当一面,皇叔就可以安心静养了!”
“为父亲和皇叔分忧解难,是侄儿分内之事。皇叔也不要多想,您一定会长命百岁,侄儿以后还要好好孝敬您。”
梁长殷微微一笑,梁文翊向来嘴甜,对任何人都谦恭有礼,梁长殷对他始终厌恶不起来。无法厌恶他,那就只能厌恶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买下祁采蘩的卖身契?那个女人是毒药,但自己偏偏就是放不下她!
“王爷,祁庶妃来了。”
张斌迅速回到大厅内,在梁文翊身边低声回禀。
梁长殷皱眉,心底蓦地一痛,握住琉璃碗的手也不自觉的用力。
祁庶妃啊,现在她不再是南郡王府的舞姬,而是梁文翊的爱妾了!呵,那他还到南郡王府来做什么?
“烨儿,皇叔我忽觉身体不适,便不再叨扰,就此告辞。”
说毕,梁长殷就起身要走。梁文翊十分奇怪,“皇叔身体不适怎能再奔波,不如就在寒舍休憩片刻,小侄这就派人去请王老御医来为皇叔诊治。”
“不必了,本王府中还有要事待办,烨儿也不必远送。东流——”
梁长殷站起身,唤来门外静立的东流。梁文翊象征的又挽留了一回,梁长殷去意坚定,便只好命人准备马车。
梁长殷从栖凤阁出来时,夜流火正好从外面进去。
四目相对,夜流火眼底涌起恨火,但又在一瞬间被掩盖,水袖下紧握的拳头也松开来。
“妾身见过临王殿下。”夜流火盈盈一拜。
自从中秋琼华宴之后,梁长殷原本十分渴望再见到夜流火,现在见到了,他又满腔怒火。梁长殷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一句话也没说,突然加快脚步,迅速离开。
还未走出南郡王府的大门,梁长殷又突然停步,原本清澈的双眸蒙上了一层狠厉。
“王爷,怎么了?”东流察觉到梁长殷的气场不对劲,担忧的问。
梁长殷凑到他的耳边低声命令:“密切监视祁采蘩,本王一定要知道她背后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是。”
夜流火进入栖凤阁时,梁文翊的心情非常好,主动拉起夜流火的手,说要听她唱歌。
夜流火唱了一曲昭阳城内最近流行的忆南乡,梁文翊轻扣桌角打着节拍也轻轻地和起来。
“何事令王爷开怀,说来与妾身听听可好?”
梁文翊拉住夜流火的手,将她一把搂在怀中,笑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不说也罢,只要王爷开心,妾身也开心,妾身跳舞给王爷看可好?”
“哈哈……当然好!”
夜流火轻歌曼舞,梁文翊原本还饶有兴致的欣赏,但一想到梁长殷急急离去的寂寥身影,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又忍不住兴奋。他这个二叔啊,素来不爱与人争抢,如此绝色才会落入他的府中,早知现在,当初又干嘛去了呢?
“你过来!”
梁文翊朝夜流火招招手,忽然就不想看歌舞了。夜流火看梁文翊的眼神不对,低着头很温顺的走过去。梁文翊突然抓住夜流火的手腕,另一只手往茶桌上一扫,杯碟瓜果登时倾洒一地。他将夜流火按倒在桌上,整个人立即覆了上来。
夜流火有些慌张,别过头低声道:“王爷,有人……”
梁文翊大手一挥,厅中的婢女侍卫齐齐退下。
“现在没人了,我的心肝……”
“妾身再唱首歌给王爷听好不好?”
“不用了!”梁文翊紧紧贴在夜流火的耳畔,轻轻地呵着气,“本王现在只想要你……”
炽灼的气息落在脸颊上,夜流火心里恶心得直发狂。她压住心里想杀人的狂怒,深吸一口气保持镇定,然后又哼起了蛊惑人心的曲调。
天魔音一响起,梁文翊产生幻觉,抱着厅中的一根红木柱子一阵猛亲。夜流火拿锦帕用力的擦了擦脸,而后恶嫌的将锦帕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了几下。
夜色深沉,夜流火换上夜行衣,又偷偷离开南郡王府。
夜流火才刚刚越过两条街巷,就发现身后竟然有人跟踪。她在梁长殷手下吃过亏,之后的行动就更加小心谨慎。
她翻上高墙,故意绕到临近长乐坊的那条楚巷。身后的人紧追不舍,她突然闪身躲进一家民宅里,等出来的时候已经变了模样。她大摇大摆的走在热闹的长街上,而监视之人还守在民宅外,等着她出来。
阡陌巷,御史台。
夜色沉沉掩藏身影,夜流火好似一只轻盈的野猫,悄无声息的潜入执掌大齐司法的权威机关。当年晋州刺史祁青云通敌案是御史台、大理寺以及刑部三司会审,所有的卷宗资料三司各留存一份,刑部那边夜流火已经偷偷潜进去查过,并无任何收获,当初陷害祁青云入狱的那封密信极有可能存放在御史台。
御史台内存放卷宗的地方是中心轴的主楼后,一栋名叫卷司阁的七层楼阁。夜流火匿于幽森黑暗的老梧桐树上,仔细观察卷司阁内外的守卫状况,以及每一轮的换班时间,并认真作好记录。
随后几天,夜流火每天都会来御史台,直到有一天,午夜子时换班后的那批守卫,其中有一人不小心打了一个盹儿。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夜流火立即闪身进入卷司阁。
卷司阁内的卷宗文件都是按年份以及案件类别分别存放,第一层存放的是近三年来的大案要案,以及涉及到皇室宗亲的案件,第二层则是近十年来刺使以上官员,且株连人数过百的大案要案。前晋州刺使祁青云叛国通敌案距今刚好十年,一夕之间整个刺史府尽遭屠灭,三族之内不留活口,三族之外悉数流放,祁家全族遭遇毁灭性的打击。
夜流火借着月光,在黑暗中小心翼翼的搜寻,正当她历经千辛万苦寻找到存放当年祁青云叛国通敌案的卷宗之时,房间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夜流火微感惊讶,这个时间,谁还会来卷司阁查阅资料?她将卷宗揣入怀中,立即翻窗跳下,没入无边无际的黑暗。
卷司阁外的守卫十分敏锐,发现梧桐树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登时围冲上来,大喊道:“何人擅闯御史台?”
夜流火紧紧贴着树干,以那名守卫的角度,照理说应该无法发现夜流火的存在,可是他却距离夜流火的藏身之地越来越近。终于,夜流火自知隐藏不住,率先出手了。
红缨刀在黑暗中化出一道刺眼寒芒,那名守卫发出一声闷哼,噗通一下应声倒地。
这一变化来得快来得及来得猝不及防,但更多的守卫已经超梧桐树这边靠拢过来。夜流火行踪败露,也不再顾忌,手起刀落,大杀四方。只是御史台的守卫都是从京畿禁卫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禁军精英,夜流火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
围杀而来的人越来越多,夜流火且战且退,已经逃到了御史台的高墙下,只要越过这堵墙,就是外面的世界。
嗖嗖嗖——
腕上小弩的机括自动启动,三根无羽箭齐齐射出,一举射杀掉三名守卫。夜流火趁机飞上高墙,黑暗中却有箭矢绵密如雨,铺天盖地的朝她射去。红缨刀连续挽出几朵刀花,打落飞射的流矢,但仍然有一支暗箭射中了她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