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观芍药。
百芳亭中百花俏,姹紫嫣红竟芳菲。
正值太子病危,身为嫡长孙的梁文翊自然不便出席这样的盛会,南郡王府祁庶妃的身份也同样尴尬。是以夜流火换了一身装束,乔装成一名皇商的嫡女,而那所谓的皇商与暗门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夜流火坐在亭前,仔细观察前来的每一个人,等待梁长殷的出现。
一朵淡粉色的娇艳芍药忽然出现在夜流火眼前,芍药之后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
“在下郑珏,姑娘好面生啊,是刚来昭阳城吗?”
郑珏长得美则美矣,身上总流露出一股脂粉气,夜流火根本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在下是丞相府大公子,敢问姑娘来自何门何户?”
夜流火还是不搭理他,继续搜寻梁长殷的身影。
“姑娘不喜欢这朵芍药吗?”
“不喜欢。”夜流火冷冷道,随手就将他手里的花打到地上。
郑珏有些恼火,他堂堂相府嫡长子,多少世家千金渴望进他的门,何曾受过这般待遇?
他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熟悉的圈子,几个与他交好的公子哥已经做好嘲笑他的准备。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郑大公子也有失手的时候,对面那妞不简单啊!”
“看她一直朝外张望,想必已经有了情郎 ,才会对郑大公子的倾慕视而不见。”
“唷,昭阳城中还有谁比我们郑大公子更懂得讨女人欢喜?哈哈哈……”
几个纨绔子弟哄堂大笑,郑珏马失前蹄,开始闷闷地喝酒。
“你们有谁知道对面那妞是哪家的吗?”
几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其中一人突然说道:“好像是开春刚入昭阳城的皇商沈百里家的女儿。”
“沈百里又是谁?”
一群侯门纨绔再次面面相觑。
这时,临窗的一人突然喊道:“哎……你们快看,那妞离开了!”
“噫,那不是临王吗?”
郑珏转头一看,果然看见临王与他的贴身侍卫朝百芳亭走来。
夜流火躲在人群中,梁长殷一出现,立即引起骚动,尤其是那些待字闺中的名门小姐们,拼命地找机会往梁长殷面前蹭脸熟,只盼能得临王垂青,哪怕只是做个侧妃,也不枉此生。
“殷哥哥!”清脆的声音,充满欢喜雀跃。
夜流火皱了一下眉,朝声音的源头望去,发现说话者竟然是徐秀慧。素来跋扈的徐秀慧,在梁长殷面前竟然像个小女孩一样笑得天真灿烂。
徐秀慧拉住梁长殷的衣袖,仰着脸,笑道:“殷哥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你生慧儿的气,不来了呢?”
“放手。”梁长殷淡淡说道,脸上并无喜悦的表情。
徐秀慧的快乐并无半点削减,只要能看到他,她就能开心好几天。
“殷哥哥,我们到亭子里去吧,那边正在赛诗呢?”
所谓赛诗,就是有一人说一句,另一人对一句,由众人投票决定谁对得最好,胜出者能在亭中挑一株盆栽作为奖品。
梁长殷素有才情,只是他现在无心吟作,前来百芳亭无非是皇后安排。皇后喜欢徐秀慧,一直催促梁长殷尽早大婚,但梁长殷以事务繁忙身体不适等各种理由一拖再拖。直到徐秀慧及笄,皇后终于不顾梁长殷的反对,给惠帝吹了枕边风,一纸婚书送到梁长殷面前,后来因为梁长殷在通州遇刺,受了重伤,这场婚事才耽搁下来。也正是因为那次受伤,他才遇到了夜流火。
“西阁有天仙,对月挽蝶髻,以夜揽银辉,明眸若琼,恰一曲卿别离。”出题者是一名温文尔雅的白衣公子。
此句一出,满座皆叹,“陆公子好才情!”
陆子谦颔首欠身,“在下不过抛砖引玉,临王才是真正的才高八斗,在下仰慕甚久。”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梁长殷身上,尤其是他与徐秀慧站在一起,男的俊,女的俏,羡煞多少痴怨男女。
“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临王也会来参加小女子的诗酒会,令百芳亭蓬荜生辉!”一名容貌清丽的紫衣少女从人群中走出来,朝梁长殷盈盈一拜。
梁长殷微微点头,“郑二小姐不必多礼,丞相大人今日可好?”
那紫衣少女正是当朝丞相郑敏之的嫡次女郑璇。郑璇自幼酷爱诗书和美酒,百芳亭也是她一手经营的产业,也算是昭阳城的一个奇女子。
郑璇含笑道:“家父一切安好,谢临王殿下挂念。”
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话题又回到陆子谦的诗对上。
“陆公子这上联出得十分精妙,不知临王殿下有何赐教?”
梁长殷盯着角落上那说话的锦衣男子,梁长殷依稀记得,他好像是上一届会试的解元,今年开春才到昭阳城来,好像是姓陈。
见梁长殷面露疑色,锦衣男子立即自报家门,“草民陈华秋,拜见临王殿下。”
“陈公子不必多礼。”
“草民素来仰慕临王殿下才学,今日能得以相见,真真是三生有幸。”
“陈公子不必客气,想来陈公子胸中已有佳句,不如说与大家一同鉴赏。”
陈华秋老早就想在昭阳名流之中一展才学,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一份百芳亭诗酒会的邀请帖,既然梁长殷给了这个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南海住观音,悬目扶净瓶,踏波沐神光,仙姿如风,道一声佛慈悲。”
此句一出,亭中俊杰高呼精妙,击掌而呼。
“妙啊!”
“真乃神作。”
“此句知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众人的夸奖使陈华秋有些飘飘然,“不敢,多谢,诸君谬赞。小弟才疏学浅,只求不贻笑大方。”
郑璇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陈华秋眼睛一亮,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们开始和陈华秋攀谈,郑璇告别梁长殷后,也加入他们的行列。
徐秀慧有些看不过去,闷闷地低声道:“殷哥哥若是出手,一定比他强上一百倍。”
梁长殷道:“陈公子学识渊博,今后必定大放异彩。”
“就算大放异彩,也比不上殷哥哥你啊!”
梁长殷有些乏了,在百芳亭略微停留,便离开长亭,到花园里赏花小憩。徐秀慧自然要陪同左右,哪怕是谢飒飒的出现,也没能引起她丝毫的关注。
“徐大小姐……”谢飒飒叫住正往亭外走的徐秀慧。
徐秀慧不禁暗骂,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真是不折不扣的丧门星。
“谢将军你好,谢将军告辞!”说毕,徐秀慧就急急忙忙的朝梁长殷追去。
夜流火躲在人群中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也悄悄的跟到花园。
“沈姑娘……”
夜流火刚走到芍药花圃,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夜流火一心都在梁长殷身份,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那人是再叫她。
“沈姑娘请留步。”郑珏一个箭步冲到夜流火面前,拦住去路。
“怎么又是你!”夜流火怒喝,目光越过郑珏,望着花圃尽头的梁长殷与徐秀慧二人。
郑珏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梁长殷的身影刚好淹没在烂漫的花丛中,“姑娘在找人吗?或许在下可以帮忙!”
“滚!”夜流火一点不跟他啰嗦,怒喝道,一把推开郑珏,急急往花圃中央走去。
郑珏讨了个没趣,对着夜流火的背影低声骂道:“一介商贾之女,以为自己有多高贵,本公子迟早叫你哭着求我上你的床!”
梁长殷和徐秀慧正在花圃中间的小亭子里并排坐着。梁长殷举目远眺,剑眉微皱,不知道在忧心何事,而徐秀慧一直痴痴的凝望着梁长殷的侧脸,仿佛这一刻就是天荒地老。这一幕落在夜流火眼里,胸中燃起无明业火,恨意炽烈,杀人之心更加坚定。
她悄悄潜伏到烂漫的花丛中,身旁的芍药花冶艳如火,将她的气息掩盖。
大约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徐秀慧终于忍受不住这难得的宁静,撒娇道:“殷哥哥,你怎么都不说话?自从上次朝凤宫一别,近半月未见,殷哥哥可曾有想过慧儿?”
梁长殷没有回答,因为他着实不曾想过。
“殷哥哥好闷啊!哎,听说醇秀坊送来了一批百年老窖,我们也去常常可好?”
梁长殷终于慢悠悠的转过头来,盯着徐秀慧满脸兴奋的容颜。她长得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精巧的琼鼻,唇红齿白,与他相配也足够了,只是梁长殷不喜欢她,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不喜欢。
“殷哥哥,好不好嘛?”徐秀慧摇晃着梁长殷的手臂,又撒起娇。
梁长殷默默地拿掉她的手,然后站起身,在亭中来回走了两圈。
“殷哥哥,你是在烦恼吗?能否说给慧儿听听?说不听慧儿还能帮上忙!”
“真的吗?”梁长殷的表情十分真诚。
徐秀慧开心极了,欢喜雀跃,差点从栏杆上跳起来。“嗯嗯。”徐秀慧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好吧,既然你要听,本王直言不讳。”梁长殷顿了顿,继续道,“你很会讨我母后的欢心,母后喜欢你,但并非本王之意。徐大小姐,你明白本王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