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郡王府中门大开,梁文翊穿戴整齐亲自出中门迎梁昭入府,太子的孝期未过,他还穿着麻衣,腰间也挂着白。
“今天是什么日子,武昭侯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梁文翊一边客气的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将人迎进正厅。
梁昭与梁文翊同宗,论辈分,梁文翊还应当叫他一声堂叔。梁昭一袭玄衣,身上也挂了白,他长得十分英武高大,个子比梁文翊要高出许多。
“殿下即将启程前往南河,料想近日定有不少人会到南郡王府向殿下辞行,梁昭不想与人凑到一起,便提早来了。”
“武昭侯有心了,文翊正好有事向武昭侯请教。”梁文翊彬彬有礼的说道。
不一会儿,两人就已经来到正厅。梁文翊请梁昭入上座,又命人奉上香茶,自己则端了一碗白开水。
梁昭站起来,朝梁文翊拜道:“殿下饮水,却给梁昭上等的香茗,令梁昭惶恐。”
梁文翊扶起梁昭,解释道:“父亲孝期未过,文翊却即将远行,故决定斋戒三年,不饮茶酒,以期为父亲亡灵祈福。”说着,梁文翊眼角又忍不住有泪花滚落,他赶紧掩面擦拭,趁机将眼睛揉得更红一点。“令武昭侯见笑了!”
梁昭肃然起敬,又对梁文翊深深一拜:“殿下至情至孝,乃举国典范,何来见笑之说?”
梁昭也换了白开水,两人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终于开始进入正题。
“殿下南河之行……”梁昭看了看厅内随侍的几名丫鬟,和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梁文翊会意,立即屏退众人,将侍卫遣到厅外的花园里守候。
“武昭侯有什么要指点的,敬请直言。”梁文翊说得诚恳,若是旁人说不定还能被这表象给骗过去,可惜他面对的是梁昭。
梁昭故作沉吟,忽然说道:“此次南河之行不仅仅是殿下,还有临王,想必殿下也十分清楚此次南河之行的重要性。”
梁文翊点点头,“嗯,文翊知晓,但文翊对修筑堤坝防洪排涝没有经验……”
“所以在下才会前来。”梁文翊眼睛一亮,只听梁昭继续说道,“在下向殿下推荐一人,若能得他相助,殿下此行必建奇功!”
“是谁?”
“清河郡蝶梦庄隐士——百里无双!”
梁文翊微微一惊,“竟然是他!”
百里无双之名在大齐颇有人气,据说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愿出仕为官,一心纵情山水,偶尔开几间商铺,摆弄几样他新发明的小事物,渐渐地竟然也做成了商行,不出几年就成了南河首富。三年前梁长殷在晋州治理水患,也曾三顾茅庐,欲请百里无双出山助他一臂之力,但都被百里无双闭门拒绝。现在梁昭向梁文翊推荐此人,倒是令梁文翊难办了。
“当年临王欲请百里无双出山都被拒绝,文翊自认才学不及临王,又如何能说动他答应相助呢?”
梁昭意味深长的微微一笑,“一切已为殿下安排妥当,只要殿下前去,百里无双必定答应!”
梁文翊蓦地抬头,紧盯着梁昭一双如寒渊般深沉的眼眸,意外道:“武昭侯愿意帮我?”
梁昭起身又拜:“梁昭愿辅佐殿下!”
梁文翊殷切的握住梁昭的手,“武昭侯……文翊定不负武昭侯所望!”
两人议定之后,已经深夜,梁文翊准备了客房供梁昭歇息,但梁昭却执意要回去。出门的时候,七月刚好经过花园,看到梁昭离去的背影,她毫不犹豫的就追了上去。
夜色深深,飘着细若牛毛的雨,将马车的棚顶蒙上一层朦胧的白。七月悄悄地出了南郡王府,跟着梁昭的马车,一直走到阡陌街尾的一个小巷。
“主人。”
七月单膝跪地,湿润的雨丝浸透衣角,她的面容就像这场夜雨异样冷静。
梁昭背对着她,冷酷的背影一如他站在暗门最高的台阶上那般。“梁文翊离开昭阳城后,你也不必再留在南郡王府了,与仓庚一同随侍本侯左右吧!”
“多谢主人!”七月有些兴奋,暗门中知道主人身份的人并不多,而知道的人,都无不以随侍主人身边为荣,尤其是她还是女人。
梁昭并未撑伞,细细密密的雨丝却无法飞到他身上,一身武功已臻化境。
“那夜流火呢?”七月问道,一年之期降至,按照去年的约定,时间一到,她就要离开了。
梁昭脸上并未流露过多的表情,夜流火啊,她的人一如她的名字一般,如暗夜流火般妖冶灿烂夺目。她是他最尖利的刺,他当然舍不得她离开了,只是这根刺有了感情,便失去了锋芒。如果不能将她的锋芒夺回,那就只能放弃了。
梁昭深深呼吸,心里竟有那么一点点难受,“你先去吧!”
七月离开之后,梁昭的马车并没有回武昭侯府,而是来到了城外的暗门据点。
这是一个新的据点,就建在漪澜别院后的玄空山上。当初夜流火被梁长殷所擒,在漪澜别院中所受的一切,梁昭都掌握的一清二楚,他之所以没有及时派人前去营救,一是为了试探夜流火对组织的忠诚度,二是为了斩断她对梁长殷的念想。毕竟一个女人在经历了那般折磨之后,没有不恨的。
“云。”
黑暗中,诸葛云立即现身相见,忠诚无比的匍匐在他的脚下。
“你说本侯是不是太宽容了?”
诸葛云道:“主子本性仁慈,但天下事却不允许主子仁慈。”
梁昭的脸上流露出几分落寞,如今梁长兴死了,他离那个位置终于又近了一步,照理说他应该高兴的,可是他却平静得很,甚至还有一点点失落。梁长兴过后,就剩下梁长殷了。
“夜流火不是要为父报仇吗?本侯就给她机会,此次南河之行,本侯不想再看到梁长殷活着返回昭阳城!”
“是,主子!”
夜色深深,白色的绸布和素缟随风轻舞,南郡王府外一片萧索寂寥哀哀戚戚,府内却是另一番旖旎景象。人生得意须尽欢,梁文翊第二天就要启程前往南河,这一别,将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与府中爱姬缱绻缠绵。且外边不同于王府,有无数双眼睛看着,就算他想放纵,也要考虑身为皇长孙的名誉,故而今日梁文翊尽情****。
梁文翊拥着美姬,想起祁姬的柔情似水,自己好像从未尝试过叫她与别人一同侍奉,不知会是何等的快活滋味,便命张斌去疏影轩将祁姬叫到倾乐轩来。
张斌一到疏影轩,祁姬还没有请到,却看到花园里有两个身影鬼鬼祟祟的纠缠在一起。走近一看,发现竟然是七月与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正搂抱在一起。
“好你个七月,好大的胆子!”张斌怒不可遏的暴喝,登时引来院中的其他下人。
七月却是坚定的握着那清秀少年的手,说道:“张大哥看见了也好,以后就莫要来纠缠我。没错,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我们就是在一起了。你们将我送到庶妃那里去吧,任何责罚七月都愿领受!”
于是众人将七月和那少年绑了送到夜流火那里。可梁文翊的传唤耽搁不起,夜流火只好暂时将人锁在柴房,等她从倾乐轩回来之后再做处置。只是等第二天夜流火回来,七月和那清秀的少年早已不知去向。大家都说这二人害怕责罚,连夜逃出了南郡王府,也有人说是祁庶妃趁着无人之际,将二人绑了扔进了砚清池里,总之,疏影轩再也没有七月这一号人物。
翌日清晨,南郡王府和临王府两拨人马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昭阳城,奔赴南河治理水患。夜流火站在高高的城墙上,呼啸的风将绣着火焰标记的黑色斗篷吹得猎猎作响。下一瞬,她的身影也消失于昭阳,奔向了茫茫无际的远方。
哒哒的马蹄敲打着空寂的山道,梁文翊直奔昌阳郡,而梁长殷却是避开众人,改道到通州去。
这条路太熟悉,去年三月,也是微雨纷纷,夜流火就埋伏在这条路上,错袭了梁长殷的马车,才有了那一夜缱绻。
夜流火躲在灌木丛中,差不多还是相同的位置,因为在这条路上,就那个位置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已经入夏了,就算下着雨,天气仍旧十分闷热,一如她此刻烦躁的心情。
马车渐渐出现在地平线上,红木朱漆的华丽马车,清脆的銮铃叮铃铃叮铃铃的响彻山间,吵得夜流火更加的烦闷。她努力使自己镇定,手弩小心瞄准马车内的人。
马车越发靠近,渐渐进入手弩的射程内。夜流火调整呼吸,眼神锐利,瞄准了马车内的人影——
嗖嗖嗖!
三支无羽箭就像三道黑色闪电,瞬间奔向华丽的马车。
嘭——
马车的车门尽碎,一名侍卫从马车内跳出来,二话不说就朝夜流火所在的方向冲杀过来。
夜流火迅速转移到事先设定好的另一个埋伏点,一条黑影却是从那个埋伏点附近冲出来,雪白的剑光杀向夜流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