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的模样与马车上跳下之人一模一样,正是梁长殷一明一暗的心腹侍卫——东流与东离。
树林里传出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夜流火脸色瞬变,暗叫不好。东离已经先与东流杀至夜流火身边。
夜流火一连发出好几支暗箭都被东离躲过,她拔出红缨刀,与东离杀了几招,趁着东流还未靠近,本想迅速抽身,岂料东离武功之高竟超出了她的想象。
东流的加入使得夜流火压力倍增,不一会儿,灌木林里就围了几十名劲装侍卫。梁长殷背负双手,从众人之中缓缓步出,幽黑的眼眸静默如渊,“本王说过,这辈子,你都休想逃出本王的手掌心!”
夜流火索性弃刀投降,对方高手众多,她赢不了,也不想逃。
冰冷的剑锋架着她的脖子上,东流还是不放心,又点了她的穴道。
马车继续前行,夜流火坐在马车上,与梁长殷怒目相对。梁长殷却靠近她,伸手探入她怀中。
“梁长殷你做什么?”夜流火怒喝,她实在害怕梁长殷的触摸。
梁长殷却不理她,在她身上摸索翻找,最终在她的脖子下找到那块鸱吻玉佩。
“我就知道在你这里!就算你易了容貌,也改变不了你身上的味道,当初袭击本王的那个人——是你!”
“是我又怎样?”夜流火苦笑,随即又咬牙切齿的恨恨叫道,“当初我就应该一刀杀了你!”
“可惜你错失了那次机会!”
“只要我活着,我就有机会。”
梁长殷右手撑在车窗上,刚好将夜流火圈在自己的阴影下。夜流火忽然轻轻地哼起了歌。梁长殷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那歌声竟然勾起了他的渴望,仿佛他正拥抱着最渴望的人,做着最渴望的事。
手上的钝痛令他清醒,原来他拥抱的不是那个柔软的身体,而是他的袖剑。
“你……”梁长殷愤怒的抬起头,哐啷一声,夜流火已经跳下了车窗,翻手送了他三支无羽箭。
梁长殷疾疾躲开暗箭,三支无羽箭笃笃笃的钉在了车窗下。
已经有侍卫朝夜流火追去,但都无疾而终,身为一名优秀的杀手,她的轻功自然是无与伦比的。
梁长殷忽然有些欣喜,无数个念头在脑中闪过,继而又失落起来,因为夜流火的歌声。既然夜流火的歌声能令人产生幻觉,那么他曾经与她的种种会不会也是幻觉?
她还会来,因为他还活着。
梁长殷开始计划,这一场猎爱角逐,他必须是赢家。
通州郡与昌阳郡相邻,在梁文翊到达昌阳郡的同时,梁长殷也来到了通州郡守的府衙内。
通州郡守黄品逸是个五短身材的中年胖子,一点也搭不上品逸二字。别看他其貌不扬,当年也是科班出身,是天惠十年的进士,那一年他才十八岁,也称得上是少年英才。
帘外细雨潺潺。
郡守府的书房内,黄品逸将一封手札奉到梁长殷手中,“这是近一年来通州郡以及相邻三郡的库银明细,请王爷过目。”
梁长殷粗略的看了一眼,问道:“都是账面上的,本王要看实际的。”
黄品逸又将另一封手札递上,手指微微有些发抖,“王爷看过切莫动怒。”
梁长殷接过手札,才看了第一眼,就怒气冲天的将手札狠狠地摔到地上,“朝廷每年拨数百万两白银投到南河十郡的堤坝上,堤坝年年修筑年年决堤,账面上居然还看不到银子!黄品逸,本王将你推上通州郡守这个位置,可不是让你来给本王看这点东西的!”
黄品逸低着头,因梁长殷的愤怒而略显惶恐,“是下官无能,但是下官也无能呀王爷,下官的上面还有刺史大人,还有督史大人。”
拨下来的银子被各路官员一层层的捞走,梁长殷如何不知道,但是这些人也做的太过分了。这次惠帝派他与梁文翊前来,倒是一人分拨了一百万两纹银,但两百万两银子对南河十郡各段的堤坝来说,还远远不够。
南河是个多灾多难的地方,但也是大齐最富庶的地方,没有银子,那么就找有银子的人。梁长殷想起以前拜会百里无双时,虽说没能得到他出山相助,却也得到他一张银票的承诺,只是这张银票的面额有多大,就要看梁长殷的面子有多大了。
梁长殷轻声叹息,又道:“本王记得通州有个奇淫技巧的大家,叫做赵明阳。”
黄品逸道:“是,王爷来此之前,下官已与赵明阳说明,此次大坝的设计图全权交由他负责。”
“设计图何时完成?”
“就这个月。”
现在已经是五月中旬,那就是没几天了。梁长殷终于找到一件值得欣慰的事情。雨季马上就到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将赵明阳带来。”
“是。”
梁长殷想了想,忽然又道:“还是本王去见他吧!”正好也见识一番南河十郡最优秀的奇淫巧家。
赵明阳住在通州城最著名的烟花巷陌——红袖街,开了一家名叫醉春风的酒楼。
酒楼的名字叫醉春风楼,最闻名的酒也叫作醉春风。当梁长殷来的时候,正好是黄昏,酒室里一批新酒正好酿成。
闻着满室醇香,赵明阳给梁长殷斟了一杯新酒,“临王大驾光临,令本店蓬荜生辉,小人不胜荣幸。”
赵明阳年过半百,却保养得很好,下巴留了几根小胡须,看上去就像是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连一根白头发也找不到。
梁长殷浅尝了一小口,刚酿出的醉春风味道不及陈酿浓烈,却也别有一番滋味。“入口醇滑,香气萦齿,令人如沐春风,果不负醉春风之美名。”
赵明阳含笑道:“临王谬赞。”
梁长殷指着一旁的空位,“赵先生请坐!”
赵明阳拱手道一声“谢坐”,然后撩衣坐下来。
这里是醉春风酒楼里最高档的雅座,一帘水晶将里间与外间隔起来,坐在这里,既能看到大堂下的丝竹表演,又有极好的隔音效果,里边能听到外边人说话,但外边却听不到里边的任何声音。
“本王想看看南河堤坝的设计图。”
赵明阳从玄关后的暗格里取出设计图,恭恭敬敬的递到梁长殷手里,说道:“上游晋州到通州段已经完成,但是下游昌州至随州有一片湿地,土质疏松,不易建坝。”
梁长殷仔细观视设计图,沉吟道:“随州之后就是宁州,那可是大齐的粮仓!每年因洪涝之害损失不计其数,这一段是关键!”
赵明阳轻轻拈着下巴的几根胡须,自信满满的说道:“建坝虽然不易,却可开渠筑成堰,截取上游之水筑成两道堰湖,分流洪水。春夏之交,河水漫过第一道堰湖,即流向第二道堰湖,秋冬河水减少,第二道堰之水可自动汇入河流之中,灌溉沃土。”
梁长殷眼睛一亮,“先生这个设计构想十分精妙,若能成功,乃是造福千秋万世的惊世壮举,先生之名,必也流芳百世。”
赵明阳哈哈一笑,“王爷看得起小人,小人也必当竭尽所能,也算是为后人积荫功。”
人都道奇淫技巧为下下等,赵明阳年轻时也曾被人看不起过,就是到了现在,那些高门望族又有几人真正的看得起他?他这个构想在脑子里已经存了十几年,若不是听闻梁长殷礼贤下士是个难得的好王爷,他也不会将此计和盘托出。
梁长殷欣喜万分,将设计图将后翻了几页,问道:“堰湖设计可在其中?”
赵明阳道:“堰湖设计十分复杂,小人必须到昌随段再勘察一番才能设计,最快也要三个月。”
“好!”梁长殷击掌赞道,“本王会派百名巧匠供先生差遣。”
“多谢王爷,只是小人无权无势,又无一官半职,只怕那些巧匠会不服小人……”
“这个先生不用担心,本王派一名亲信与先生同去,先生再带着本王的信物,谁若是不听话,就交给他,保管所有人都对先生俯首帖耳。”
赵明阳十分感动,“事不宜迟,小人这就下去收拾收拾,这两日就出发。”
梁长殷站起来,握住赵明阳的手,语重心长道:“一切有劳先生!”
赵明阳忽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小人身为南河人,能为南河尽一份心力,是小人的荣幸。”
两人又就设计图上的疑问又商议一番,临别时已是深夜。
梁长殷从醉春风楼出来,街面上一个人也没有。幽黑的巷子里,一道黑影突然跳上屋顶,梁长殷抬头一定,却是一只黑猫发出喵呜的声音,随即踩着黑瓦跳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
一辆马车缓缓地从醉春风楼的院门驶出来,停在了大门口。
东流轻轻地喝斥了一句,“怎么这么慢?”
赶车的马夫低声解释:“王爷恕罪,小的打了个盹儿。”
梁长殷并未说什么,迅速登上马车。东流四下张望了片刻,然后也钻进马车里,面露忧色,道:“王爷,这条街安静地有些不正常。”
梁长殷道:“有东离他们在,不必担心,走吧!”说完,就开始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