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长殷,纳命来吧!”夜流火怒喝道。其实她杀人的时候很少这样的喊出来,她比较习惯直接用红缨刀说话,只是面对梁长殷,她情不自禁要喊出来,好像在说,小心,我来杀你了……
韩九的刀被打飞出去,但是他并没有退却,软骨散渐渐发挥作用,他的招式滞缓,夜流火很轻易就能杀死他。可当红缨刀即将斩断他头颅的刹那,一把精巧的袖剑突然出现,挡住红缨刀的锋芒,并将韩九往后面一拉。
梁长殷竟然没有吃面片儿汤!
夜流火招式一转,立即抢攻,一时间刀光剑影,小小的茶寮承受不住二人超强的破坏力,在一次刀剑相交之后轰然坍塌。
就在二人鏖战时刻,茶寮对面的小山坡上,有一双窥探的眼正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
箭簇瞄准了锦衣华服的持剑男子,只是他与夜流火之间的战斗太激烈,所在位置变化无常,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误伤到夜流火。仓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寻找机会,这一回,梁长殷必须得死!
突然,夜流火一刀挑开剑锋,并顺势一掌拍在了梁长殷的胸口,梁长殷口喷鲜血,噔噔噔的后退了好几步,两人的距离拉开。
嗖——
一箭瞬发,百步穿杨。
夜流火听到利箭来袭的破风声,大喊一声“小心”,整个人却情不自禁的扑过去,抱住梁长殷再用力的转身。
“我一定要为哥哥报仇!”受软骨散控制的东离艰难的移动到夜流火附近,他撑着一根长凳站起来,终于在夜流火扑向梁长殷的时候也站了起来。
只听啵的两声闷响,飞来的利箭正中夜流火的背心,而梁长殷也因为夜流火突然转身而露出空门,承受了那原本刺向夜流火的那一剑。
“王爷!”
“流火……”
东离与山坡上的人一同惊呼。
东离难以置信的盯着自己手里的剑,鲜红的血液沿着剑锋滴下来,他居然刺伤了他发誓要用生命保护的临王!
这时候,软骨散的药力又褪去了些,东离连忙替梁长殷止血包扎。
“属下该死,属下该死,王爷……”
东离惊恐万分,韩九恨不得杀了他,却被梁长殷制止,“东离是无心的,本王不怪你。”
梁长殷并未刺中要害,伤得并不严重,但是夜流火那一箭却是正中背心。梁长殷握住她的手,想扶起她,想拥抱住她,但是夜流火却恶狠狠的拨开他的手,跌跌撞撞的与他拉开距离。
梁长殷急道:“你伤得很严重……”
夜流火粗重的喘气,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地往官道另一头的树林走去,每走一步,地面上就会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脚印。
“王爷,就这么放她走吗?”韩九恨恨道,他已经做好准备随时上去给夜流火补上一刀。
梁长殷当然不想放她走,但是以她桀骜的性格,这种极端状况下,若是强留,只怕她会真的死在这里,而且她杀了东流,他不能阻止东离报仇。
望着她孑然的背影,摇摇欲坠,好似秋风落叶一般的轻,随时都有可能倒下去。梁长殷心里一阵钝痛,他突然挣开侍卫的搀扶,拖着伤体向她走去。
“王爷……”东离突然跪到他面前,挡住了梁长殷的前路。
梁长殷不得不停下脚步,小腹上的伤口鲜血淋漓,他也浑然不觉。
夜流火摇摇晃晃地走进小树林里,眼界一片模糊,看不清眼前的路,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当仓庚一路狂奔赶到小树林的时候,夜流火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朦胧中,她好像看到一个人奔向她,嘴唇一张一翕,吐出了一个名字——“梁、长、殷。”随后便轰然坠地。
翠湖畔的夜晚微凉,当夜流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梁、长、殷……我一定会、杀了你……”床上高烧不退的人梦语呢喃。
聂长青扶住额头,叹道:“这已经是她第一百零三次说起这个名字!”
仓庚抱一把玄铁剑倚在窗边,眉宇紧皱,每当夜流火在昏迷中说起这个名字,他的眉宇就更紧一分。
“我去杀了他!”仓庚突然说道,就往屋外走去。
聂长青拦住他,“埋伏了这么多次都没能杀死他,凭你一人,还能杀掉他吗?”
“可是百日之期只剩下二十五天了,梁长殷不死,就连首领也救不了她!”
聂长青却道:“就算梁长殷死了,她就能活了吗?”
仓庚紧紧盯着聂长青的眼,诧异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聂长青长叹道:“情之一字能杀人!”
“可梁长殷是她的仇人!”
“相爱相杀才带感嘛!”这个时候,聂长青居然开起了玩笑。
仓庚气得直翻白眼,聂长青又继续说道:“你觉得她会允许别人去杀梁长殷?”
仓庚犹豫了一秒钟,忽然又坚定了目光,“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梁长殷必须死!”说罢,仓庚就提剑出了倚红小筑。
仓庚走后不久,夜流火就醒来了。当看到熟悉的床帏,熟悉的人挂着熟悉的微笑,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我……还活着吗?”一张口,声音沙哑得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还以为是别人在说话。
聂长青喂了她一些清水,含笑道:“鬼门关的景色怎么样?有没有看见熟人?”
夜流火微微动了一下嘴角,她想笑一笑,可是连一个笑容都是如此的艰难。
聂长青却道:“你这个样子真的很难看,笑不出来就别笑了,好好休息,听我说话就可以了。”
聂长青的话真的很能说,天上地下什么都能聊,不过有他在一旁叽叽喳喳,夜流火也感到没那么难受了。
“我昏迷多久了?”
“三天半,再过两个时辰就是四天。”聂长青答道。
原来已经昏迷了这么久,那么首领所给的百日之期就只剩下二十五天了,不,过了今夜就是二十四天。
我,还是杀不了他。夜流火默默地对自己说道。她闭上眼睛,将所有的郁闷和痛苦化为一声叹息。
聂长青看了一眼墙角的更漏,轻轻地皱了一下眉,“我先出去一下,厨房里暖着粥,有力气了就起来吃一点,明天早上我一定回来。”说毕,聂长青就化作了一阵风,不走门走窗户,迅速离开这个房间。
冷风从没有关闭的窗户灌进来,夜流火觉得有些冷,抱着被子微微打颤。她开始运转天魔音的功力,但是她实在伤得太严重,丹田内真气溃散,根本凝聚不了多少内力,还是觉得冷。
院子里忽然传来异样的风声,夜流火没有留意,在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字——冷。
窗户被关上了,一个挺拔的黑色身影站在夜流火的床头,冰冷的面具下,一双深邃的眼瞳默默凝视着苍白的她。他掌运内力,从夜流火的头顶百汇缓缓注入她体内,使得她冰冷的身体终于恢复了一点温度。
“你为什么不杀了他?还是舍不得下手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但是看着夜流火的眼神又充满无限怜悯。“我已经给了你一百天的时间,你这是在逼我毁掉你!”
男人在夜流火的床头伫立良久,面具掩住了他的面容,但是眼神已经将他的感情出卖。他默默地注视夜流火已经很久了,从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女人起,他就觉得她是天下间最美丽的毒药,只要她足够听话,他会给她无限的荣耀和辉煌,但是她偏偏不够听话。
“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男人的声音充满妒意,但是梁长殷偏偏就是不死!
男人深吸一口气,默默地告诉自己,梁长殷会死的,他死了,她才能活。
“梁……梁长殷……”
昏迷中的夜流火突然喊出的梁长殷的名字,男人眸色一变,眼中闪过一抹狠厉。他并指如刀,难以遏制胸中怒气,抬手就朝床上的人劈去。
当掌力落到她面门前的刹那突然停住,凌厉的掌风惊起了她的发丝。男人眼中流露出痛苦,粗糙的手指落到夜流火的脸颊上,他还是舍不得。
夜晚的风,呼啸而过。
仓庚已经在梁长殷等人落脚的客栈里潜伏了两个时辰,好不容易等到守在天字一号房门外的侍卫睡下。他悄悄地翻上屋檐,手指沾了沾口水,在窗纸上戳出一个小洞,先往里面吹入一支迷烟,好叫屋中之人睡得更沉。
估摸着迷烟应该发挥效力了,仓庚在舌根下含了一片化解迷烟的叶子,又小心翼翼的用小刀撬开门栓,钻进屋子里。
红烛早已燃尽,桌子上趴着一个人,是接替东流位置的韩九。梁长殷则笔直的躺在床上,眉间郁结凝聚,面白如纸,嘴唇一张一翕,还在梦呓。
蓦地,仓庚在他的梦呓中听到了夜流火的名字,微微一怔,越发的弄不明白他们二人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但这些都不重要了,一切爱恨都即将走到终点。
仓庚举起了手中的剑,默默地对梁长殷说了一句对不起,这是他杀人前的习惯,随即,长剑狠狠地刺向梁长殷了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