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梁长殷等人并未在水云庵留宿,而是折返天长村,又回到那户人家。
天已黑尽,东离率领三十六暗卫潜伏在农宅之外。由于房间有限,夜流火与梁长殷同住一间。她是侍婢,他是主子,倒也没有任何于礼不合之处。
房间里油灯闪烁,梁长殷坐在窗下的小桌旁,右手托腮,眸色微沉,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夜流火挑了两下灯芯,令光线更亮了些。“今天是初七吗?”她忽然问道。
梁长殷心头微动,转过头凝望着她,“有事吗?”
“没有。”夜流火淡淡说道。
她努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心里却怕得要命。今天就是百日之期的最后一天了,如果她不能杀死梁长殷,组织就即将放弃她。夜流火暗暗地握紧隐藏在衣袖中的双手,心中即使有千万不甘,也不得不放下。当年祁家诛灭满门之事还未明朗,她还不想死,但是她也不想杀梁长殷,这是一个死循环。
“你怎么了?”
见夜流火心神不宁,梁长殷皱起眉头,十分关心。
夜流火道:“没事,大概是有点累了吧,我先休息了。”
说毕,夜流火就脱掉外衫,躺倒屏风后的一张躺椅上。
梁长殷指着房间另一头的雕花大床,“你睡那边。”
夜流火没有拒绝,睡到床上,然后闭上眼睛,将纷纷扰扰的烦恼思绪尽数驱逐。
梁长殷忽然走了过来,左手撑在枕头边,右手轻抚她美丽的脸庞。
夜流火睁开眼睛,拿开梁长殷的手,说道:“累了就睡吧,我乏了。”
“好!”梁长殷笑道。
他解开发带,漆黑如墨的长发就垂到夜流火的脸上,夜流火翻了个身,将头发全部拨开。梁长殷脱下外袍,只穿了一件月白的中衣,躺倒夜流火身旁,还顺势往她的被窝里挤了挤。
夜流火往里边挪了挪,不满道:“你不是应该睡那边吗?怎么跑到这里来?”
梁长殷紧贴着她的身子,柔声说道:“我想和你睡。”
夜流火忍不住轻叹,她这是上了他的贼床啊!
但,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呢?
夜流火转过身来,一抬眸,就撞进梁长殷温柔如水的瞳孔中。
夜流火轻轻捧着他的脸,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低声道:“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伤心?”
梁长殷皱眉,不悦的轻喝道:“别胡说八道,本王还活着,你就不准死!”
夜流火微微一笑,又道:“那你能否帮我查出当年陷害祁家的真凶?”
“这件事,我一直在追查,有了线索,我会告诉你的。”
“好!”
她相信他的承诺。
“梁长殷!”
“嗯?”
“梁长殷……”
“有事?”
夜流火凝视着他深邃的眼,轻轻摇头,她只是想多喊含几遍他的名字。
梁长殷抚上她的脸颊,微笑道:“你今天晚上很奇怪,是想我了吗?”
夜流火笑道:“是呀,是想你了!”一双玉臂攀上了他的脖子。
梁长殷顺势翻身在上,擒住她的双手,将之举过头顶。他嘴角上扬,目光灼灼的逼视她,“想我什么了?”
“什么都想。”
“什么都想的什么又是什么?”
夜流火咯咯咯的笑起来,梁长殷的话真像是绕口令。
“别笑,本王可是很认真的质问,你必须回答。”
夜流火努力止住笑声,轻轻地扭了一下身子,贴在梁长殷的耳边低声说道:“就是想你,你来不来?”
美人送怀,梁长殷哪有不来的道理,滚烫的吻如烙印一般已经落在夜流火的唇上。
这一场贪欢,极尽缠绵。
夜流火主动将自己完全奉献给眼前的这个男人。
似乎是为了让怀中人食髓知味,梁长殷亦格外动情,一夜索取了好几次,直到身下人含着眼泪辗转求饶才肯罢手。
夜流火疲倦极了,缩在梁长殷的怀里。梁长殷有点喘,胸腔起伏,双眼微闭。他的身体状况并不适合这样激烈的动作,但是他固执的就是想给她最好的。
“流火……”
“嗯?”
“睁开眼睛。”
“嗯……”
梁长殷挑起她的下巴,令她直视自己的眼睛。
“怎样?喜欢么?”梁长殷低声问道。
夜流火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感觉他一颗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
“记住这种感觉,以后,我每天都会让你这般快乐。”
夜流火原本就红彤彤的脸颊更加娇艳,不好意思的在梁长殷的胸口上掐了一把,低喝道:“不正经!”
梁长殷却是笑道:“哪里不正经了?我很认真的!”
夜流火闭上眼睛开始睡觉,梁长殷却将夜流火摇醒,就像个孩子似的吵道:“你还没说爱我!”
夜流火失笑道:“我爱你,好了,睡吧!”
梁长殷这才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睛。
窗外风雨如晦,枕边人的呼吸渐渐加深,显然已经熟睡。夜流火悄然凝视着梁长殷俊美的侧颜,他睡得很安慰,一双薄唇微微抿着,让人忍不住想去招惹。夜流火吻了吻他的嘴角,然后披衣起床。
翌日清晨,当梁长殷醒来的时候,枕边空空如也。他伏在枕头上,手指轻轻抚过身边的余温。虽然昨晚就已经预料到她有可能会不辞而别,但当她真的离开的时候,梁长殷还是忍不住发怒。
“你要逃到哪里去?你能逃到哪里去?不管你是夜流火,还是祁采蘩,天涯海角,我都会找到你!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梁长殷霍地起身,朝门外大喊:“小庄!”
一袭黑衣的侍卫立即进入房间,“王爷有何吩咐?”
梁长殷光着脚走在冰冷的地板上。
“更衣!”
暗门深深,整个大齐王朝,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暗门的据点。
就在长燕山西南三百里开外的某个小山村。安静的村落之下,掩藏着最深沉的黑暗与杀意。
密室里光线很暗,只有一盏油灯在通风口的位置幽幽闪烁。
夜流火跪在密室的中央,而在她面前,一袭深蓝色锦袍的诸葛云皱紧眉头,背身而立。他紧紧捏着折扇的一端,骨指分明的指节微微发白。
“百日已至,你却没有带回梁长殷的人头!流火,我该拿你怎么办?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夜流火低头盯着漆黑的地板,唯有沉默。
诸葛云猛地转身,扬手发出一道吸掌,夜流火陡然感觉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下一瞬酒背禁锢在诸葛云的手掌中。
手掌慢慢收紧,夜流火顿时感到呼吸急促,能够呼吸的空气越来越少。她脸色惨白,紧紧抓住诸葛云的手,感觉自己的脖子快要断了,随时都有可能会断气。
诸葛云瞳孔微缩,最终还是没能舍得亲手了结她的性命。他恼怒的将夜流火狠狠一掷,噗通一声摔到墙角。随即大步离开了密室。
轰隆——
是石门移动的声音,夜流火才刚刚透过气,石门外雪白的光线轰然中断,诸葛云离开了,而她被囚禁在了这间密室中。
还好,诸葛云没有当场杀死她,他还顾念着往日的情分,但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简单结束。
天空黑云卷积,细细密密的雨丝又飘飞起来。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的行走在空寂的官道上,马车两旁跟随十几匹骏马,马上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衣劲装,腰悬三尺长剑,背负红缨大刀。
诸葛云撑一把油纸伞,伞上绢绘着鲜血梅花。既然夜流火无法完成任务,那唯有他亲自出手了!
“这位兄台,劳烦请借个光。”小庄催马上前,语气不善的对官道中央静立的人说道。
诸葛云缓缓抬头,当他的目光落到小庄身上的时候,一把飞刀随之而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已然洞穿小庄的胸膛,鲜艳的血色在雨幕中开出绚烂的血花。
噗通!
小庄应声倒地,连一声痛呼都没有来得及喊出,就此魂归黄泉。
就在小庄倒下的一瞬间,隐藏在暗处的三十六暗卫已经行动,分布在官道两旁,将诸葛云团团围住。
突然,诸葛云脚掌往积满水的地面上重重一跺,整个人飞身而起,闪电般冲向官道中央的马车。
“保护王爷!”
侍卫们纷纷拔剑,三三成组,构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困阵,将梁长殷护在垓心。诸葛云飞刀连发,动作快的不及眨眼,顷刻之间,就有两名侍卫倒地不起,好几名侍卫不同程度的受伤。
诸葛云已经奔袭至马车前方,他蓦地飞冲而起,一脚踏在躁动的马头上。马儿承受不住这一脚所爆发的强大压力,登时睚眦俱裂,发出一声悲鸣,七窍流血,轰然倒地。
马车猛然前倾,就要撞上诸葛云,却见诸葛云身体在空中一个巧妙的扭动,于坠落的马车擦身而过。
诸葛云落地之后,脚掌又瞬间发力,闪电般朝马车冲过去,手中已经多了一把薄如蝉翼的精巧短刀。
嘭!
就在诸葛云即将冲进马车的刹那间,马车的门陡然掀起,一把袖剑赫然出现。
短刀与袖剑的怒然碰撞,两股雄力一触即分。诸葛云身形急退,落到三丈外的官道边缘,而梁长殷也从马车的另一侧车窗飞纵而出,落足于官道的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