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洲村外的老杨树上挂着一具尸体。
一具被剥光了的尸体。
尸体上刻着八个血肉模糊的字——胡虏蛮邦,自取灭亡!
而在晋州城的城楼上,也挂着八具尸体,八具被剥光的尸体。
每一具尸体上都写着一个血淋淋的字,合起来正好也是——胡虏蛮帮,自取灭亡!
州府衙门的大牢内,夏长庚坐在舒适的藤椅上,两只脚搭在矮脚木桌上,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正十分惬意的喝酒。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的惬意的喝酒了,这一切都还得感谢木架上钉着的那个人。
摩勒,完颜王手下曾经的第一高手,一副化功散就叫他沦为废人。
他并未毁去容貌,但两年前潜入大齐边镇的前夕,就有回春妙手替他换了一张脸。所以他现在的这张脸是标准的齐人脸孔,若非有鬼医这样的杏林高手在,谁又能注意到他面部皮肤的细微差异?
一张齐人面孔之下竟然流淌着北翟人的血液,想想都叫人怒火难消!
摩勒微闭着眼,低垂着头颅,一副认杀认剐之态。夏长庚却最讨厌这种态度。
突然,夏长庚放下酒杯和酒,一个箭步冲到摩勒面前,手中不知何时出现的一把短刀抵在摩勒的脸颊上,鲜红的血珠又瞬间冒出来。
“你是一个失败的杀手你知道吗?现在摆出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姿态给谁看?真正的杀手时绝对不会给对手擒住自己的机会,因为他会在被擒捉之前,迅速结果自己的性命,这样起码会死的有尊严一点。”
“而你?你已经失去求死的资格!”
摩勒一动不动,但夏长庚的话却如利刃一般字字诛心,他的确想求死,可被废去了武功,双足被缚,双手被钉在木桩上,他连自尽的力量都被剥夺了,只有无穷尽的痛苦苟延残喘。
夏长庚冷冷一笑,他收起短刀,伸手按在摩勒的伤口上。摩勒依然面若死灰,这一点疼痛对他来说跟被蚂蚁蛰一下没什么两样。
“我知道你不怕死,所以我也没打算让你死。相反,我会让你好好活着,保证一百零八套刑具用下来后,你还留有一口气在。”
夏长庚扬起嘴角,从刑具架子上取下一把小刀。
“你知道我们大齐有一种刑法叫做凌迟,就是受刑的人。受刑者必须承受三千六百刀后才准死去,这是一门高超的技艺,保证你三千五百九十九刀受下来,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但是人依然还活着……”
夏长庚看着无动于衷的摩勒,将小刀交给了身旁一边身着粗布短打的壮汉手上,继续说道:“他是晋州城最出色的刽子手,曾有幸执行过一次凌迟之刑。一般来说,凌迟之刑要执行一日一夜,看你一身傲骨,我决定分七天执行,每天五百一十四刀,最后一天多两刀。放心,我们这位刽子手是有经验的,每一刀保证都会隔得很慢很慢……”
夏长庚明显能感受到摩勒的颤栗,但是他仍然紧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肯吐露。
“既然如此——”
夏长庚递给身边壮汉一个眼神,那人立即摩拳擦掌,朝刀锋上吹了一口气,执行凌迟之刑的小刀登时发出嗡的声音,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好刀。
灰衣壮汉拔开摩勒已经烂得跟布条似的衣服,第一刀,落在了他的胸口。
“啊——”
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
灰衣壮汉一连割了十六刀,摩勒的胸膛鲜血淋漓。夏长庚轻轻挥手,示意灰衣壮汉退下。
他踱步到摩勒面前,捏起他那张与血液完全不符的脸,道:“怎样?决定说了吗?”
摩勒剧烈的颤栗着,汗水混合着鲜血从下巴一颗颗滑落。他不怕死,但这恐怖至极的死法,令人胆颤。但是他不能说,他的父母兄弟还在北翟,尤其是他的妹妹娜拉,她是完颜王的妃子,如果他背叛了,完颜烈一定会让他的家人折辱至死!
“你……杀了我吧……”
这是摩勒被擒后说的第一句话,沙哑的声音犹如鬼魅,完全听不出这是从一个活人的喉咙里发出来的。
“想死?哪能这么容易?”
夏长庚眼神一睨,瞥见刑架上的夹板,吩咐房间里另外一名手下,道:“将他的手指给我一根根夹下来,如果他不开口,就再夹断他的脚!”
郡守府,梅园内。
风雪之后,梅园之景更加凋零。
梁昭在园中的石桌上摆了一局棋,邀同来赏景的睿王对弈。
梁长逸一边落子,一边问道:“还是什么也没说吗?”
梁昭一副仔细思索棋路的样子,漫不经心的说道:“急什么,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梁长逸微微一笑,“那么与武昭侯对弈的人是谁?”
“北翟有智慧者无非完颜烈呼延保二人,呼延保主张与我大齐建立邦交互通有无,讨好本侯都还来不及,是断断不可能派人来刺杀我!”
“所以要刺杀你的幕后主事就是完颜烈?”
梁昭落下一子,刚好截断梁长逸角落一片棋子的活路,冷笑道:“他来得正好!”
梁长逸微微轻叹,也吞掉梁昭的几粒棋子聊以慰藉,道:“正好可以将朝廷的注意力从南河转移到北方,父皇就是想收回你手中的兵权,也没有机会了!”
梁昭扬起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所以他才说来得正好。
两人又迅速落了好几子。
起初两人落子都非常快,渐渐地,棋盘挂满,之后的每一步都必须仔细斟酌才肯落下。
梁长逸忽然想起叶小蓝,她明明就是南郡王府的祁庶妃,却偏偏改换姓名跟随着鬼医身边。
“治疗瘟疫的配方还有多久出来?”梁长逸问道,他本来想问问关于叶小蓝的事,但转念一想,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管她是谁,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大计,她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都没有关系。
梁昭头也不抬,落下至关重要的一字,说道:“就这几天,最近神医谷的人也来了,死的人也越来越少。”
“那你是不是快班师回朝了?”
“不然呢?你不是已经等不及了吗?”
梁长逸微微一笑,的确,他等了太久,又怎会错过他那好父皇又一次立储的机会?
“你输了!”
“什么?”
梁长逸慌忙低头,果然看见棋盘上,自己的白子已经被黑子杀得片甲不留。
“呵呵呵……”
梁长逸忽然朗声笑起来,笑得开心极了。
梁昭也笑起来,笑得不仅开心,而且畅快,好似一局弈下了万古江山!
聂长青与叶小蓝也在房间内聚精会神的工作着。
医术叶小蓝懂得不多,但分析资料却是一把好手。她将自己能做的东西都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放到聂长青的书桌上。
聂长青的书桌上以及堆砌了一大堆的资料,加上今天刚从小洲村收集到的东西,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明天有个人很重要的人到晋州城,他是我的死对头,为了谨防他打乱我的研究进程,所以从明天开始,你我都戴上人皮面具吧?”
聂长青此话好生奇怪,叶小蓝就纳闷了,晋州城谁不知道就是他鬼医在研究治疗瘟疫的方法,就算他换了一张脸,他的死对头就不会来打扰他了?
“你的死对头认识我吗?”
聂长青想了想,最后还是郑重的点点头,“所以你碰到他的时候一定要绕道走,不然会给我带来数不清的麻烦。淳于敬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不能被打扰!”
听聂长青说的煞有介事,叶小蓝也不再计较,反正自己这条命是他救的,他说戴人皮面具,那就带人皮面具好了。
聂长青从架子上取了两只雪白的小碗,试了好几种药物,对实验结果都不甚满意。他想起那些死状凄惨的童男童女,那些铁针……
对了,铁针!
腐朽的木箱,腐烂的尸体,刺鼻的恶臭。每一眼,都跟第一眼看到时一样的惊心动魄。
聂长青默默祷告,向上天祈祷,希望这些孩子能轮回转世到一个好人家,能健健康康成长,平平安安过完一生。他戴着自制的白色手套,取了一根铁针,用一张厚厚的特殊的纸,沾了一些铁针上的粘稠物,然后将纸放到白瓷碗盛放的药水中。
原本透明的药水迅速变化,瞬间衍变成一种死灰一般的黑色,散发着阵阵恶臭。
聂长青眼尖,发现药水的边缘,紧贴着白瓷碗的地方,竟然有一些如针脚般细小的紫色小点。
聂长青盯着那些小点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那些小点竟然像蛆虫一般缓缓蠕动,饶是聂长青长年与毒物为伴,也被这蠕虫的紫色小点恶心得想呕吐。
聂长青服下一颗药丸给自己顺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往白瓷碗中倒入其他药水。须臾,碗中之物又由黑转黄,变成了跟茅房里的东西差不多的颜色,阵阵恶臭也越发浓烈。
叶小蓝一直陪着他做试验,原本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她被这股刺鼻的臭味熏醒。当她看到白瓷碗里的东西时,忍不住叫道:“我说聂长青,你干嘛弄一坨屎在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