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研讨会最终变成了庆功会。
徐总监眼观六路，头脑灵活，眼见各罐装加工分厂的厂长们收敛了气焰，老老实实，不敢再兴风作浪，便见风使舵地极尽歌功颂德之能事，在朗润集团高层领导的面前大赞志化集团运输保障有力，组织工作细致，给朗润集团总体的物流调度工作提供了极大的方便。
他扬志化实际就是抬自己，上层领导自然满意他的工作。更难得的是，他能在牵涉众多利益的各罐装加工分厂的厂长们面前自然得体、不着痕迹地抬高自己，这份功力当真了得。
几个罐装分厂的厂长也只好随机应变地跟着随声附和。当然，众人也蜻蜓点水地简单提了些细节上的问题，但整体上无伤大局。
林栋适时地笑着说：“客户就是我们的上帝，我们回去后一定总结问题，及时整改。志化集团和朗润集团强强联合，必将在整个果汁行业内掀起一股高标准的热潮。几位分厂的厂领导战斗在最前线，还希望我们以后能共克难关，携手前进。”
他的最后一句话，等于把今天的会议作了完美的收官和明确的定调。
当晚，双方在觥筹交错中进一步明确了明年的发运需求，我们此行可谓是扭败为赢，收获颇丰。
第二天，秦总离开陕西，留下我和林栋继续落实明年的具体发运安排及合同签署细节。
傍晚时分，徐总监笑着说：“林总，你和小李来一次陕西不容易，我们西北汉子会朋友必定要畅谈豪饮。昨天，大领导们都在，我们也不好放浪形骸。现在，大家可以放松一下了，几个罐装加工分厂的厂长联名让我请您在明晚小聚，大家来个一醉方休。”
林栋微笑着说：“朗润集团的各位领导实在是热情周到，小林我受宠若惊。大家感情处得真挚，不必在乎形式礼节，实在不好劳烦各位领导。”
徐总监熟络地拍着林栋的肩膀，说：“林总，客随主便，否则，分厂的厂长们那边我也交代不过去。我们就一言为定，晚上我来接你。分厂的厂长们听说林总好酒量，去年在陕西召集小果汁生产厂商谈事情时英姿飒爽，都想当面领略林总的风采。”
林栋笑着说：“感谢各位朋友的抬爱，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们准时赴约。”
徐总击掌道：“好，我明天亲自来酒店接你们。”
徐总监一走，我就说道：“他们看来是准备报仇来的。”
林栋坦然道：“目前，虽然在朗润集团的上层领导方面暂时压制了他们，可要真正确保下面万无一失，还真得好好会会他们，让他们心服口服。”
第二天，我们如约赴宴。
各罐装厂的厂长全部到位，徐总监谈笑风生地逐一介绍。
林栋春风满面地说：“小林让各位领导久等，在这里先道歉了。”
酒席开始，按照当地的规矩，先喝了三杯酒，大家才开始寒暄闲聊，天南海北。这些罐装分厂的厂长们大多是陕西当地人，常年在外漂泊，回到陕西自然心情格外地舒畅。说起自己外派地的风俗人情，则充满了猎奇和新鲜。
林海罐装加工厂的王厂长说：“我们分厂坐落在林海市的大沽区。刚去的时候，我就特别纳闷，大姑，大姑，这地名怎么还带占人便宜的？后来才知道，林海港的港口附近有七十二个水湾，当地人以沽来命名，如：塘沽、汉沽、大沽……叫沽的多了。这其中尤以廊沽出名。有个说法是：‘南有西番，北有廊沽，’这廊沽是北方出了名的鸡窝，各路嫖客都云集于此。廊沽的名声在外，却也注重信誉，其色情业颇有规范，不论对本地还是外地顾客一律明码实价，童叟无欺，这也算是一大奇观。”
众人打趣道：“老王，你说得这么热闹，没少流连忘返吧？”
王厂长咂着嘴，道：“别造谣，我老王可是规矩人。一个人孤身在外，安全第一，我可是很看重名声的。”
我笑着说：“王厂长的小心谨慎我是深有体会的。今年七月份，我们有一车果汁送到林海分厂。在卸货前，汽车过地磅称重，有个司机为了能多挣点儿钱，耍花招在车下面挂了桶水，人为地增加了卸货的重量。王厂长在现场看到未卸货的磅单数据立刻就发现了异样，当场逮到司机在卸货时偷偷地将水放空，以减少卸完后的重量。后来为了这个事情，我们公司直接罚了合作的公路短运商五千元钱，以儆效尤。”
王厂长满脸得意地说：“凭我老王的经验，你们的运输产品每次装卸货重量的误差在百分之一以内。那个司机的贪心太重，搞了那么大一桶水，作假也太明显了。”
林栋笑着摇头，道：“还是王厂长你经验老到，手段刁钻啊！”
王厂长自嘲道：“我是又老又刁还差不多。”
众人哈哈大笑。
广州罐装加工厂的段厂长说：“你廊沽是北方的后宫，我这边的西番可是名副其实的南方花花城市。西番本地的打工者、大陆各地及香港慕名而来者，每天晚上络绎不绝。西番的色情场所花样繁多，都快成了产业创新的榜样了。”
我厚着脸皮迎合道：“段厂长，您这是守着河水不洗船，白白浪费了大好的资源啊！”
一众人也跟着起哄道：“就是嘛，老段，创新是第一生产力啊！”
徐总监摩~挲着酒杯，一脸深沉地故意打趣道：“老段，你平日里返回陕西的次数挺频的。依我看，恐怕这满山满谷都交还了家里，回到西番只能完全欠奉了！”
众人又是大笑不已。
酒过三巡，徐总监笑着起身敬酒道：“林总，老弟有句话，在诸位弟兄们面前要和您说说。我们两家企业合作，那是领导的事情，是战略层面的大事。不过，下面自有下面工作的难处，也希望我们大家都能够互相体谅。”
林栋一脸真诚地说：“徐总监有话直说，自家兄弟不必见外。”
徐总监正色道：“这次开会，我们集团的领导明确提出了明年的目标——产能扩充，市场翻倍。届时，我们从陕西外运果汁的需求量将会大幅地增加。今年，我已经和您沟通了几次增加贵公司新型运输产品投入数量的问题，但根据您的反馈，由于制造新型运输产品生产厂家的进度拖累，投入速度将远低于预期。今年还好办，朗润集团的总体规模还未大幅攀升，我们双方又是合作伙伴，有什么事情，大家协商解决，不过是晚几天运走的事情，不影响生产大局。可是，明年情况就变了，一旦影响了生产和销售，兄弟我可是要担责任的。”
几个上游厂的物流总监也是纷纷表达了同样的担忧。
我不明所以地答道：“徐总，林总和我太了解您的需求了，这也恰恰是我们的顾虑。所以，林总几乎是天天和我们公司的技术部经理燕老大沟通新产品的生产进度，能提前多少天就尽量提前多少天。今年下半年以来，全国的经济形势回暖，制造厂家的订单数量激增，生产线全部饱和，我们有时候也是急在心上却又无能为力。不过，请徐总放心，我们两家企业是战略合作伙伴，您的需求就是我们的任务，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协调好生产进度，保证您公司明年的运输需求。”
徐总监摩~挲着酒杯却不说话，只笑吟吟地看着林栋，眼神明亮而犀利。
林栋也笑了，立刻拿起电话给燕老大拨了过去，语气急切却又很有节制地说道：“燕老大，还没有休息啊？哦，还在生产厂蹲点监工呢？哎呦，辛苦，辛苦。我和秦总在陕西出差。朗润集团的高层领导已经和秦总谈妥了明年的果汁发运需求，运量翻倍。客户急着明年要增加新型运输产品投入的数量。是，今年制造厂的订单太多，大家都在排队。好，还请你尽量帮忙协调。什么？把新型运输产品从厦门水运到青岛再走铁路运到陕西是省钱，不过时间慢啊。回头我和领导申请，实在不行，我们自己多花点钱，用公路直接运到陕西，千万不能耽误了客户的发运。好，明年一月份保证出厂五百台，那辛苦你了。”
林栋放下电话，笑着道：“徐总，明年一月份五百台新产品全部到位，后续有需要再增加，您看可以吗？”
徐总监心满意足地笑了，眼里的杀机瞬间融化在柔和的海洋中，说：“林总爽快，老徐我深表佩服和感谢。来，我们干了这一杯。”
两个人一饮而尽。
湖南罐装加工分厂的李厂长站起来，说：“两位志化的领导，老李是个直肠子，和你们反映点问题。我们厂以前使用的运输产品，采用一次性包装，随用随扔，操作方便。你们的新型运输产品虽然质量好，可以循环使用，可每次卸完果汁以后，要在厂内用蒸汽进行高温清洗，操作太麻烦了。”
我心知他以前使用的过时的外包装运输产品根本就没有扔，使用完毕后，直接被他以高价神不知鬼不觉地倒手卖了，钱都落到了私人的口袋里，所谓的操作麻烦只是借口，便接道：“李厂长，即使是使用以前的运输产品，您也不可能随便扔吧，”我用保定口音打趣道：“您得把它卖（埋）起来！”
他却心中有鬼地辩解道：“什么卖了？我老李可从来不干这种事情。那都是一次性的，用完就处理了。”
徐总监笑着给李厂长解围道：“老李，你急什么？人家小李在用今年初春晚的流行语和你开玩笑呢。他说让你把那些一次性的包装物给埋了。”
李厂长缓过劲来，红着黑脸说：“我们可是严格执行国家的规定，全部交给环保部门处理，哪能随便埋了？”
我心里暗笑他的窘态，嘴里插科打诨道：“李厂长，真不好意思。我这人嘴里随便惯了，刚才纯粹是盲人剥橘子——瞎掰，还请您见谅。”
林栋笑着接口道：“李厂长，小李的意思是，您以前要处理废弃的包装物，现在要用蒸汽清洗我们的新产品，虽然方式变了，可总归要出点儿力气的。我想，这只是我们双方合作的第一年，以后会越来越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