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大洋在飓风席卷过后,依然波光涟漪潋滟如初。
临空城作为黎欧大陆唯一一座天空之城,自然有它存在的原因和意义,其神秘性未知性谁也说不清楚。
这座巨大的石头城市在蔚蓝大海之上徐徐移动,所过之处皆是巨荫,荫蔽之下是波涛的浪花,倒三角的巨石堆底下黏连着数不胜数的丝线,丝线两端连接城市内部和海洋深处,了解临空城原理的人一见就清楚,临空城在汲取资源,以充自身。
传言临空城的建造消耗的人力物力堪比一个国家几十年的消费,其中集聚的魔法师更是整片大陆的十分之一之多——在那时,魔法师并不普遍,一座城市的建筑就需要大陆人才的十分之一,可见临空城一事能够引起多大的惊动。
虽说如此,天空城的建筑是几乎保密的,除了加入其中的魔法师、铸造师等人,再无他人能够详细了解临空城的事情,经年之后流传出的说法也不见得准确。
但有一点是很清楚的,便是临空城可以利用一切能够利用资源,补充自己的“空洞”。
因此,临空城得以不停歇地移动,从大陆边境到海洋尽头,随时随地汲取,随心所欲地旅行,有时候会短暂地停下来,让地上的人能够上来看饱眼福。
但建筑临空城的目的,谁也说不清楚。有说是即将倾颓的国家为了苟且喘息,有说是来自古时的子民为了游玩世界,也有说纯粹的观赏,总而言之,临空城的存在神秘未知,但它的地位无人取代。
走入古老而恢宏的城门,掠过城门之上风吹日晒也屹立不倒的旗帜,来到几十人宽的青石大道,复古的建筑物鳞次栉比,两道的店铺和矮树交替安置,一簇一簇花灿烂地盛放在楼阁面街的窗台,牵牛花攀上暖色墙壁,爬山虎也不甘示弱。行道上的人指头可数,步伐平静而闲适,说笑声也轻灵而低婉,几近于无。
玖雅在昏睡中醒过来一次,便是见到这番场景,缓和的氛围也让人心平气和,这和大陆上的喧闹与热情全然不同。
玖雅发觉身上的烧伤奇异地好了大半,虽说痛觉仍在,却在能够忍受的程度了,再一见时绪苍白倦怠的神色,心里便清楚是他的功劳,缓下语气向他道了谢,只见时绪见她醒了,牵出一抹笑容道:“醒过来就好了,接下来的事情好处理些。”
玖雅问他:“这里就是临空城了?”她记得时绪告诉过她,祈灵联盟的基地就在临空城,远离了大陆,如此一见,确实清净很多。
时绪应道:“对,临空城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久居的地方,没有通行证,超过一周便会被士兵驱逐,所以不用担心他们纠缠。”
玖雅疑惑:“可是你们怎么弄到通行证的?还是——我们这些人。”混血者不说有万也有上千,可通行证再多也不会随便把人放进来吧?
时绪笑了笑,清俊的眉眼在阳光下和煦温暖,令人下意识地放轻松,他说道:“我们没有这么多通行证,我们本来就是这里的居民。你知道君垚的身份么?”他抬手指着城门之上的旗帜——纵使车骑行走得再远,城门依然清晰可见,旗帜上那抹鲜明的色彩宛如白纸上的泼墨,让人无法忽视。
时绪道:“临空城的前身是曾经煊赫一时的家族,因为触怒君王而被诛杀满门,庆幸的是家族早有所料,大部分得以逃脱,隐居起来了。”
“那家族醉心于尘世之外,加上祸端的警示,当年的家主便起了心思,建造了临空城,移民至此。”
玖雅瞳眸一动,试探道:“你说的是,君垚的家族就是如今临空城的子民?”
“没错。”时绪道,“当初聚集人才轰动一时,但保密行为做的很好,直至临空城出世百年也是个神秘的存在。君家在这里驻扎,也会有其余的家族入驻,为了繁衍也会让其他的人进来,这就需要通行证。”
“临空城没有所谓的血统歧视,因为当年的城主的糟糠之妻便是个混血者,在这里扎营是我们祈灵最好的选择。”
时绪补充地说:“而且,临空城也有设立其余的收容组织,我们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据时绪的说辞,这里便是混血者世外桃源了。当然也是其余人的世外桃源。如此也能延续几百年,可见每一任的城主不会昏庸,居民也是极尽忠诚。
祈灵联盟的住址在一座山山脚,附近是一条临时形成的河,依山傍水,环境好得让人沉醉。
时绪说,君垚是当今城主的侄子,因此爱屋及乌,祈灵联盟也得到很好的优待,住址便是城主派人选的。
基地看起来很像一座山寨,内里各异的人来来往往,玖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混血者和纯血统相处的画面,没有猜忌和防备,也没有鄙夷和冷眼。
玖雅被蛮音搀扶到房间安置好,便说会有人来帮忙,而蛮音还有别的事情做。
玖雅只来得及问她伤口愈合得如何了。
蛮音笑道:“没什么大碍了,就是被人耍了一刀,喏,一个口子罢了。”说罢不忌讳地掀开衣摆,指着肋骨位置浅粉的伤痕。
看起来真没什么问题,时绪还说蛮音受了重伤,莫不成是夸大了么。玖雅一愣,蛮音还有事,外头已经有人在唤她了,只好匆匆忙忙地走了。
“时绪那边人手不够,你去找几个能用的。”唤她的是个中年妇女,朴素的脸上汗水淋漓,蛮音当即应下,那妇女又叫住她道,“等等,你刚回来,找好人赶紧去找君垚,你身上的毒素还没除清,别累着自己了。”
蛮音应了声:“行。”
“还有,去的时候注意点。”中年妇女道,“别老是调侃他,若不然疼的是你。”
蛮音一听便笑欢了:“别说这个,一说我就忍不住叫他君小垚,那脸色不能太好看。”
中年妇女见她死不悔改,瞪了她一眼,直至蛮音投降着走了,才转身进了玖雅的房间,对她道:“你好生躺着,别乱动。”
玖雅见到她,惊讶道:“你是——孟嫂?”
孟嫂见她对自己还有印象,便微微莞尔,对她道:“想不到你记性倒挺好,我是祈灵联盟的治愈师。”
既然孟嫂会在,那么……玖雅当即攥住她的手腕,语调低而迫切:“祖母她也在这里?”
孟嫂不瞒她,拍拍她的手背,安抚地颔首:“大师也在。不过她还在做传送卷轴,暂时不好见人。”
得知殷鸠原来也在,玖雅不免有些思人心切,但也知道这事急不来,于是安分地任由孟嫂处理伤口,绵柔的魔法缓缓作用到她全身,仿佛一泓清泉徐徐流淌过她的身躯,带来一阵清凉和舒畅。
孟嫂边给她治疗,边道:“大师见你没来便问了时绪,时绪派人问你,但没想到还是被耽搁了,得知你曝光之后便筹划这些事情,但老巫设置的地下牢狱很隐蔽,让你受苦了。”
玖雅只道没大碍,除了血脉躁动折磨人之外,其余的便不值一提。
孟嫂闻言思忖着:“老巫对混血者的了解不亚于我们,我想她该是用了什么手段诱发了血脉躁动,详情还要我们集体讨论一番才有结果。总而言之,如若有什么异常,一定要告诉我们。”
玖雅应下了,她想见殷鸠,但显而易见,殷鸠暂时抽不出时间,只好作罢了。
不夜火带来的烧伤在时绪和孟嫂的治愈术下缓解了许多,但令人闻名色变的不夜火不是这般简易就能清除干净的,玖雅在接下来几日里都无法下地,被当做琉璃艺术品似的好生照顾着,直至烧伤的皮肉脱落,露出崭新的色泽。
这段时间里,玖雅并非一个安享生活的伤者,被诱发过的血脉躁动仿佛脱缰的野马、挣笼而出的猛兽,在血液中肆意奔腾撕咬,玖雅每日每夜都是睁着眼挺过去,晕了再次被疼醒,醒了又疼晕,周而复始。
据时绪说,殷鸠曾来看望过她,可惜那会儿她人事不省,殷鸠看了一会儿便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时告诉资历尚浅的时绪,说接下来一年里玖雅都要这么过下去了。
没办法吗?
有。让老巫开口说出解决办法。
时绪看着玖雅紧蹙的眉头,想象着她睁开眼时已经无法挽回的异瞳,无声地叹气。
待玖雅恢复了清醒,他便把这事告知,玖雅听罢一怔,面上却无多余哀色,只是平静地接受了,说道:“祖母怎么知道是一年的?”
时绪叹道:“说是叔叔——你的父亲也曾如此,老巫当年告诉她的,后来叔叔他便出事了。”具体如何只有亲自问殷鸠才清楚了。
玖雅惊讶的是殷鸠和老巫还有说上话的时候,而且这些是老巫亲口告诉她的。
其中发生了什么,只有殷鸠和老巫才知道。
当晚,玖雅再度复发,煎熬了一夜方才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