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上午,在已经定好日期召开的集团会议上,进行完所有议程后,邹家恪突然提议由董必成继任罗满仓走后空缺出来的纪委书记一职,并提议会议表决。大家被邹家恪的提议弄得措手不及,互相小声议论着,大多数人都感到很意外一时拿不定主意,不由得都看李昌龙是什么意见,李昌龙很坚决地举起了手同意邹家恪的提议,大家看李书记都举手同意了也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手,邹家恪让组织部门赶紧拟一份公文上报部里,部里没什么意见董必成就可以走马上任了。
这件事邹家恪已经和李昌龙事先交换过意见,刚开始李昌龙有点犹豫,因为他也感到这事太突然了,应该先交给组织部门考察一下,董必成虽然工作上没什么问题,但是工作能力很一般没什么突出的地方。邹家恪强调了他的理由,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的那些玩意儿,但是邹家恪说话的口气和态度却是坚定不移的,所以李昌龙很快就转变了态度,同意由董必成继任纪委书记一职。
董必成当时也在会议现场,这一情况让他惊讶得目瞪口呆,一直到会议结束他似乎还在梦游之中没有醒过来,等大家纷纷祝贺他升官了他才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地随和着大家的玩笑话,也不知道这时候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才合适。等大家都散了,董必成回到办公室后才意识到,他应该去总经理邹家恪那里表达一下谢意,感谢领导的信任和提拔。
邹家恪知道董必成会来感谢他,所以董必成进来后他微笑着对他说:“怎么样啊必成,这个任命是不是太突然出乎你的意料啊?”
邹家恪亲昵的话语让董必成受宠若惊,他赶忙唯唯诺诺地说:“是有点意外啊,感谢邹总对我的信任,我会努力工作不辜负领导的提拔和关爱。”
邹家恪摆摆手说:“提拔你是工作的需要,罗满仓走后纪委一直没有书记,纪检工作不能长期没有领导人嘛,你去了可以在这方面把把关。我知道你对自己一贯要求严格,工作上也很严谨认真,纪检工作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我看是人尽其才啊,你就好好干吧。”
董必成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说些啥,只好表决心一样地说:“邹总您放心,纪委的工作在您的领导下一定会出成绩的,我一定积极配合您的指示行事,和纪委的同志们一起把工作做得更好。”
邹家恪听了他的话,不置可否地没有说话,董必成一看这个情况就赶紧告辞出来了。回办公室的路上他不由地气恼起自己,不就是个纪委书记吗,干嘛像个奴才一样低三下四的,联想起邹家恪不阴不阳的笑脸和高深莫测的眼神,董必成不由得对自己今后在纪委的工作忧心忡忡起来。
没想到董必成的任命在中层干部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纷纷猜测董必成这次出了多少血,送了多少钱的礼才弄到这个位子,和董必成关系好的一些干部甚至去董必成那里取经,董必成不承认后,大家都说他撒谎不老实,经警队队长黄麻子讥笑他,“不就是升了个纪委书记吗,我们又不和你争,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瞧你那小样,你这个书记也就当到头了。”
董必成涨红着脸说:“你们他妈的爱信不信,反正我没送一分钱的礼,邹总是个好领导,你们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黄麻子笑了,“哦呦我的妈呀,一说你敬爱的邹总你看你那副模样,就像说你亲爹一样,至于吗我的董书记。”
董必成本来心里就有一肚子的火没处发,这一下找到地方了,他跳起来往外撵那几个人,“你们他妈的给我滚出去,再胡说八道我可就翻脸了。”
一天晚上邹家恪正在电脑上浏览新闻,钱培俭到家里来了,两人聊了会儿天,把一杯茶水喝得寡淡无味了,钱培俭终于嗫嗫嚅嚅地说:“邹总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说吧又觉得不合适,不说吧又堵在心里难受。”
邹家恪笑着对他说:“有话就说嘛,看你那副难过的样子,这里又不是在法庭上作证,说错了也没人追究你的责任你怕什么。”
邹家恪的话使气氛柔缓下来,钱培俭鼓着勇气说:“邹总您看我在一公司已经六年了,年年都是集团盈利最好的单位,这在整个泰岳集团也是独一无二的。可是焦国振就是看不惯我,宁愿提拔听话却无能的陶勇军也不提拔我,这些年我让那老头压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有几次甚至都想撂挑子不干了,凭我这身本事到哪里混不上一碗饭吃,偏要在这儿受这个气啊。”
邹家恪安慰他说:“你这种情绪要不得,你还是要相信组织啊,是金子总是会闪光的嘛。再说你能到一公司当经理,不就是焦总慧眼识珠破格提拔的你吗。”
钱培俭急赤白脸地争辩道:“您说得没错,可能是我这个人有时候锋芒太露不知道收敛,弄得焦总对我有了看法。邹总啊,不是我有官瘾,主要是想趁着年轻多干点事,我已经四十五了,再等几年怕是有担子放在肩上也挑不动了。”
邹家恪不说话了,他能理解钱培俭的心情,工作干得这么出色却得不到领导的肯定,职位上也长期停滞在原地,放在谁身上都会沉不住气的,要说钱培俭还是很有涵养的,焦国振这样对待他他也没做过什么过激反应,能熬到今天也很不容易。邹家恪是四十岁那年当副总经理的,所以现在他不好意思用这样的话劝告安慰钱培俭,要说就说实在话,套话虚话是没有意义的。
但是部里规定的三个副总经理名额已经满了,钱培俭要想挪位子就得三人当中走一位,这不是简单一句话就能解决的,所以邹家恪即使有这个想法,目前也是无计可施,只能委屈钱培俭再等待一段时间了,但是这个话他是不好对钱培俭明说的,只能希望他能理会自己的苦衷,理解体谅他的难处,耐心等待机会的来临,除此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其实有时候人的自身努力是一回事,但也要靠机会,也就是命里有没有这个官运,自古以来有很多有才能的人一生幽幽不得志,并不是他们自己不努力,老天爷不眷顾也没有办法。钱培俭也是这种情况,如果现在副总里面有人像罗满仓一样自己调走,空出来的位子肯定是钱培俭的,眼下泰岳集团最有资格当副总的就是他,钱培俭也似乎有些急不可耐了,不然以他这么矜持含蓄的人也不会厚着脸皮到邹家恪这里来要官,特别是平庸的董必成居然都当上了纪委书记,对他更是极大的刺激,他有些坐不住了,所以跑到邹家恪家演出这一出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围墙改建看起来摊子挺大,其实工程量并不多,又加上邹刚第一次揽工程所以极其认真,手下干活的都是同乡也非常听话卖力,干出的活又漂亮质量又高,从外面看,一排黑灰相间色彩整齐的欧式铸铁雕花栏杆围墙就建好了,通透的栏杆映衬着里面浓绿的花影树木,就像一道亮丽的橱窗,引得过往的路人都驻足观看欣赏。
邹家恪坐车路过这里时,看见这一长溜美观漂亮的围墙不禁眼前一亮,回到家他就打电话让邹刚回家一趟,他有话要和邹刚说。
邹刚以为二叔有什么急事就赶忙往邹家恪家跑,进了门望着坐在沙发上欣慰地看着他的二叔,他心里紧张得咚咚直跳,以为自己哪里没做好给二叔惹祸了,或是自己刚换的这身打扮让二叔不高兴。
邹刚领着人一开进工地,基建处就把一半款项打到了邹刚的账户上,邹刚有钱了就把自己先武装起来,他不想再穿来时穿得那身土里土气的旧衣服,在泰岳集团家属院里进进出出给二叔丢人,所以一拿到钱就去澡堂里痛痛快快洗了个澡,然后去商场给自己置办行头,买了一身合体的西装和锃亮的皮鞋,里里外外都换上了新的,从商场出来邹刚又去了理发馆,理了个精干的平头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整个人和刚来时完全判若两人,走在家属院里也神气十足,再不用畏首畏尾地怕人笑话了。
邹家恪看着短短时间变化很大的侄儿,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和满足,看来什么时候物质都是第一位的,如果离开物质这个前提就什么都是空谈,你不能饿着肚子去谈什么理想愿望,没有钱怕是连基本的生存都成问题,其他的就更谈不上。邹刚就是个例子,一个栖栖遑遑蓬头垢面的农村青年,短短时间从一无所有到荷包鼓鼓,人马上自信起来,精神面貌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经历的这一切怕是只有文学作品里才会出现的戏剧性结果,因了二叔手中的权力转瞬间就变成了现实。邹家恪不由得替邹刚担心起来,害怕他经受不住这巨大的落差心里不平衡,有钱了就用金钱来补偿过去的亏欠,那样的话,钱对他来说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处理不好会害了他的。
“怎么样,这些日子挺辛苦的累了吧?今天我叫你回来让你二婶给你做点好吃的,围墙建得很不错啊我很满意,应该犒劳你一下。”
邹刚一听这话悬着的心一下放下了,他一下子坐在沙发上,认真地把新买的西服整平顺了,看着二叔笑着说:“二叔只要满意我就高兴了,我就害怕弄不好让人说闲话。”
邹家恪看他穿西服拘谨的样子不禁笑了:“你把那件衣服脱了不行吗,在家里穿得那么正规干什么,好像要去谈判一样。”
邹刚不好意思地笑了:“哎呀还是穿旧衣服舒服,新衣服穿上太别扭,不过我会很快习惯的,不能不像样子给您和二婶丢人。”
邹家恪看着邹刚的眼睛认真地说:“挣上钱了说说你都有什么打算啊?”
邹刚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下子让邹家恪问住了,他哼哼唧唧地说:“挣钱就是花的嘛,我要先给爹娘买一台大电视,他们年纪大了干不成活,整天待在家里不愿意出门,有了电视机他们就可以在家看电影了。”
“除了买东西就没有别的想法?”
邹刚挠着头说:“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等工程完了再说吧。”
邹家恪笑着问他,“你是个太容易满足的人啊,你就不想再继续干下去吗?”
“想啊,我当然想一直在这里干,等挣够了钱再买套房子,把爹娘和老婆孩子接到这里来享福,让他们也过上城里人的日子。不过这都是以前做梦时想的东西,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邹家恪让邹刚说的话打动了,“你的想法很好啊,现在这个时代什么人都有机会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有梦想就要努力工作把它变为现实,你是个很能干的人,我对你很有信心。”
邹刚听了二叔的夸赞,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长这么大他还没有这样被人夸奖过,没想到二叔这么大的领导,竟然如此看重他,让他感到受宠若惊了,同时心里也生发出一股强烈的自信,他觉得自己虽然是农村人但并不比任何人差,有二叔的帮助,他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美好的生活正在向他招手。
周华买菜回来了,看见丈夫和邹刚坐在沙发上聊天也很高兴,“你们爷俩聊啥呢这么热闹,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邹刚见二婶回来了,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玉镯子递给周华,“二婶我给你买了个镯子,你戴上一定很好看。”
周华惊喜地说:“是吗?”她接过镯子戴在手腕上端详着,“你别说,邹刚眼力不错,我就喜欢这种淡绿色的镯子,我什么颜色的都有就缺这种颜色的。刚刚还真有心啊,刚挣上钱就知道给二婶买东西,比你弟弟强。”周华想起了儿子邹帆,不由得伤感起来。
邹家恪不悦地对邹刚说:“这些东西你二婶多得是,以后再不要乱花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