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钱教授家出来,回到家时灯黑着周华已经睡着了,邹家恪不想吵醒她就到儿子的卧室里睡下了,可是躺在床上他却没有一点睡意,脑子里全是刚才与钱家父女在一起时的情景,钱教授与女儿外孙之间那种浓浓的亲情仍在感动着他,他发现自己这些年追求的所谓事业与成功,并没有给他内心带来真正的快乐,如果有的话只不过是男人虚荣心的满足,而他失去的却是与妻子和儿子之间最值得珍惜的,儿子邹帆先不说,他与妻子周华之间的感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难道他就没有一点责任吗?平心而论,如果邹家恪能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真实内心,敢于说出真心话,那么真实的答案其实很简单,就一句话,主要原因在他身上,他是嫌妻子人老珠黄没有一点吸引力了,至于那些牵强的原因,都是他为了给自己的行为找借口而违心制造的,这个岁数的人谁不明白,只有缺少了丈夫关爱的女人才会变成周华这样,邹家恪是因,周华才是果,这些都是他一手造成的,他却把这些东西都怪罪在一个因为没有了丈夫关爱的女人身上,既不公平也是很残忍的。
邹家恪虽然在徐蕙风之前一直没有别的女人,但这并不说明他有多么高尚,有时候精神上的出轨比身体上的还糟糕,很长一段时间以前,他就已经对妻子失去任何兴趣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与她继续过着名存实亡的夫妻生活,他是不会离婚的,因为上级是不会提拔一个离婚没有家庭,也就等于没有责任心的人,即使有再大的牺牲,为了前程他都是能够忍受的,他知道周华也不会因为这个和他离婚,在一个已婚女人的世界里,还有比夫妻感情更重要的东西,更何况他们还有一个儿子需要照料。就这样,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过着在外人看来令人羡慕的日子,其实内中的隐情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邹家恪想起他刚与周华认识时的情景,梳着条大辫子的周华在泰岳公司是很引人注目的,邹家恪也为自己得到了她而沾沾自喜过很长一段时间,那么,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关系慢慢发生了改变呢?邹家恪扪心自问,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在他们二十几年的婚姻生活中,他在一天一天地成长着,最后变成了泰岳集团熠熠生辉的一颗新星,而且前景仍然看好,还有上升的余地。而周华却一天一天衰老变丑,基本上处于下降状态,而且没有任何希望能有所改变,这些因素导致他的心态不可能不发生变化,又加上这个世界无处不在的诱惑,作为他这样万人瞩目的男人,似乎难以抵挡而不得不随波逐流,毕竟他也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圣贤,有这些男人都有的缺点似乎也能理解。可是邹家恪不想这么简单地为自己找借口,可是他又没办法做些什么使自己的内心平静下来,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邹家恪彻底陷入彷徨之中无法自拔了。
第二天一上班,邹家恪就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钱培俭急急忙忙地来找他,气喘吁吁地说:“邹总啊,昨天我和几个朋友在一起吃饭喝酒,听一个浙江人说,蓝世广正在和他们老板商谈转让泰兴煤矿的事,我不相信就逼着他问了好半天,结果他清醒了又说没这么回事。我觉得这事有点蹊跷,赶紧过来和你说一声,无风不起浪啊,这件事关系到泰岳集团的切身利益,所以咱们不能等闲视之,还是有必要调查一下,万一是真的我们也好有应对的措施。”
邹家恪因为昨晚没有睡好,所以头脑有点昏沉沉的,听了钱培俭的话马上清醒了,他沉思了一会儿对钱培俭说:“你说得对老钱,不管这事是真是假,我们不能被动地等待,这样吧,这事你安排一下派人做个调查,要私底下秘密进行不要让人知道,有什么结果马上向我汇报。”
钱培俭走后,邹家恪把这事前前后后回想了一下,他意识到这事也许是真的,很多迹象表明,蓝世广并不想经营什么煤矿,他只不过是想通过自己的关系,以极低的价格把煤矿拿到手,然后再以高价卖出,不费什么气力就能得到很大一笔收益,比辛辛苦苦经营煤矿可省心省力多了,除了他擅长的有暴利可图的房地产,蓝世广对真心实意做实业不感兴趣。
邹家恪又评估了一下如果这件事成为事实,对泰岳集团有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会有多大的损失。邹家恪在经过了一番冥思苦想之后得出结论,这座煤矿无论卖给谁,暂时不会使泰岳集团有任何损失,蓝世广他们做得很巧妙,煤矿还是那座煤矿,只不过换了个股东,现在最大的谜团,就是蓝世广已经投进去几个月的一亿多资金,这时候出手能有多大收益,邹家恪知道,无利不起早,这笔收益绝对不会是小数目,以蓝世广和洪天放的胃口,小打小闹不是他们的风格。
正在邹家恪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蓝世广的电话打来了,邹家恪情绪很大地接通了电话,他倒要听听蓝世广想要说什么。
“邹总啊,有个事想和你通个气啊,你现在方便出来一下吗?咱们找个地方谈谈。”
邹家恪没好气地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非要到外面说。”
蓝世广听出来邹家恪情绪不好,就哈哈笑着说:“邹总开玩笑呢,我老蓝做事光明正大,从不干那偷偷摸摸的事,邹总这话从何说起啊,莫不是你听了什么闲话了?或者谁惹你生气你拿我当出气筒,也行啊,能给你邹总当出气筒我也高兴,哈哈哈。”
蓝世广的豁达让邹家恪一下子清醒了,他觉得这时候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和蓝世广闹翻,再者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还没有弄清楚,他想听听蓝世广究竟会怎么说这事,所以就耐着性子说:“昨晚和老婆吵了一架心情不太好,你别在意啊蓝总,你说在什么地方见面吧我马上过去。”
半小时之后他们在商务大酒店一间包房里见面了,蓝世广弄了一桌子菜已经摆在桌子上了,两瓶茅台放在桌子中央,好像在等待着主人隆重开启它们昂贵的盖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邹家恪因为心里不痛快故意不看蓝世广的眼睛,气氛明显有些压抑,蓝世广没有喊服务员,他亲手泡了一杯茶端给邹家恪,然后非常大度地说:“邹总你可能听说什么了,都怪我没有提前给你打招呼,因为我这些日子就忙这事呢,实在是没有时间和你说这事,打电话呢又很不礼貌也说不清楚,所以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我老蓝活该没什么可说的。”
“这么说这事不是谣传是真的,你要把煤矿上你的股份卖给浙江人?”邹家恪问道。
蓝世广笑了:“是的,一点没错,所有的股份一次性全部卖给倪老板了,昨天正式达成的协议,已经签字了。”
邹家恪语气艰难地说:“这是一开始你们就计划好的是不是,你们根本就没打算经营煤矿,只不过是拿我们当幌子,配合你们倒卖一下采矿权从中渔利罢了。”
“大致上正确。”蓝世广仍然笑着说,“只是有一点不太准确,我们并没有拿你们当什么幌子,泰岳集团在这件事上并不吃亏啊,相反,你们却因为我们占了很大的便宜,不然以那么便宜的价格,这座煤矿你们是根本拿不到手的。当然,这便宜是泰岳集团占去了,和你邹总个人并没有关系,所以你这样说我也是能够理解的。”
“你把股份卖了多少钱,方便给我透露吗?”
蓝世广又是一阵大笑,这种笑声是发自内心的,因为他得到的东西值得他这么高兴,大把的票子装进口袋里,怎么高兴都不过分。
“我说过了,我和你邹总没有什么秘密,咱们是朋友嘛,是朋友就该坦诚相见不能藏着掖着。托老天爷的福这次我卖了个好价钱,倪老板财大气粗也是个痛快人,整整三个亿啊,而且是一次性付清,简直像做梦一样。”
邹家恪感到自己身上的血液都停止流动了,天啊,蓝世广总共在这个项目上投入了一个多亿,这一转手他就净赚了将近两个亿,这家伙简直是个怪兽啊。
蓝世广打开酒瓶倒了几杯酒,端着杯子递给邹家恪说:“来吧邹总,为了我们这次顺利圆满的合作,咱们干一杯庆祝一下。我会好好谢谢你的。”
邹家恪很没礼貌地坐着没有动,他注视着蓝世广的眼睛说:“倪老板不是傻子,他这笔生意一点不吃亏,你赚的其实就是丰原市让出来的那部分利益,而且轻松又保险,你是个手段老辣的生意人啊。”
蓝世广端着杯子并没有感到有多尴尬,他仍然笑着说:“这事瞒不过你邹总,你看得很准,要不我怎么不找别人偏要和你合作呢,证明我的眼光也很独特啊。”
邹家恪忧心忡忡地说:“你就不怕事情败露担责任吗?到时候我也会受到连累的,你就一点没考虑后果吗?”
蓝世广微笑着说:“以你邹总的智商,你非常清楚这事有多大风险,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咱们不妨把话说开了,其实你一开始就明白了我们想干什么,只是你装作不明白而已,实际上却在主动地配合着我们。邹总的苦心我们也理解,而且非常感动,所以现在事情成功之后,我们自然忘不了你邹总的大力配合。钱不是一个人赚的,我老蓝也不是个小气人,要不然也不可能在海西省混到这个地步,你说是不是啊邹总。”
蓝世广的话让邹家恪大吃一惊,他无可奈何地说:“我邹家恪是个什么样的人,不用你蓝总说我自己心里清楚,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蓝总的好心提醒。看来我们没有缘分在一起合作了,这样也好,人各有志不能勉强,那就祝愿你蓝总前途远大,财源滚滚吧。”
邹家恪接过蓝世广手中的酒杯,和他碰了一下全部喝进了肚里,他感觉喝进去的不是香醇的美酒,而像是鲜红的血液,满嘴里散发着一股血腥味,肚子里很不舒服地想要呕吐。
蓝世广又端给他一杯酒,“咱们再为你我的友谊干一杯,这是我这趟丰原之行最大的收获,能和你做朋友是件高兴的事,比赚了几百万还宝贵,来吧,为了咱们的友谊干杯。”
邹家恪没法拒绝这样的酒,就硬着头皮喝了下去。
蓝世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闪闪发亮的金卡塞进邹家恪的口袋里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邹总千万不要和我客气,这是你应得的,咱们已经是兄弟了,是兄弟就不能说两家话,你说是不是啊邹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