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家恪第三次见杜德辉的时候,距离第一次见面已经快两个月过去了,这段时间关于汇众科技收购泰岳集团银丰金矿一事已经炒得沸沸扬扬,期间陆续有一些机构和股民散户到泰岳公司来证实这个传闻的真实性,泰岳集团的人也不否认也没有肯定,因为此事还处于意向商议中,所以不可能给外界一个满意的答复,这事就越发引起人们的兴趣和关注,直到汇众科技董事长杜德辉和泰岳集团公司总经理邹家恪在一起握手的照片传到各自企业的网站上,双方都承认有这回事,目前正在就收购与合作展开协商,关心这件事的人才如梦方醒,汇众科技涉足金矿产业并不是空穴来风,消息被证实后,汇众科技的股票开始大幅上涨,一口气连着五个涨停板,调整了半个月,然后又是一路上扬,两个来月股价就翻了一倍多。
邹家恪在知道了汇众科技的股票暴涨之后,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觉得汇众股票的异动,和他与杜德辉之间正在商谈的收购与合作有着某种微妙的联系,这里面有着很密切的因果关系,邹家恪隐约地感觉到,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许不会是当初想的那么简单。邹家恪仔细回想了这件事的全部过程与细节,他觉得有三方面的理由可以印证他的感觉,第一,当初杜德辉主动来找他商议收购金矿合作办厂的事是很急切的,但是在双方接触过两次后,他却表现得不急不躁不可思议地降温了,这使邹家恪不由地慎重起来,与之相关的一些工作也停了下来,他需要再观察一下等等看。第二,这件事本来是很私密地在小范围内进行,没想到很快就泄露了出去,已经在社会上引起很大反响,瑷珲却再也没有露过面,也没有给邹家恪打电话询问事情的进程,好像此事已经完全与她无关了,让邹家恪迷惑不解,因为她是撮合这件事的主要人物,她前后判若两人的态度明显不合情理。第三就是汇众科技的股票疯狂地上涨,已经超出了合理范围呈现非理性。这些迹象让邹家恪产生了疑问和很多联想,汇众股票的飙升使他不由得产生这样一种想法,如果有人在得知汇众的股票会在涉足金矿之后大涨,那么掌握内幕消息提前买入的人就能够大捞一把,谁会这样做呢?也就是说杜德辉和瑷珲嫌疑最大。邹家恪在汇众科技的网页上得知,杜德辉持有四千多万股自己公司的股票,是汇众科技的第一大股东,前不久刚有一千多万限售股解禁可以上市流通,如果他借着这次股价上涨的机会抛出,那么获利是惊人的。同样的道理,瑷珲也可以提前大量买入低价的汇众股票,然后在股价飙升获利丰厚后抛出,任何一个人知道这个内幕消息后都会这么干的,瑷珲肯定不会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很有可能是他们两人共同导演了这出戏,创造了一个短时间攫取巨额财富的财富胜景。
邹家恪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他们这次可能获利的数量,结果吓了他一跳,心中不由得忐忑不安起来,邹家恪十分清楚,他与杜德辉的这次合作如果不成功,就有可能成为别人指责他们虚假收购操纵股价的口实,虽然他并不担心自己会因为此事受牵连,因为全部过程都是真实的,就算是证监会来调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的。邹家恪心里感到不舒服的还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瑷珲在整个过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以及她与杜德辉之间的关系,从整个事情的经过看,瑷珲很有可能知道这事的内情而故意瞒着他,没有像个朋友一样开诚布公而仅仅是利用他。邹家恪思谋良久想给瑷珲打电话问一下情况,但是拿起手机来他又放下了,他知道,这样做完全是多余的,就算他猜测得没错,人家不承认你又能怎么样,还是不要多此一举了。
邹家恪认为自己的想法十有八九是正确的,为了稳妥起见也为了验证自己判断的正确性,邹家恪派人坐飞机去了福建了解情况,他必须了解清楚所有的事,这样才能在这件事的处理上不犯错误,也能掌握主动。
派去福建打探情况的人很快就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证实了邹家恪的判断是正确的。由于人民币升值和欧美经济不景气,再加上国内劳动力成本大幅上升,作为出口服装为主的企业利润已经越来越薄了,在这个大环境下汇众科技也无法独善其身,今年更是举步维艰,随着国内通货膨胀愈演愈烈,国家提高银行准备金率收紧银根控制贷款规模,汇众科技作为上市公司,因为决策失误导致一大笔货款短期内无法收回,银行又拒绝贷款,不得不以很高的利息在民间借贷,否则公司的生产经营就得停顿下来,会造成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和不良影响。
邹家恪了解了汇众公司的情况后,心里已经有谱了,杜德辉根本没有能力收购泰岳的金矿,他的判断被证实是正确的,邹家恪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所以在杜德辉率领着五人考察组来泰岳集团公司商谈的时候,邹家恪仍然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商谈是在轻松友好的气氛中进行的,邹家恪还答应了杜德辉去金矿实地考察的请求,经过两天事无巨细的商议和讨价还价,最后杜德辉不同意泰岳报出的收购价格,邹家恪也丝毫没有再让步,无奈之下杜德辉决定放弃此次收购,理由是泰岳集团为银丰金矿要价太高,远远超出了汇众所能承受的,双方在价格上又经过了一轮艰苦的协商,最后还是没有达成一致,汇众科技因为不愿支付如此之高的收购价格,这次收购合作最终流产了。
杜德辉满脸遗憾地对邹家恪说:“没办法啊邹总,我们是股份制企业,董事会定下的价格是不能随意改动的,看来这次美妙的合作只能这样收场了,我很遗憾啊。”
邹家恪笑着说:“我也很遗憾这次没有合作成功,不过山不转水转嘛,你杜总是个有方法的人,你的目的一定能达到。”
很快汇众科技收购金矿失败的消息在网上传开了,紧接着汇众科技也公开披露了收购失败已经终止此项收购行为的通告,汇众科技的股价随之一落千丈,没过多长时间就跌回了起涨时的价格,追高买入的股民没跑掉的都被套住了,一时间汇众科技成为了众矢之的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写文章质疑汇众的这次收购是个阴谋,是为了解禁股卖个好价钱而精心设计的一个圈套和骗局,甚至有人强烈要求证监会介入调查。
邹家恪自然非常关注外界对这事的反应,看到事情越闹越大,似乎有连累到泰岳声誉的趋势,邹家恪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这时候,杜德辉公司办公室石主任来找邹家恪,上次来泰岳协商石主任也来了,和邹家恪也算是认识了。石主任开门见山地说了来访的目的,如果有关方面和媒体来调查这次收购行为,他希望泰岳集团在这件事上能够实话实说,给外界众多的传言做一个有力的澄清,还原事情的本来面貌,使汇众科技和泰岳集团不至于因为这件事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受到损伤,也能使甚嚣尘上的谣言不攻自破。
邹家恪自然是满口答应了石主任的请求。
石主任临走时交给邹家恪一个精致的小皮包,说是他们杜董让他送给邹家恪的一个小礼物,邹家恪没有犹豫就收下了。石主任走后,邹家恪打开皮包,皮包里装着一个皮质的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金光闪闪的劳力士金表,邹家恪把表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然后坐在沙发上沉思起来。
第二天邹家恪办公室来了一位很有气质的年轻姑娘,她自我介绍是瑷珲公司的职员,去新疆出差路过丰原来看看邹家恪,她带来了一封瑷珲写给邹家恪的信,姑娘把信交给他,婉拒了邹家恪请她吃饭的盛情,又说了几句客气话就走了。
邹家恪迫不及待地打开瑷珲给他的信仔细看起来,瑷珲在一张设计优美洁白的信笺上,用娟秀流畅的笔迹写道:“你总是默默无言地帮助了我,大恩不言谢,我现在很忙,闲暇了我会去看你的,瑷珲。”信里面还夹着一张银行卡。
邹家恪此时说不清自己的感受,瑷珲为什么不打电话而用这种方式回馈他,分明是有意疏远刚刚帮助过她的人,也许瑷珲觉得在这件事上她不好意思亏欠了邹家恪,心里有内疚感,可是这么快就对邹家恪生分起来还是让他很失望,这分明是拿他当外人了,他们之间的往来也不过是一种交易,再加上这张该死的银行卡,让邹家恪心里更不舒服了。
这时候邹家恪接到了林厅长的电话,林厅长关心地说:“老弟啊,我怎么听说了对泰岳很不好的传言,说你们公司勾结一家上市公司制造假收购,让很多股民上当赔了很多钱。”
邹家恪听了这话心里很不好受,他详细地向林厅长说了事情的全部过程,林厅长才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外面有这么多的传言呢,这件事办得很不好啊,给别人制造了这么多口实,把自己搞得也很被动。不过你们公司是无辜的,跟着杜德辉受这个累真是太冤枉了。好了没事就安生了,我也是听说了感到很离奇,你邹总是不会这么糊涂的,这一点我心里有数。”
邹家恪说:“谢谢老哥这么理解关心我,过几天我去省城看你,咱俩好好喝一杯。”
林厅长笑笑说:“行啊,我也很想见见你,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和你当面谈谈,你有空就来省城一趟吧。”
邹家恪一听林厅长的口气,就知道他想说的话在电话里不好说,也就没有再问他,他答应过几天去省城。前几天徐蕙风从澳大利亚墨尔本回来了,邹家恪想去看看一直没时间,这次正好一块就都办了。
徐蕙风申请澳大利亚移民获准后,拿到签证就马上买了机票去了墨尔本,待了不到两个月,在当地的汇丰银行办理了银行账号和税号,还有国民保健卡和海外学历认证。因为考驾照需要的时间太长,徐蕙风打算过些日子再去办这事。
买房子的事一直没有办妥,原因是她还没拿定主意究竟干什么,如果过早地买了房子,距离工作的地方太远也不方便,所以徐蕙风决定买房的事先等等再说。
对于她与邹家恪之间的关系,徐蕙风现在的想法和当初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她觉得自己想当然地认为她与这个男人有缘就应该在一起,但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如果邹家恪不愿意和她一起去澳洲,她是不会勉强他顺从自己而违背自己的本意。在澳洲的这段时间,她接触了很多已经定居在那里的同胞,发现大多数都是一家人共同生活,像她这样身孤影单的极为少见,徐蕙风不由得黯然神伤,这时候才觉得血缘的重要性了,家庭关系也许是在海外生活最重要的纽带,可是徐蕙风是没有这些的,唯一的女儿今后也不知道会在哪里生活,她现在能指望的,就是和邹家恪在一起,但是这似乎是个还很遥远的梦,谁知道哪一天这个梦也会破灭,那时候她也就不抱任何希望了。
徐蕙风毕竟是个曾经在政府部门工作过的女人,而且学历很高能力也不欠缺,之所以敢辞去工作一个人来澳洲定居,也是做了最坏打算的,不管今后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她都会勇往直前一直走下去,她不会依靠任何人也能生存下去,徐蕙风自信自己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思想准备。
邹家恪到了省城就直接去了徐蕙风那里,两人很久不见很是缠绵了一阵,傍晚他们在省城金凯大酒店吃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在饭桌上,徐蕙风把她在墨尔本的情况给邹家恪说了说,邹家恪也说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状况,他没有说瑷珲和杜德辉那回事,怕徐蕙风无谓地为他操心。
听徐蕙风说在墨尔本买一套公寓得五六十万澳元,大概合人民币三百多万,邹家恪把瑷珲给他的那张银行卡给了她,卡上有一百万,徐蕙风接过银行卡装进了手提包里,她看着邹家恪说:“办公楼建得怎么样了,估计还有多长时间能完工?”
邹家恪说:“已经开工了,我已经把所有的工程款都打给你亲戚了,这在以前是没有先例的。”
徐蕙风表情沉郁地说:“你不应该这样,起码先问问我再说。谁见了钱都一个样,拿在手里就舍不得出了,我让他先给我打一百万我要用,那家伙磨磨蹭蹭找各种原因推脱,气得我狠狠骂了他一顿。”
“他把钱给你了吗?”
“答应过几天就给,我了解他,就是想多留几天过过瘾,纯粹的农民心理,他虽然愚蠢却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值几斤几两,没那个胆子不给我。”
徐蕙风忽然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似乎有什么烦恼的事淤积在心里。邹家恪关心地问:“我看你心事重重的,有什么话你就说嘛,你拿我当外人吗?”
徐蕙风心情复杂地看着邹家恪说:“说什么呢?说也是白说,你能现在离开这里和我去澳洲吗?我心里想的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还让我说什么呢。”
邹家恪一听这话就不吭声了。
徐蕙风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我在墨尔本的这些日子,一个人也想了很多问题,一个人应该怎样生活才是真实的,而不是去追逐那些虚无缥缈的梦。”
邹家恪安慰她说:“你不要这样想问题,去澳洲是你自己选择的,我也支持你去,如果你觉得不适应可以再回来吗,我也很盼望你回来,我也就不用整天想着你,可以随时见到你了。”
徐蕙风面无表情地说:“我没有说不适应啊,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我会一直走下去的,就是感觉一个人实在太孤单,看着人家都是家人在一起打拼,再苦再累心里是踏实的,就想着要是你能陪在我身边该有多好,一想起这是不可能我心里就难过……”徐蕙风说着留下了眼泪。
邹家恪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递给她,看着徐蕙风伤心难过的样子,他心里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只好好言劝导着,徐蕙风慢慢也就情绪好转了。
第二天邹家恪就去国土厅拜访了林厅长,林厅长见邹家恪来了很高兴,吩咐秘书他要和邹总商量事,不要让别人来打扰他们,秘书点着头给邹家恪倒了杯茶就出去了。
林厅长看着邹家恪兴奋地说:“你真是越活越年轻了,真让人羡慕啊,岁月在你身上就停滞不动了。还有这身西装穿在你身上真是风度翩翩,年轻就是资本啊。”
邹家恪笑着说:“哪能呢,你也不显老啊,身体这么棒不输给年轻人。”
林厅长用手理了理花白的头发,感叹地说:“身体好有什么用,到了岁数一样得下去和公园里的老头们一起遛鸟,我鸟笼子都买好了就等着那一天呢。”
邹家恪哈哈大笑着说:“你这一说,我好像看见你举着个笼子遛鸟的样子,再领着孙子就更像回事儿了。”
两人放声大笑起来,笑罢以后林厅长说:“所以说我羡慕你年轻是有原因的,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啊,这次让你来省城是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你也许会感兴趣。”说完林厅长停顿下来眼睛看着邹家恪,意思是他要说的事很重要,希望邹家恪能够重视。
“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的?该不会是你老兄要升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