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你了吗？”
从震撼中稍稍恢复的罗进，很快就理清了思绪，刻意关注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不明智的，最现实的问题是立刻做出选择。
“看到了……奇怪的是，他似乎并不认识我。”
老秦迟疑了片刻，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他好像在找什么人，但不像是咱们，我买烟的时候，距他最多不超过五米，以他的眼力，似乎不应该……反正，他的反应很奇怪。”
老秦描述完当时的情形之后，饶是两人如何精明，打破脑袋也猜不透其中的蹊跷，悄悄嘀咕了好一阵，除了立即撤离此地，竟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当当。
默然枯思之际，两记清脆的敲击声响，立刻吸引了两人凝重的目光，只是视线一扫，罗进倏然而惊跳将起来，头皮发乍的同时，整个身体不受控制地僵硬无比，餐刀滑出手掌，咣当一声砸裂了精致的餐盘。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静静浮现出一条幽灵般的身影，隔着一层形同虚设的透明障碍，无比诡异地冲着两人微笑着。
这个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意外“惊喜”的旧相识，他是人还是鬼魅，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罗进心思复杂地望着窗外，很快就在眼神交流中察觉出一丝异样：几个月以前，眼前这个人把自己撵得像只逃命的兔子，恨不得一刀宰了自己，可现在，虽然神情依然是那么阴郁，眼神也愈加冷漠，冷到让他一看就遍体生寒，可最奇怪的是，除了应该有的敌意之外，这双毫无生气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好奇和……茫然！
一定是有什么意外发生。
罗进毫不怀疑，如果这个人仍然是昔日那个肖扬的话，此时此地，自己极有可能已经身首分离死于非命了，他绝对有能力远程猎杀掉自己！
无人打扰的包厢里，寂静得可以分辨出每个人的心跳，即便是不明就里的石虎，也从老秦如临大敌的戒备中读出了危险的信号。
唯一显得很放松的，是突然造访的奇怪“客人”，他高大壮实的身体懒洋洋地倚靠在沙发里，好整以暇地品味着一杯氤氲的香茗，最让小虎难以忍受的是，客人那双从容镇定的眼神，虽然没有到处瞟来瞟去，但透出的冷漠，却让接触到的每一个人悚然而惊那种意味，绝对称不上友好，甚至，竟然像是在冷眼瞧着一堆无关紧要的死人……
“是你们在找我吗？说出你们的真实身份，还有，跟踪我有什么目的？”
客人发话了，那股愈加强烈的敌意终于激起了小虎的怒意，他扫了一眼面色阴沉的老大，再也按捺不住，跳将起来一拳狠狠砸了过去：“你他妈算那只鸟，敢这么和我老大说话？”
石虎的这记重拳毫不客气，瞅准了对方放下茶杯时的空档，名师调教后不管是力量还是角度均属上乘，近在咫尺的短短距离，让居高临下的他有着足够的自信直接破掉对方的格挡，然后……
咚！
然后他就凌空断翼似的重重跌落，被一只要快上许多的大手硬生生扭住了脖子，脑袋直接磕在了茶几上，不仅动弹不得，还顶上了一支黑漆漆的手枪！
罗进依然安坐如山，老秦的眼睛却亮得像个灯泡，懂行的他能够看清对方的动作，自然也就明白得更多。
不可能！
仅仅几个月前，他还不是我的对手，可刚才制住小虎的手法，圆转自如，力道巧妙，哪里还是昔日的刚猛路线？分明已蕴含了极其高明的太极真义，换成自己的话，是万万难以胜得如此轻松的！
石虎一张脸涨得通红，浑然不顾随时可能射出子弹的手枪，梗着脖子拼尽力气也要摆脱这种羞耻，对方的那只手似乎并没有用上太大力气，一副很随意很轻松的模样，自己却偏偏挣脱不得……
抢在老秦动手之前，罗进突然开口说道：“好了，小虎，老秦，你们都出去吧，这位老朋友是来看我的，出去时把门带上，不要让人进来打扰。”
他放下茶杯眼睛直直地迎上了肖扬，毫不闪避，从嘴里缓缓吐出的每一个字眼都低沉而坚定，丝毫不容抗拒。
“好了，现在只剩下咱们俩了，老朋友，你准备怎么处置我，用枪还是刀，或者徒手，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出来混早晚都是要还的，这是千古不变的至理名言。真要面对的时候，罗进反倒丢掉了所有的紧张和恐惧，心情放松连带着身体也舒展了许多，主动续上茶水的同时也留意到，对方眉头的沟壑，蹙得更紧，更深。
肖扬没有直接回答，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问道：“为什么要派人跟踪我？”
见他竟然提及这个话题，罗进有些惊诧，但还是很坦然地回到道：“不是派人跟踪，是老秦凑巧看见了你，他很奇怪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就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不但被很快甩掉，掉过头来还被你给反缀上了，我事先并不知道，你来的时候他正在给我讲呢。”
肖扬哦了一声就陷入了沉默，房间里的气氛似乎也一下子缓和了不少。这种反常越发令罗进迷惑，想不通他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反正到了这个地步也没什么顾虑了，已经完全放弃抵抗念头的罗进自嘲地一笑：“事到如今，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我也懒得再问，你要动手就赶快，说实话这种折磨我也实在是受够了，身边没人的时候总是会想起过去，尤其是和他在一起的那段时光……”
他喝了口茶，按捺住情绪波动，红着眼圈缓缓说道：“没错，枪是我偷的，人也是我派去的枪手打死的，我欠他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也就只能拿这条命去还了，能还多少算多少吧，咱们也算是战友一场，完事儿以后你帮我做件事情……”
“他是谁？”
肖扬已经达到了前来查探的目的，要不是判断出来这些人曾是旧相识，早就可以离开了，后来他故作深沉、装聋作哑听了半天，从细心捕捉到纷乱如麻，实在有些忍不住就轻轻问了一句。
罗进一下子愣住了，瞳孔遽然收缩成一线，霍地站了起来，指着对方的鼻尖厉声喝道：“不对，你不是肖扬，说，你究竟是谁？”
几乎是同时，两人跳起来飞快地扑了过去，茶几上面，躺着一支黑幽幽的手枪……
包厢外面，老秦和小虎两人一直死死守在门口，既不能离开也不敢冲进去，沉重的压力使得每一分每一秒都缓慢无比，老秦还好，枯坐在沙发上一根接一根抽着闷烟，遭遇重挫的石虎哪里还能静下心来，沿着走廊不停走来走去，烦躁之下，攥紧拳头数度想要擂门而入，都被老秦刀子一样的眼神硬生生拦住。
“秦爷，你说，进哥他一个人会不会出事啊？”
老秦吐出一串烟圈，摇了摇头，似乎也有些拿不准：“应该不会，这一次和上回给我的感觉不太一样，好像，他不是来杀人的。”
“上次？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进哥你们俩瞅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究竟是哪路的神仙啊，突然找来干嘛？”
老秦一张脸阴得要下雨，沉吟了半天才轻飘飘丢来一句话：“有些人，你惹不起，有些事情，不知道反倒更好。小子，想开点吧，一时输给他并不委屈，你的路还长，今天的经历尽管不能告诉别人，可对你其实是件好事。”
看到石虎终于安静下来，坐到一旁开始闭目思索，老秦的嘴角浮上一丝淡淡的笑容。
老秦快要把整整一包烟都抽完的时候，紧闭的房门终于敞开了一道缝隙，然后，关在里面几个小时之久的两个男人相继出现，一边走一边低声交谈着。眼睛只是一扫，老秦的心咯噔一沉，火气登时就窜了上来：罗进肿得老高的右手腕，被布条捆在一截椅子腿脚上面！
见手下又要冲动，罗进摆了摆手制止道：“你们俩回自己房间去吧，我去送送朋友。”
“不必了，我不习惯。你去处理一下吧，我走了。”
肖扬浑然无视另外两人几乎喷火的眼神，转身就要走掉，却被人扯住了衣袖，一回过头来，就遇上了两道澄澈的眼神。
罗进扯了好一阵嘴角，犹豫许久才挣出来一句话：“此地一别，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你自己多保重，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肖扬淡淡一笑：“当然，你也一样。别忘了，你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我亲自去拿走之前，不准给弄丢了。”
“需要用钱吗？”
“是，而且要很多。不过，我自己会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