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了和罗进的会面之后，肖扬躲进自己的小窝蒙头大睡了一天一夜，如果不是还要交任务拿钱，可能还会一直睡下去。
这场睡眠带给他的不是全身心的放松，相反，是更多的麻木和混乱，眼睛里蛛网般的血丝，乱糟糟的须发，让他看起来苍老了十岁。
罗进答应了为他保密，可同时向他透露的信息也大为保留。制服对方以后，肖扬几乎忍不住想要用强逼他说出全部，可后来还是放弃了，原因无他，这是一场战争，主角只有一个，就是他自己。
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发记忆，仅仅只是语言概念的仇恨，还不足以让他下决心杀掉这个似乎也很邪恶的家伙，放过他的另一个理由，是他并不讨厌对方，相反，还有些欣赏。
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并不能收获任何东西。算了，反正对方足够坦诚也已经认了命，真到了自我回归的那一天再说吧。
扔开了这些烦恼，他摸出电脑，想起罗进的临别赠言忍不住苦笑起来：“说得很对，对现在的李鑫宇来说，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雷神的宫殿，这座财富和罪恶的汇聚之地，有几条很特殊的规矩，很受老兵们喜欢，第一条就是：无论是谁想找刺客都可以，但前提是先把钱付清，概不赊欠。
另一条是：除特殊情况外，绝大部分任务实行内部订单制，一旦被接下公告栏上马上就自动隐藏了，当然，防止恶意“圈羊”的惩罚还是有的，超过能够容忍的次数一般是没收押金后再一脚踢出去，不过，老兵们的职业素质大都还不错，过分贪嘴的并不多见。
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是：谢绝打听会员信息，除非他本人愿意到处嚷嚷。
这几条规矩之所以大受欢迎，是因为能最大限度地保障老兵们的利益，不仅有钱赚，而且还很安全，皆大欢喜。好歹也在这儿混了好几天，肖扬自然明白其中深意，在举双手赞成之余，他忍不住对网站的主人感起了兴趣：他一定很不简单，不仅把一个见不得光的地下网站经营得如此红火，还能把上千号骨子里桀骜难驯的亡命徒“调理”得欢天喜地，更重要的是，在真实世界里，他肯定还掌握着一张极为宽泛的关系网，没有大人物的庇护，像这样臭名昭着、罪大恶极的犯罪平台，能够存在多久？
管他呢，我只是想在这儿挣钱，而且，拿钱的感觉很爽。
看到银行账户里的钱终于往上涨了一截之后，肖扬忍不住唏嘘不已：要不是运气足够好，本就没有丝毫信用等级的新丁，只怕是一定得登上某个重点监控的黑名单了。
他不知道的是，当奎瓦斯任务被刷掉后，在那间小聊天室厮混的老鸟们一下子就炸了营，嚷嚷得最凶的，就是那天曾嘲笑过新丁的老兵：“妈的，他一定是在休斯顿中心上班，没有十颗八颗卫星帮忙，谁能逮住那个杂碎？”
“靠，ABC或者CBA也能做到，可他也不太像啊？”
“算了，一点点散碎银子而已，是人家运气好，不过这也太******好了吧？！”
他们一个劲儿地刷屏嚷嚷的时候，这间猛然变得热闹许多的小聊天室，也终于引来某位好奇管理员的注意，充分利用了职权便利后，这位网管看着少得可怜的一点资料，忍不住悄悄嘀咕起来：“竟然是迈阿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呢？”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任务的辛酸让肖扬心有余悸，以致于后来揽活的时候总是小心翼翼，再也不敢贸然下手，先去摸清底细再跑回去确认。不过，接下来的十来天里，当他又接连挣了两笔钱之后，才意识到第一次纯属于意外，并不常见。
“晚上好，牛仔，又完成了一单，实力不错啊？”
一个戴着网站管理员花帽子的信息框突然窜了出来，很客气地拦住了正要离线的肖扬。
“马马虎虎吧，仍然是需要努力的新丁。”
肖扬并不愿意聊天，除了不安全之外，还一直觉得只有时间精力过剩的蠢货才会那么做，纯属被无聊给闹腾的，可对方身份特殊，面子还是要给的，就随手敲了几个字过去。
“你是东方人？”
“什么意思？”
肖扬立刻警惕起来，身为网站技术顾问身份的对方，竟然破坏规矩？
“抱歉，让你误解了，我无意刺探会员信息，对你的现实身份并不感兴趣，只是想说，我以为只有东方人才懂得谦虚。”
反追踪警示托盘上没有异常，这个解释也让肖扬微微放下心来，仍旧不敢大意，能戴上技术顾问帽子手底下绝对有真货。
“你的名字很独特，塔尔塔罗斯，是什么意思？”
对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咣当一声往对话框里砸进来一张图片：黑色的基调，地上到处散布着破碎的灰白尸骸，没有任何生物，除了翻滚的岩浆汇聚成一条暗红色的河流外，甚至没有任何光亮，远处光秃秃的山岭间，隐隐约约露出一座幽灵古堡的浅浅轮廓……“地狱？”
“差不多吧，是世界的最深处，至高无上的宙斯神放逐罪恶的囚禁之地。”
停顿了片刻，对方又打出一行字来：“这个名字，是为了纪念我昔日的一个对手而特意取的。”
“对手？这么说来你非常恨他，希望有朝一日把他扔到那个鬼地方去喽？”
他立刻回答道：“不不，你猜错了，恰恰相反，不光是不恨我还得感激他，一直都是我在主动伤害，而他却总是在带给我好运气，前所未有的好运，一次接着一次，而且，我已经把他给扔进去了，他现在就被关在那座古堡，歇斯底里地仇恨着我，哈哈，取这个名字，是希望有那么一天，我能被他的诅咒之手一把给拽下去，然后陪着他一起疯狂，直到灭亡……”
“看来，你不光自信，似乎还很邪恶。”
不知怎么回事，这位管理员的谈话语气一下子让肖扬觉得很不舒服，隐隐有一种被戏弄的反感。他看了看时间，决定尽快结束这场貌似无聊的对话。正当他准备这么做时，技术顾问发过来一个夸张的笑脸，然后说道：“抱歉，我这个人骨子里实在是太自我了，很多人都不喜欢和我交谈，今天只是顺路拐进来瞧瞧，碰巧看到了你这个效率和运气似乎都蛮不错的新兵……噢，对了，既然说到运气，我手里恰好有件还没发出去的任务，地方不算近可报酬好像挺不错，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面对他突兀其来的热情，肖扬犹豫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我们还很陌生，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好像不合网站规矩吧？”
“哈哈，规矩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喜欢守规矩，给你行个方便也纯粹只是心血来潮，和你多聊了几句话觉得还挺顺眼罢了，随你便吧，我的马子现在需要做爱，我得下线去了……”
“是什么任务？”
“一个下错了注的赌徒。我把文件包传给你，顺便再给你推荐一个挺不错的反追踪软件。要是决定接就给我来条消息，不想做就销毁它。”
夜半时分，肖扬坐在床头反复翻看着那份资料，心里一直琢磨着这位行为奇特的“好心”顾问，发了很长时间的愣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