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九重天的帝君察觉了那似曾相识的气息急匆匆往人间赶去,而花陌荨与判官察觉到了一闪而逝的渡灵司气息也往翠玉湖赶去。
三人几乎同时来到湖边,看着逐渐解封的湖面,以及湖心那一叶扁舟。帝君闪身来到男子身旁。看着那同自己三分像的脸庞,他知道那是弦歌渡劫未成功少卿本是帮她的,如今人已去了他便回归仙班了。
“帝君,我曾以为弦歌历的是情劫只需要在人间百般呵护着便可,就在方才我才意识到的她历的竟然是生死劫。”
生死劫顾名思义,要么生要么死。生者即刻归于九重天,死者灰飞烟灭。
少卿抱起此刻已恢复原本样貌的弦歌,步履蹒跚的倒退了几步:“帝君,我先带着弦歌回去,这里劳烦你了。”于是便头也没回的离去了。
判官走到船旁拾起遗落的白虎刃和龙墨扇,瞥了眼远处的蚩魔眼神阴暗不知在想什么,随即转身冲着花陌荨道:“陌荨,这件事情我我就必要向冥帝汇报,善后便交于你和帝君了。”
被点名的二人略微了点下头算是应允,目送着判官离去,帝君一挥手收了蚩魔的尸体,看来近期有他忙的了,抽空得去趟魔界了。
潞星瞻轮回台前孟章急切的观望着,就在方才他感觉群星异常明亮,整个银河点亮了半边天,就连嫦娥都来询问。他知那人怕是要回来了。
果不其然轮回台前忽然闪现出一个身影,待少卿褪去周身光华,孟章才发现他怀里早已没了气息的弦歌。
看来这劫终是没历过去,看看吧,他说什么来着,这宿命的局任谁都无法撼动,逆天改命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自从回来后少卿便一直守着那冰凉的身体,脑中回想着人间的种种。
“柔儿,我们也生一个孩子吧,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放心就算你放弃凝魂,那么剩余的两年光景我便陪你游遍世间,你在哪我就在哪,此生不负。”
……
说好此生不负如今这样算什么,自己也许注定了要与她姐妹二人纠葛一生。
那厢待在青丘的泠音心头没由来的一痛,一个可怕的念头闪现了出来惊的她扔下小狐狸就往潞星瞻跑。
她收敛了气息隐在门外看到床榻上躺着毫无生气的弦歌忍住上去的冲动。依稀听的里头在说什么长安,帝君,彼岸花妖什么的,她头脑一热立刻下界去长安城找帝君了。
花陌荨和帝君自翠玉湖归来后便一直坐着不说话,而蝶衣则是把自己关了起来,觉得若不是自己同他们说翠玉湖荷花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帝君!”一声急呼将房内二人的心神拉了回来。花陌荨盯着来人看了半晌,长的不错,就是性格暴躁了些心疼的看了眼被她一掌拍开的房门。
“帝君。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弦歌会魂飞魄散?”泠音一幅快哭了的样子,花陌荨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随后同她讲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泠音脚下一个踉跄,还好身旁的花陌荨眼疾手快扶住了她,泠音感激的回望了眼那好心的花妖姑娘,摇着头悲伤道:“弦歌以为我不知自己是吞噬了她一魂而生,其实我是知道的。所以我才想保护好她,没想到……对了,冥界是不是有个术法可以篡改别人的记忆?”
花陌荨想了想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随后泠音又扑通跪在帝君面前:“帝君,泠音这条命可以说是从弦歌那夺来的如今我想还回去,不知帝君可否帮这个忙?”
闻言帝君扶起她,郑重的问了遍:“你确定要这么做?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值当吗?据我所知你应是爱着少卿的。”
“不错,我的确爱他啊,可是我不能那么自私,所以我才想让花妖姑娘帮忙篡改少卿的记忆,将他记忆中同我度过的时光尽数改成弦歌,让他去爱弦歌,作为报答我将自己的内丹献上。”
花陌荨还从未遇过这样的生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不过那千年的莲仙内丹不得不说她赚到了,望了望帝君又望了望面前红着眼眶的女子,一咬牙心一横,双手结印赤色的光华自掌心钻入泠音的眉冲穴。
过往种种逐一被提了出来,那些逝去的记忆她无力挽留,也无法挽留,这样也挺好的。
最后花陌荨将这些记忆凝成了一颗赤色珠子交给了泠音。她看着手心静静躺着的小小珠子,心想既然无法逆天那便同天做交易,一命换一命。
而后眼神凄楚的望着白衣男子,帝君幽幽叹了口气这坏人还得他来做,他最后又问了遍确定如此?泠音没有说话而是用坚定的眼神给出了答案。
痴儿啊,痴儿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可这位却是让别人一世情长,死生契阔,无奈情之一字着实伤人不浅。
当二人踏着祥云在九天行着时,泠音扯了扯帝君的衣袖:“我私以为自己可以放手的无比潇洒,如今行在云端眼看天宫越来越近,心里却慌的很,帝君再帮我最后一个忙吧。”
她承认自己从来都不是什么英勇之辈,豪言壮语谁都会说,可要真刀实枪的做起来却又不是那么回事了。
但她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欠弦歌的,理应还回去的,同时她也希望她不在了少卿可以好好照顾弦歌,虽然那个人有时挺不靠谱,但靠谱起来也能令人心安。
想着想着,深深吸了口气,将眼中泪水硬是逼了回去。然而一道不合时宜的却在此时想起:“干嘛憋回去,想哭就哭吧,本君不会笑话你,一会可就没机会了。”
闻言那本该被逼回去的泪水又像决堤般的涌了出来:“呜呜呜,帝君你知不知道你很烦人啊!”泠音干脆一屁股做在云朵上撩起袖子胡乱的擦着泪水。
帝君看她将积愈在心中的苦闷一股脑哭了出来也就放心了,其实如她这般肆意宣泄也诚然不错,至少不会身心得到了放松。
而他这千年间却是一刻也未曾放松过,纵然如今有花陌荨伴在身侧,纵然离答案越来越近,他却愈来愈害怕,害怕答案揭晓后不是如他心中所想那般。
一路听着身后抽泣声离潞星瞻倒是近了,下了祥云泠音使了个清洁的法术将脸上泪痕抹去了,顺便将衣裳也弄干净了,冲着身旁男子眨了眨眼,帝君随即会意推开了那扇大门。
少卿依旧是守在弦歌身旁,如今看来那张脸庞倒是不似先前那般苍白。反之倒是少卿略显疲惫,一双眸子失去了往日光彩。
孟章看着不禁疼惜起来:“少卿你这给她渡了半生修为保存着这份冰凉的躯体值得吗?”
闻言他也只是眼皮抬了抬,并未言片语。可是却有道声音自门口传入二人耳中:“本君倒不知少卿是个重情重义之人,竟然渡了半生修为给她,是因为泠音的关系还是你遵从自己内心而为。”
“帝君,我……”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知道现在的心很乱,凡间与夏凉柔的记忆跟在天庭与泠音的回忆相互交缠着,弄的他脑袋快要炸开了。
鼻尖闻到了一股清香,帝君微微一笑时机刚刚好于是走到榻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少卿,门外有故人来访。”
此时少卿的心思才从弦歌身上缓缓移开,对于帝君口中的那位故人他多少已经猜到了,于是站起身来替弦歌理了理鬓角便出去了。
一踏出大门他就看见了漫天星光之下绽着无数的红莲,红莲之上轻飘飘舞着一鲜衣女子,足尖轻点莲瓣飞身旋着裙摆。
扬起的长发模糊了脸庞,所以少卿亦看不清她此时哀伤的面容,泠音本身就生的如花似玉,如今在莲中飞身腾起,旋转着赤色水袖。
如同遗落九尘的韶华美眷,是天外飞仙舞着盛世风华,是缪落星辰的回溯流光。
少卿眼看着她脚踏一路芳华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刚到嘴边的话语还未说出口便觉得有股温热的感觉覆上了他的唇瓣。
真是犹如心中所想那般柔软他的唇,在那人惊讶之于她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顺势抵开了牙关将口中含着的珠子渡了过去。霎时红光闪现,少卿便倒在了泠音怀中。
泠音双手认认真真的抚过他的眉眼,鼻子,嘴巴,像是要把这模样刻在心头一般。从前她只晓得司命生的俊朗罢了,如今细细看来这张面孔原来早就印在心上了。
指尖在额头停顿了会,散发出的莹光一闪即逝,她将方才的那段记忆抹去了,既然要走这缘便断的干干净净罢。
失魂落魄的放下怀中男子踱步到了里头,无视一脸震惊的孟章径直走到了帝君身旁,低头看向安静躺着的弦歌,嗯,她只是睡着了而已,一会就会醒来。
可是她的心为什么如此的痛,原来当自己真正面对生死的时候依旧会胆怯,依旧……会舍不得。
有的人一生徘徊在风雪边缘,都等不来赏花人的回眸,而她呢,却是在赏花人凝视的目光下想着无边风月。
比起大多数人她已然幸运多了,都说莲花与西方梵境有着莫大渊源,如今这般牺牲小我成就大我的事情,估摸着也只有心中装着禅理佛学之人做的出。
随后释然一笑:“帝君,开始吧。”闻言白衣男子回眸看了看她,终是于心不忍又问了遍:“可后悔?”
后悔麽?她想她应该是不悔的,毕竟当初夺了弦歌天魂,若非不然今时今日躺在这里的人便会是她了。因果循环,欠别人的终将是要还的,只叹这命局太殇太无奈,她与少卿生生是错过了。
“我永不后悔。”泠音明亮的眼眸中映着星辰万千,帝君知道她这是真的下定决心了。
于是从衣袖中取出了千年雪莲,凤凰尾羽,天池无根之水这三样东西,只见它们静静的浮在弦歌头顶,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如今弦歌体内承了少卿半生修为,这抽魄补魂之法他才有把握施展,回头冲着一旁站立的青龙神君说道:“孟章,本君需得你护法。”
闻言孟章瞬间在他二人周围布下一个结界,湛蓝波纹的光罩内帝君剑指抵着泠音额头。都说莲花修仙不易当下看来是真的,三魂七魄在其体内挣扎着,仙法的束缚也没办法轻易剥离魂魄。
强大的仙力冲击使得身外的结界动荡不安,表面竟出现细小的裂痕。惊的孟章立刻布下十二道子午禁制,暗自将星宿之力引到了禁制之上,适才稳住了帝君混厚仙元,以免整个潞星瞻毁于一旦。
伴着泠音一声痛苦的喊叫,三魂七魄离体被帝君握在手中,而她也无力的倒下。那纯净的魂魄握在手中,帝君感受到了一股远古至净至纯的气息。
随即左手凝聚仙力自指尖散发出的淡色光华驱着那魂魄与三件圣物融合,先是抽取魂魄紧接着又是补魂,饶是帝君也支撑不了如此大的消耗,额头已是冒出了虚汗。
时也,命也,运也,非吾之所能也。本应与那三样东西融合的魂魄此时却陡然间强烈反抗起来,情况发生的太突然一时间帝君只得强行将自己仙力一分不少的全部使了出来。
这补魂之法与领兵打仗不同,同魔族对战时他身边还有天琊神剑助阵替他省了不少力。可这修补神仙魂魄却是极耗心神的,中途不能分心,否则前功尽弃。
结界外的孟章急的跳脚,无可奈何他帮不了忙,也只能是干急着。忽的他感觉怀间温热无比,一颗翠绿色的元丹飞了出去,穿过结界将那魂魄与千年雪莲,凤凰尾羽,天池无根之水一并吸收了,而后转瞬便飞入了弦歌身体里。
见此孟章立刻撤了结界,快步走到帝君身旁,看着他脸色略显苍白不禁开口询问:“帝君,您不要紧吧?”
而那人却只是摇了摇头眼看着躺地上的泠音转身间灰飞烟灭,只余一颗金色内丹。于是乎他蹲下身拾起,若他没记错这应是泠音要给小妖的报酬。
然后才想起一个问题:“孟章,刚刚自你那飞过来是什么,为何本君感觉有种似曾相识的气息?”
孟章无声沉默了会,方才缓缓开口道:“曾经泠音赠给少卿一颗千年莲心,少卿临下凡前将它交给了我,命我好生保管说有朝一日寻个契机还回去。如今这样算不算得是还了这份人情。”
没想到泠音意志如此坚定,帝君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位刚飞升没多久的莲仙,竟将生死****看的如此透彻。
如此也不枉他耗费精力走这一遭,说话间榻上的女子身侧手指动了动,眼皮抬了抬转头看着帝君与孟章,忽然坐起了身。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明明记得自己不应该已经死了吗?生死之劫未历成功下场不是只有魂飞魄散吗?而且她惊讶的发现体内的天魂居然回来了,那么泠音呢?泠音又在哪?疑惑的望着帝君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看来终究是瞒不过啊,帝君叹了口气如实道来:“想必你也察觉到了,泠音舍了自己魂魄救下你,她说终归是欠了你的。因果循环跳脱不出的宿命安排,那便只好一命换一命。”
弦歌听了后无比的震惊,迟迟没缓过神来。帝君继而又说:“有时本君也觉得那所谓的天道着实可笑,天道,天道,那么…何为道呢?”
何为道,这三字深深砸在场中两人心头。都说宿命难测,天道难违,那么天定下的道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世间繁华种种,沧海桑田无非是过眼云烟。一朝一夕,一晨一露,皆是三千浮尘,无论是人还是神仙亦或是魔鬼妖怪存世一天便应遵从本心而活。
而不是活成他人眼中的模样,可话说回来若非有天道制约那这六界恐早以乱了套,而那无形的束缚又着实勒的人喘不过气。
所以他子夜花了千年时间都未曾参透天道,何为道,他也不知,还是留给后世去参悟吧,他已经没有那个耐心同天周旋了。
“此件事了本君也该回去好好休息一下了,这补魂补的浑身酸痛。啊,对了,门外还躺着一个呢,泠音篡改了少卿记忆将与她在一起的时光全部改成了你。至于怎么跟他解释你复活一事,那便是你自己该考虑的了。”
说完便化作流光消失在了他们面前,弦歌透过敞开的大门望去,发现星光之下当真躺着一位竹墨衣裳的男子。
她觉得定是要同少卿说的,泠音做出这么大的牺牲她不能泯灭了她的功劳。那样她便不配做泠音的姐妹。
那片朦胧的星光之下少卿躺着好好的,突然他吃痛的摸着脑袋胳膊肘撑地缓缓坐起身来,转身的刹那他看到榻上本该沉睡的弦歌正端坐在那里微笑的看着他。
而孟章看到少卿醒了,这两个人的事他无法插手于是丢下一句:“作为少卿的挚友,我实在不想看他一直孤零零的下去,希望你真的可以带他走出这片浩瀚星辰。”而后摇身化青龙飞入了那方星空中。
弦歌看他步步走来脑中想着到底要怎么开这个口,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实话实说吧,拐弯抹角她确实是不会。
眼角瞥见一抹竹叶子,下一刻她已然被少卿拥入怀中:“弦歌,还好,我没失去你,说过的护你一世周全我没食言。”
弦歌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这话是在凡间时他同自己说的,当时真的以为此生就这么结束了,没成想……
“少卿,你知道吗?是泠音牺牲自己救了我,她予我们的恩情这一生都无法报答。”就算想报答也没办法,那陪伴她千年之久的红莲如今已香消玉殒,世间再也无处可寻。
少卿听到泠音这个名字时,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脑中隐约浮现出一身着赤色嫣霞的女子踏着红莲飞舞。
只是那脸庞却怎么也看不清,他记得弦歌只喜素色衣裳,那么这仿佛身披万千流霞的姑娘又是谁呢?
那妩媚的眼神直直望过来,虽看不清脸庞,他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心中某个地方莫名的泛着苦楚。
他不知那是他自己忘掉的过往,或者说是被篡改的回忆,如今他拥着弦歌,心下已是满足了。至于那姑娘究竟是谁他想不起来也不打算去想了,何必要深究活在当下即可。
九重宫阙,漫天星辰。浮世双生,并蒂而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