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透,一辆黑色的轿车在医院门前缓缓停下车,裴尧打开车门后,牵着小濯的手走下车,仰首眼前这栋建筑物,眼眶红红的,暗色双眸尽是沉痛,不自觉的收紧攥紧小濯的手。
小濯垂下眸,凝着粑粑牵着自己的手,再艰难的仰起头,看着他的双眸,再看了眼眼前这栋建筑物,不解蹙眉,“粑粑,咱们来这里做什么,不是说要找麻麻么。”
裴尧垂首,凝着那张与漠茶如出一辙的小脸,心口狠狠抽痛着,缓缓蹲下身子,轻抚那张白皙光滑的脸蛋,指腹下的肌肤是那样的光滑,竟令他有种不敢去抚摸的感觉,生怕自己那沾染过鲜血的双手会弄脏这张可爱的小脸。
看着看着,眸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痛楚,轻抚他的脸的手改为扣住他的后脑受,将他的脸稍稍一拉,与自己的额头相贴,望进那双与自己有这一模一样的双眸,心弦被触动,眼眶渐渐泛红,鼻头有点泛酸。紧接着。便看到他抬起小手将自己眼角的湿润抹去,瞳仁微微紧缩,感受着儿子的温柔,眸底蒙上一层水雾,眼角湿润一片。
“小濯,一会儿见到妈咪,千万要记得别打扰到妈咪,知道吗。”
小濯闻言,乖巧的点头,怔怔看着爸爸那泛红的眼眶,缓缓张开双臂,抱住他,轻拍他的背脊,回想着妈咪每次抱自己的样子,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乖,不哭,不哭。”
倏地,裴尧只觉得小濯说的话字字句句压在自己的心口上,心口涨涨的,忽然有点窒息,缓缓张开双臂,抱住他,紧绷的心弦倏然崩断,再也控制不住低声啜泣声。
好半晌,调整好情绪好,缓缓起身牵着他的手径直来到重症监护室门前,凝着病床上的漠茶,心,犹如刀绞,压下心口的疼痛,“咱们进去吧。”
走进去之前,先将身上的衣服换了下来,再床上隔离服,方才走进重症监护室,来到床沿,缓缓转过头,凝着小濯,将唇抵在唇间,做出噤声的动作。
小濯仰起头,红着眼眶看着爸爸,闭紧唇瓣,微微颔首,不让哭声从唇间逸出,转过头看着躺在床上闭紧双眸的妈咪,攥了攥小小的拳头,眼前这一切竟然让他感到不真实。
他明明记得上午和妈咪分开的时候,她还跟自己挥手告别,怎么现在却躺在病床上,他想听到妈咪喊自己的名字,想让她抱抱自己。
松开爸爸的手,迈着步伐来到床沿,轻轻抓住妈咪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的蹭着,红着眼眶,喉咙酸涩不已,重重咬着唇瓣,啜泣声从紧抿的唇瓣间逸出,泪水止不住的落下。
“妈咪,现在都深夜了,你怎么还在睡啊,你不是经常对我说赖床是不好的行为吗,你作为大人怎么能够说话不算话,快醒醒啊。”
裴尧在一旁心酸的看着,凝视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漠茶,攥了攥拳头,暗暗咬紧牙根,唇角被他咬破,口腔内充斥着浓浓血腥味。好半晌,迈开步伐来到小濯身边,蹲下身子,长臂一捞,将他小小的身子扯进自己的怀抱中,轻拍他的闹大,阒黑双眸紧锁病床上的人,犹豫再三后,沉入磐石的嗓音从紧抿的唇间逸出,“妈咪肯定会没事的,她只是太困了。”
茶茶还没脱离生命危险的的事,叫他怎么忍心将这样的噩耗告诉小小年纪的他,这个谎言能够撑多久就撑多久吧。
缓缓移开视线,垂下眸,凝着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的小濯,眼眶也跟着泛红,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般,抿了抿干涩的唇瓣,低哑出声,“小濯,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吧,别打扰到妈咪的睡眠,咱们明天再来看望妈咪,好吧。”
小濯微微颔首,任由爸爸牵着自己的手往外面走去,离开前,恋恋不舍的看了眼病房内,渐渐地,房门缓缓,直至再也看不见病房内的任何情况。失落的垂首,双眸一直注视着地面,直到爸爸把他抱进车内方才反应过来,听到了引擎发动的声音,双手贴在车窗上,看着那渐渐变得渺小的建筑物,攥了攥掌心,缓缓转过头,默不作声的坐在车座上。
重症监护室内,躺在病床上的漠茶一句没有任何动静,眼角泛着点点泪光,后脑勺下的枕头湿润一片,氧气罩下的唇瓣蠕动着,氧气罩内部蒙上一层水蒸气,葱白手指轻轻颤抖着,心电仪器内显示的心跳指数惊涛骇浪,难以平静。
重症监护室内,裴尧静静的拿着拧干的毛巾细心的擦拭着漠茶的手臂和没有受伤的部位,不时抬起眸,凝着她那紧闭双眸的样子,血丝布满整个眼白,阒黑双眸尽是痛楚,脸颊消瘦,眼睑下方尽是暗色黑眼圈,轻柔擦拭着她的玉足。转了个身,来到脸盆前,将毛巾拧干放在一边后,缓缓在床沿坐下,垂下眸,凝着那张气色有所好转的小脸,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握住她那没有扎针管的小手,抵在自己的唇边细细吻着。
从她出事到现在已经过去五天了,她还是没有醒过来,听医生说,那天晚上在自己离开后,她的心跳发生了起伏的状况,不过只是一瞬间。
沉睡中的她是不是听得到声音的,所以才会对小濯说的话有反应,肯定是这个样子,那要是他现在跟她将一些有关他们之间的过去,或许能够唤醒沉睡中的她。
眸色蓦地一沉,松开她的手,脸颊微微滚烫,心拼命狂跳,耳膜一个劲的躁动着,缓缓的阖上眼睑,攥了攥掌心,微启薄唇,“茶茶,还记得咱们第一次相遇的场景吗,那时候的你直接把我的名片踩在脚下,还把我喝过的杯子直接丢进垃圾桶里,你还记得吗,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你这个人有病,就跟疯狗一样,爱乱咬人。”
“你才是……疯狗。”
嘶哑至极,对他而言却是宛若天籁之音的声音倏地响起,心脏“咚”的狂跳几下,背脊一僵,缓缓睁开双眸,睁开眼便看到漠茶那已经睁开双眸的精致小脸,心口某个地方被重重撞击了下,瞳仁一阵紧缩,怔怔看着她,迟迟没有反应过来。
那一瞬间,只觉得整个世界再也看不见其他,整个视线只看到了她。
漠茶凝着裴尧那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氧气罩下的唇角微微勾起,喉咙火烧般的痛,感觉到脖子上绑着什么东西,下意识的垂下眸看了眼自己的手,喉间裹着的东西是那样的难受,皱起眉,闷哼出声。
“别动!小心脖子上的伤口裂开。”
微怔,蓦地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个中年男人拿刀抵着自己脸的画面闯进自己的脑海中,心跳漏了几拍。微眯双眸,抬起扎着针管的手轻抚自己的侧脸,明显感觉到指腹下的异常触感,下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似意识到什么,“我的脸怎么了。”
裴尧看向她抱着纱布的脸,眸底不易察觉的闪过一丝痛楚,垂首,瞳仁心虚的躲闪着,就是不敢正视她那犀利的眸光。
“裴尧,给我说实话。”
清冷,宛如三九寒冰的声音再度传来,语气冷冽钻进他的内心最深处,只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仰起头,对上她那清澈的双眸,从喉间逸出,“那把军用刀在你的脸上划了一道长约五公分的伤口,经医生缝合,目前已经没事了,只不过,这道疤痕将会留在你的脸上,难以愈合,除非做整容手术。”
漠茶一听,眸底寒意渐渐退去,缓缓抚摸着脸上这道疤痕,描绘着疤痕的长度,没有在得知毁容的时候动怒,微微勾起唇角,笑而不语。
裴尧凝着漠茶唇角扬起的弧度,只觉得一阵惊骇,控制不住的发抖,心脏提到嗓子眼,害怕的吞咽着唾沫,战战兢兢的看着她。微微探身,将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感受着掌心下的温度,再试了下自己的温度,不解拧起浓眉,低声呢喃着,“没发烧啊。”
她该不会是因为承受不住毁容的打击而疯了吧。
漠茶听到了他的呢喃声,危险的眯起双眸,眸色深了几分,两道犀利的眸光令人无法逼视,面罩寒霜,朱唇都快抿成一条线了,“你说什么。”
裴尧怔楞了半秒立刻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干笑几声,回到椅子上,注视那张面罩寒霜的小脸,瞄了眼她的侧脸,“你不在意你脸上的疤痕?”
漠茶淡淡摇头,转过头,望进他那双阒黑如深夜的眼眸,脸颊有点滚烫,没由来的感到紧张,贝齿轻咬着下唇,“如果我真的毁容了,你会不会离开我。”
屏住呼吸,瞪大眼眸,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心脏拼命狂跳,另外一只没有扎针管的手攥紧成拳头,圆润指甲嵌入掌心内。
一向不在乎容颜的她在这一刻竟然该死的感到了害怕,担心裴尧会因为自己脸上这道疤而不要自己,而且,自己现在这张脸要怎么出去见人,走出去或许只会遭到来自社会各界人士的鄙夷,更别提今后能不能嫁给他了。
空气好似在这一瞬间凝结了,时间也跟着静止了。
裴尧不声不语的看着她那染上希冀的双眸,薄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上前来到她头顶,高大身躯将她整个人笼罩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盯着那道疤痕,眸底尽是不加掩饰的痛楚。缓缓俯下身,薄唇亲吻着那道疤痕,明显感觉到她的轻颤,吻得更加小心翼翼,怜惜般用薄唇描绘着那道疤痕,抚慰她的情绪,用怜惜驱赶她内心的不安,薄唇从疤痕蔓延至她那光洁饱满的额头,双眸紧锁她瞪大的眼眸,低笑出声,在她的额头落下浅浅的一吻,“我对你的爱不会因为这道疤痕而改变,不得不说,这道疤痕替我减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故意停顿一下,凝着她不解的模样,心口顿时胀满浓浓的爱意,唇角笑意越发深刻,低哑道,“有了这道疤痕,那些该死的苍蝇就不会一直围绕你转了,自然替我减少了许多麻烦。”
漠茶闻言,微挑眉角,看着醋意大发的男人,微扬唇角,抬起手描绘着他那寡情的薄唇。
“情话,的确很好听,我却愿意相信你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