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我还不清楚你研制自动书写毛笔的真正目的,但是我要亲自悍为这份传统。”
海风习习,吹送千年,凝固了时间。凡尘俗世人事纷飞,书法少年凌风对峙,为传统和创新各自誓言一战。
参赛队伍同时步入赛场,笑声嘎然而止。这次抽中的内容是“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诗仙酒醉之下的名篇照耀千古,传统文化的精髓超越时空,代代相传。
志远来到书写几案前,翻滚的思绪刹那平静,对手是谁已无关紧要。意在笔前,志远已经在脑海里把诗仙的名句反复操练了一百遍一千遍。落笔前,志远就在白如雪的宣纸上看出了诗词走向。飞燕相追讲究字与字之间联结,承前启下,左右顾盼,志远的关注点已不只单个字,而是整句话。竖幅两行,“天”的结笔正好带出“生”字的起笔,“千”字垂露而结,最后丝丝若隐若现,“散”字数个连笔一气呵成,带上明显的行书意味,每天500字的练习成效卓然可见。
乐其对当年第一天才轻轻地说道:“亮出你的真本事来。”雷恒以勿庸置疑的眼神回应。经历刚才一役,雷恒的信心正逐渐恢复,深信天生我材必有用。两位曾经的队友毫不客气地展纸润笔。乐其紧身衣塑造出优美的倒三角,一提起笔来,手臂上肌肉线条清晰展现,昭示出无与伦比的阳光之气。乐其自幼练习柳体,小学时代已经获奖无数。其潜心钻研的秘技劲松倒挂讲究以力御笔,笔笔皆是硬功夫。平时把笔划拆分重组,和其他字体对照,探索变化更新的可能,所以乐其正逐渐脱离模仿,走上自主创作之路。从飞鹏一中转至江阳中学,乐其从新环境中吸收养分。江阳中学倚江而建,保留百年前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江风徐来,坚实厚重的楼阁也意兴飞扬。这不正是水墨意境吗?曾经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没想到在远方豁然开朗,从此,乐其为书法注入了新生命。现在,乐其写得很稳,一笔一顿,徐徐而行,捺笔也力送至末,毫不邂怠。同时加入连笔的气势,行云流水。最后三字看似随意,实质精心布局,恰如其分地反映出诗仙似醉非醉的癲狂。
雷恒深知师兄的字胜在力道,让以力著称的师兄败在力度上,这才叫过瘾。于是,雷恒在原技法八面出锋的基础上以方笔营造出刀刻般的质感,起笔见方峻圭角,作品带上金石气息。其实这是雷恒六年级时的一次尝试,当时觉得好玩而模仿,只是后来摒弃书法而中断。不久前,来自中原的方笔三侠让雷恒体会到力度和美感,打开一扇神奇的魏碑之门。雷恒次日即前往文化街购买《张猛龙碑技法指南》,回家潜心研习。虽然只有短短数日,亦自觉获益良多。今日一试既是灵光一闪,也是自我回归。雷恒脑海中也曾闪起“会不会太冒险”的念头,但是天才少年终于领悟到这不只是胜负竞技,最大的对手是自己,只有战胜过去,才能面向将来。即使一次不成功的尝试,也比龟缩于往昔岁月要强。两位力量型书法少年硬碰硬,迸发出耀眼光芒。
两位欧阳与其说是激战的对手,不如说更像携手进退的队友。
雄宇说着:“要不是那天村长夫人过来打岔,早就收拾你了。”
清风笑道,“七次较量,我胜了四回。”
雄宇不甘示弱:“今天就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雄宇和清风同为欧阳后人,均从小练习欧体,继承家学。欧阳村尊欧阳询为祖先,以诗文传世。两家人虽然外迁,但逢年过节均回乡探望。两位从小移居外地的小朋友每次返乡都被长老们有意无意拎到一起比较。用老人家的话说就是,保证祖宗的好传统不丢失。两人均从《九成宫醴泉铭》打下扎实基础,从此之后,由于选择不同,各自走上不同的道路。
雄宇的书法绝技万岁枯藤下笔干劲有力,带出阵阵风声,书写之中张扬着自信阳光之气。字体稍微向右上方倾斜,形成优美的夹角,这正是欧体字布局的一大特色。清风的绝技高峰坠石刻意营造出含蓄待发之势。两人同时落笔,运笔在似与不似之间,身后浮现出一代宗师欧阳博士的身影。
赵子昂闭上眼睛,倾听着笔触的声音,千百年来不曾改变的美妙。虽然身处书法黑铁时代,但是青春洋溢的书法少年代表了复兴的希望。一年前降落凡尘,千年传统破落不堪。一年后,花谢花开,爱徒从丑字大王跻身省联赛,社会舆论正向积极方向发展,丁老师的书法必修课即将实施,伊老师的书法俱乐部初见雏形,书法正逐渐走出黑暗。松雪斋主人眼中闪出千年泪光。梅花毛笔在天边若隐若现,文丞相的召唤尤在耳边,归家的钟声正在响起。
6-8、全国书写日
败给乐其,不但没给雷恒增加半点儿负担,反而像卸去心头的盔甲,从此以后轻装上阵。小学第一人的光环逐渐褪去。叛逆期表面上大大咧咧,放荡不羁,然而雷恒心如刀割,多少个夜里暗自落泪。归队书法兴趣小组后,雷恒决心振作,可是往昔岁月总如同阴影一般挥之不去。如果不以某种激进的方式结束,也许不足以和过去来个狠狠的告别。现在省联赛上败于乐其,正好为一年多的空白作阶段性小结。从此放下身段,以平常心面对以后。
两位欧阳各自写完后相视而笑,没有针相锋相对的火花,反倒传递着一份默契,一份对文化传统的守护。结果公布,欧阳雄宇略胜一筹。雄宇没有欣喜若狂,只是淡淡地对多年擎友说道:“我们打平了。”清风没有过多沮丧,爽快地回应道,“下次再分胜负。”欧阳雄宇和欧阳清风同为欧阳村年轻一代,均研习欧体字,后来都随父母外迁,每年返乡就较量书法,互有胜负,就像一对欢喜冤家。过往战绩清风四胜三负,今天雄宇再添胜绩,把成绩扳为四胜四负,正好打平手。雄宇和清风都明白,这样的较量不是终点,类似的竞争还将继续下去,在少年时代,在有生之年。两人都将在不断的比赛中把老祖宗的传统发扬光大,正如同欧阳村延绵千年的文庙笔塔墨池。
飞鹏一中以四胜一负获得晋级资格,再度向前迈进。队长郑桐对江阳中学的领队抱拳道:“承让!”目光越过一凡市礼堂,聚焦于全国大赛,少年梦想清晰而坚定。白雪逐渐平静下来,虽然失败是个不光彩的污点,但并不能阻止金牌梦想。前进路上总会荆棘满布,只要认准方向,不言放弃,必定可以实现。志远收获了参加大赛以来首枚胜利果实。心潮起伏。一年前惊魂未定的相遇仍然历历在目,晋级A组的笑话犹在眼前,三连败战绩仿如昨日,从每天50字到500字,丑字大王今安在?志远曾经梦想以丑字名扬于世,现在已经修正为以少年书法名扬全国。年轻的心飞扬起来。
赛场另一线,易铭的自动书写毛笔同样高歌猛进,几度改版的自动笔已近完美。只要使用者在脑海里构想内容,笔端就豪不迟疑地写出优美规范的书法。易铭对意识流的操控更加得心应手,不露痕迹。
“名不虚传。”
“代表了未来。”
“科技和传统结合的典范。”
“既使不是书法天才,也是科技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