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与之交手的队伍无不以高评价结束。易铭享受着大红大紫的光环,但是内心仍然横亘着一道无法绕过去的槛:志远和无名神秘莫测的实力。两人的战书早已约定,不出意外,将在稍后赛程相遇。两位书法天才少年的气场在礼堂内碰撞交锋。
未来的书法之星正冉冉升起。赵子昂内心澎湃,几天的经历抵得上千年期待。赛程之间,本届联赛又一亮点无疑就是全国书写日启动。
早在数年前,志远外公就致力于把日益衰落的书法上升为全国性节日,提出“全国书法日。”可是赞同声凤毛麟角。书法作为一门悠久艺术虽然辩识度高,但是距离普罗大众尚有距离。高举艺术大牌固然赢得高度,却无助于推广。去年外公获得全国书法银奖——没有人知道那是赵孟頫亲笔所书,当选书法家协会副主席,站到了更高的平台上,具有更大影响力。春节后,钟老师重启“全国书法日”倡议,但是更名为“全国书写日”。这一改动获得惊人效果,无论是省部委还是全国文化厅都一致认同。
关于那个神秘的夜晚,钟老师记忆犹新。晚饭后,再和志远聊一会天,送走小孙子,外公回到书房。忽然间,几个清新俊美的行楷字跃然而出:全国书写日。妍丽丰腴,一语中的。赵子昂虽然初涉凡尘,但是比当局者看得更清楚:无论是刚入门的初学者还是追求更高境界的书法家,无论是工程师还是文学家,即使不练习传统毛笔,不懂得书法理论,也都离不开日常书写。因此,从普及的角度而言,“全国书写日”更胜于“全国书法日”。千年书仙再度为世人点明前路。
这五个题字和当初神秘出现于书房的律诗几乎如出一辙,钟老师深信必定是书法之神相助。激荡之下,彻夜修改。初稿“全国书法日”拟定在天下第一书《兰亭集序》成书日三月初三,但是农历日子和公历有差异,不利于全国统一安排。因此,外公倡议将“全国书写日”定于每年5月18日,正值春季上半学期,万物复苏,书写者精神抖擞。期中考试刚过,学生们功课并不繁重。有足够精力投入到书法练习中。
本届省中学生书法联赛就是“全国书写日”的隆重启动,宣告千年书道伟大复兴!
白日渐长,时代变换,但是文明的精华沉淀于时间长河之中。黑铁时代正逐渐落幕,书法少年们在成长,松雪斋主人在青春的力量中看到希望。文丞相的微笑在湛蓝的海空中若隐若现。
启动仪式安排在16强赛后,8强赛前,给选手们一个歇息的机会。随处可见“全国书写日”彩旗横幅宣传品,全省乃至全国书法家代表都出席仪式,红地毯延绵至礼堂外。启动仪式讲坛中央淡雅古典的手绘背景画着水墨山水,曲水流觞,逶迤而去。两旁粉墙灰瓦,院落数进,羊肠小路贯穿其中。远处黛青留白,点染上水乡特有的滋润。赵子昂在蓝雾中看到家乡长桥直板,听到归家的呼唤。背景上以传统八体书写“全国书写日”五个大字,均出自当世一流书法家之手。松雪斋主人倍感亲切,圣贤之泽正沛然于后世。
中央背景右侧是一支竖立起来的巨型毛笔,左侧是一卷千年不变的檀皮宣纸。尽管现代书写工具千姿百态,尽管可以直接书写存储的水晶纸已经发明出来。但是最能代表传统的无疑是毛笔宣纸。也许科技将再次进步,也许发明层出不穷,但是最直截了当的笔墨书写仍然发挥作用。书仙悬着千年的心终于放了下来。也许为了美观,也许是制作者无意,也许出于某种原因,大毛笔上面居然镌刻着两朵梅花,巧合吗?意味着什么?松雪斋主人心头不禁微微一颤。
主持人开场白,介绍嘉宾之类的流程走完。志远外公作为“全国书写日”的发起者进行主题演讲。钟老师花白头发格外精神,追忆自己在书法最黑暗时期,从事科研之余,顶着各种嘲讽练习书法,和各种企图打倒传统的发明作斗争,终于把这份文明坚持下来……以自己的小孙子为例,一位曾经的丑字大王,发奋苦练,短短数月代表学校参赛,走到省联赛的舞台。写好字真的不难。遑论传统艺术,光是为了自己一辈子就应该花上三两年去学好它。这是最值得在中小学阶段学习的课程……
苍天云海间,启动仪式开始。主持人以银质托盘给钟老师递上一支毛笔,两位工作人员徐徐展开一轴上品檀皮青宣,郑重地摆放到红木几案上。钟老师凝神闭目,一生奔波化作启幕一刻,千言万语凝聚为沉默。赵子昂感同身受,千年苦等何尝不是为了眼前刹那?
喧嚣凡尘安静下来。忽然,钟老师手中毛笔上闪过几点梅花般的星光。志远外公正在使用一管镌刻了两朵梅花的长锋紫毫。赵子昂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地,轻轻地把钟老师浸了一辈子墨水的手握住。
钟老师下笔沉而有力,准确地落到纸上,笔走游龙,从未感到如此自如。是梦想成真的畅快?是夙愿达成的惬意?是传说中的神乎其技境界?字里行间,志远外公不禁想起了神来之笔的作品“今日钧天一梦同”和灵光乍现的“全国书写日”题字。书法之神正在启迪自己。
赵子昂感到点点星光从梅花毛笔中散发而出,逐渐把自已包围住。在凡人体会不到的星尘之中,书仙奋力把六个大字写完。这既是一个黑铁时代,也是一个闪烁着希望的时代。千古泪水潸然而下。
晴空万里,志远外公忽然感觉有水滴滴落到右手臂上,久远而亲切。工作人员向大家展示钟老师的现场作品“书法国之精粹”。精美绝伦的行楷,深得赵氏风姿,如同无名再现。钟老师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右手,确信出于自己之手。水滴沿着手臂滑落,滑向时空深处。于是首届“全国书写日”启动。一件书法史上从来没有过的大事在这个时代展开。
松雪斋主人仰望苍穹,文丞相笑容依旧,自己以一介虚空见证历史一刻,使圣贤之泽沛然于后世,复兴书道,奖掖后学,提携新人……是否到了重返天庭的时刻?
从漫天星光的思绪中醒悟,看到眼前正为书法而博击的少年,心头一股暖流。志远从三连败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告别丑字大王,书法征途正徐徐展开;白雪的金牌梦想不曾泯灭;雷恒从书法中找回自我;易铭的科技型书写是福是祸未许得知;书法少年们将从省联赛开始踏上全国大赛的征程。前路漫漫,不管是谁,身上都披挂着千年荣光以及未来的希望。
也许这个效率至上的高科技时代不需要很多把传统毛笔写得无比考究的书法家,但绝对需要一个平均水准较高的书写群体。也许成名成家之路不可求,但是提高普遍民众书写水平却切实可行。也许书仙个人能力有限,但是带动老中青三代爱好者进而影响社会舆论却能够实现。书法俱乐部、书法必修课、全国书写日,一个个可操作的方案依次提出并且落实。三代书法人由于共同的爱好走到一起,推动一项影响深远的事业。伊老师的书法俱乐部联盟赛制初见雏形;丁老师的书法必修课将在下学期加入数百所中小学课程;全国书写日将带动更多相关活动,激活社会多方力量投身于传统复兴之中。虽然曾经是一个糟糕的时代,却蕴含了积极反转的契机。
礼堂内青春涌动,笔墨氤氲。热血和躁动的少年们也许没注意到,一道星光由近处向远方收扰,回归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