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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生病

蔓生却已经醒了,睁开眼睛问沈襄,“顾明走了?”

“一睁眼就急着找情郎?”沈襄取笑她,“他有事情先走了。”

“你就会拿我开玩笑。”蔓生啐她,“医生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了?”

“打完咱们买了单的针就可以了。快得很。”沈襄指指挂着的药瓶。

蔓生又躺下去。

她第二天就出了院,顾明开车来接,送她直到家门口。她回到家,沈襄抢先开了暖气,站在床上插着腰大声说,“欢迎蔓生回家!”

“回谁家?”蔓生斜她,这女子把这当自己窝了。

“你我不都一样么?”沈襄跳下来,用胳膊肘推她,“怎么样,庆祝一下,请我吃饭?”

“就知道吃,肥死你!”蔓生笑着骂,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就传来香味,沈襄满足的倒到床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当天下午就回了公司,面对干干净净的桌面叹气。顾明还真的帮她把工作全部都完成了?这不是白拿工资么……她摇头,开了计算机开始下载会议资料。

谢维端着咖啡过来,“哟妹妹,终于肯来陪姐姐受苦受累了?”

“我前几天心里愧疚着呢,所以我决定请你喝咖啡。”她笑眯眯的把谢维递过来的咖啡推回去。

“你好意思啊你……”谢维作晕倒状头往后一仰,手上却又递过来东西,“喏。”

“什么啊?”蔓生接过来。

“门票嘛。”谢维懒洋洋的说,“依旧是Mask的咯……”

“我上次不就说不要……”蔓生看了一眼。

“这次是握手席啦。第一排。给你两张,和你那朋友去吧。”谢维说道。

“你不去么……”音乐厅哪有什么握手席啊白痴……

“我自己留了一张。”谢维笑。“后天晚上的,我查过排班了你没事。再敢不给我面子姐姐就生气哦。”

她说罢转身扭着离开,留下一排高跟鞋声。

蔓生暗自大大的叹了一口气。怎么又来……拿回去问问沈襄好了,就当是陪她去。

她把门票扔进手袋,抱起档夹昂首挺胸的走进总裁室。

顾明抬头看见是她,放下笔对着她微笑。

她一时不能接受这样慈祥的顾明,暗自害怕了一下……然后把材料堆过去。“昨天今天的。我又整理了一遍。你看要是没问题我就拿去材料保管室存起来。”

顾明拿起来一页一页的翻,“你感冒好了?”

“诶?”她顿,“嗯,好了。”

“好。”他点头,不知道是对她的话还是手上的材料,把才翻了两页的东西递过来,“去存吧。有空的话下次带一杯咖啡过来。”

“嗯知道了。”她点点头,转身去保管室锁好了材料,到休息室去帮他倒咖啡。

她站在柜子前面对着手上的速溶咖啡呆了呆,决定放回原位,从冰箱里拿了牛奶出来,在微波炉里加热了给他。

他接过来看也不看,喝了一口才发现不是咖啡,“牛奶?”

“牛奶比咖啡好。”她耸肩,“特别是速溶。”

他分明是坐着,为什么看她的眼神还是朝下一样?他沉默了一会儿,把牛奶杯子放在桌子上,向她推过去,刚好停在边缘。“你喝吧。”

“干嘛?”她一下子笑了,公事一样的严肃样子立刻消失,“又不是没有了。我再去倒就好。”

“那你喝一半。”顾明口气商量,好像在哄小孩子,却不知道自己现在表达的内容才像孩童一样。

“说了还有嘛……”她把杯子端回他面前,看见他的眼神后又改变主意,“……好啦好啦。”

说罢咕嘟咕嘟喝光,顺手从他桌子上抽了一张纸擦嘴。

他一下子站起来,双手钳住她胳膊,跨过了办公桌探过身亲她。她嘴里还是牛奶的香气,淳厚迷人。

她不立刻去推他,任他亲吻,几乎要窒息了才往后退了一步,拿起杯子朝他晃晃,“我去重新倒一杯。”

顾明坐回位子,捧着她新热的牛奶喝。她坐在旁边安静看他,笑得眉眼弯弯。她突然对他说,“你后天晚上有没有空?”

“怎么?”顾明点头。

“陪我去听音乐会。票在我包里,等下给你。”她说,心里默默对沈襄说对不起。好姐姐,就让我小小的重色轻友一次吧。

“好。”他同意,“又是Mask的?”

“……嗯。你不喜欢的话……”她慌忙说。为什么是“又”?

“没有的事。”他说,“那明晚一起吃了饭过去吧。”

“……好。”她站起来,“那我回去工作。”

他微笑,把打印机刚刚吐出来的一份还带着热度的文档递给她,“有点麻烦事。”

“什么东西?”她问。

“你回去看看吧。”

“……和mask的平面合约?怎么了?”蔓生翻了翻,问道。

“他们的经纪人不承认。”

蔓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啊?”

“他们的经纪人不承认这份合约,签字的是陆晓城,严格来说没有法律效力。他们之间有什么纠葛我不太清楚,希望你能处理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再告诉我。”

“好……”她拿着文件退出他的办公室。

回头给陆晓城打个电话问问吧。

她晚上回到家,刚开进门就看见沈襄挥舞着手上的门票跑过来,“陆晓城那死仔后天演出的门票,他送来了两张!”

蔓生一愣,随即了然。“我也有啊……他是不是复印了好多到处发。我给了顾明一张。”

“好啊死女!”沈襄马上明白自己被抛弃的处境,泫然欲泣,“有新欢忘记旧爱!秋风啊更加凛冽一些吧!吹走我吧吹干我的泪……”

“现在是春天,你要到哪里去吹秋风……”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还没有吃晚饭。走吧我们出去吃。”她变脸比翻书快,把那精致的门票往沙发上一扔,走过来挽起蔓生的手,“想吃泰国菜吗?”

蔓生叹了一口气,她刚刚用尽全力把靴子脱掉。

沈襄画了精致的妆,若她拒绝她,岂不是扫了面子。

她们牵着手下楼。

“我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餐馆,带你去啦。”沈襄说到。

“为什么你是异乡人却要带我去我不知道的餐馆吃饭?”蔓生笑着问道。

“我上网搜的咯。”沈襄打着哈哈,牵着她的手,一边拦车,“诶,出租车!”

她们下车后按着沈襄手中打印下来的地图左拐右拐,站在一间门面小小的餐馆前。沈襄在吃上与曼生异常同步,两人都喜欢没什么大排场的小店,没有正襟危坐的压力,菜品也实惠,自然吃得开心。

沈襄拿着菜单熟稔地点菜,察觉到蔓生疑虑的目光时解释道,“都是人家博客上推荐的菜咯。”

推荐的结果是,两人面对五六盆海量咖喱色的菜肴,竟然无从下箸。

“……快吃啦!这个黄金咖喱蟹很多人推荐的。”

嗯。

“这个也很多人推荐啊好香的!”

是啊……

“还有这个……”

努力扒饭。

“还有——”她话说了两个字,突然被卡在喉咙里。

曼生正努力解决着一碗海鲜豆腐汤,察觉到后抬头,疑惑的看着沈襄。

沈襄已经缓过神来,低着头有些无助的盯着眼前的饭碗和碟子,说话几乎都有些错乱,“是他……蔓生,蔓生,快把我藏起来。”

蔓生回头张望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熟人,她咽下嘴里的一块蟹肉,伸手握住沈襄的手臂摇了摇,“怎么啦,沈襄?”

“是他,是他啊……”沈襄深深的埋下头,双手紧紧地攥成拳,“邓乾,是他……不行,蔓生,不行……快把我藏起来!”

她惊慌又无助。

蔓生眯着眼睛回忆这个邓乾是谁,又觉得眼前的沈襄这个样子似曾相识,她只有在遇到那个人的时候,才会如此脆弱无助。那时如此,之后依然。

蔓生瞪圆了眼睛,“是……是那个人吗?”

沈襄迅速的点了两下头,“还是不行……我们走吧,快走吧……”

蔓生看着如此失措的沈襄,过往的回忆又一次涌上心头。

她看着这样的沈襄,心里有些酸楚。

“好,我们走……”蔓生抬手,“服务生,埋单!”

那边模糊地应了一声。蔓生拉开钱夹,一抬头竟愣住。

站在桌边的是邓乾,那个深深的伤害过沈襄的美术老师。

他依然扎着头发,只是有些见老了,眼角出了皱纹,胡子依稀长了一些,架了个黑框眼镜,身形也似乎胖了一些。

邓乾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回眼看着盯着他的蔓生。

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噢,你不是……”

“老师,是你啊。”她语气清冷,嘴角不自然的假笑。

“嘿,你是沈……你是陆晓城的女朋友吧。”他有些惊喜,笑着说道。

蔓生点头,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坐在对面,始终低着头的沈襄。

邓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又回头,眼神充满了探寻,“这是……”

蔓生把碗筷推到一边,“老师坐吧。沈襄,抬起头来。”

沈襄,抬起头来。面对他。面对你一直不能释怀的过往,面对牵绊了你小半个人生的他。你把我带到这家店来,不就是想看看他吗?看吧,沈襄,抬起头来勇敢地看着他,告诉他,你已经走出来了。

走出那段阴影,你依然是无忧无愁的快乐的沈襄。

沈襄慢慢的抬起头来,眼中闪着细碎的星光。

蔓生看到沈襄这样一副表情,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她分明是不能忘怀,分明对他还有一丝一缕的牵绊。她看他的眼神是害羞的,是犹疑的,是怅惘的,是炽热的。

她的眼神中,蔓生看见了一星点热烈的火光。那是埋在心里太久的火种,遇见了光亮,像是溺水的人遇到了浮木,瞬间爆发出来许久的压抑,她想念了太久,几乎已经忘了自己想念着这个人。他就站在眼前呢,他正定定的看着她,微张的嘴似乎有千言万语,又一个字都倾倒不出,半晌,邓乾轻轻笑了一下,“嗨。”

“……嗨。”沈襄回到。

蔓生借故上厕所,走到了店外。她靠着廊柱,静静地等待。天色暗了下来。

很快到了Mask音乐会那一天。她早早做好自己的工作,去厕所放下长发来,补了一遍妆去顾明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有一面长长的落地镜。她照着满意自己的裙子,拎起裙角对着镜子转圈。

顾明从后面抱住她,两人的身影映在镜子中。他闭上眼睛,声音低低的说,“你散下头发很漂亮。”

她身子朝后靠,“以后天天散下来好不好。”

顾明应了一声,把头埋下她的脖颈。她被逗得痒,缩起脖子来笑,“走吧。”

他牵着她下楼,拉着她纤细的手腕走。她试图缩回来,小声地说,“被同事看到了。”

顾明回头来,“那又怎么样?”说话同时摁了电梯。

接待处的女孩子一下子没了声音。

她低下头,随他进了电梯。

他开车,七绕八绕的,居然到了她圣诞夜带他去的甜点店。

“你怎么找到的?”她声音中不掩惊喜,握紧他的手。

“那时候记住的。”他淡淡说,坐下来点餐。

她起先是自己看菜单,随着顾明点东西的声音视线慢慢的迟滞,抬起来不可置信的看他。

他说完最后一道“樱桃酱松饼”,对她说“怎么了?”

她声音有些迟缓,“你怎么知道?”

“什么?”他把菜单递回给服务生。

“香草布丁蛋糕,抹茶小蛋糕,还有铁观音奶茶,你怎么知道的?”

他对着她微笑,手肘撑到桌面上,把下巴架在手指搭成的凹陷里,“上次来的时候,你点了这些。”

她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低头好一会儿,才舒缓了心中巨大的感动。她抬头看他,笑得越来越灿烂。

他把上来的小小糕点推到她面前,“快些吃。”

她用勺子挖下第一勺,塞进他嘴里。“第一勺和最后一勺,可是最珍贵的呐。”

他笑,“那最后一口给你。”

七点二十。他们上车,穿过半个城市,在八点差五分时候赶到了市剧院。他停下车,她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臂弯里,走进大厅。他们是贵宾,从左边的一个小门进去。

她眼尖,一眼就看见穿着燕尾服的陆晓城,对着路过的每一位客人微笑。她脚步缓了下来,却抬头对投来探寻目光的顾明摇摇头,牵着他走到陆晓城身边去。

她放下搭在顾明右臂的手,举起右手伸向陆晓城。

陆晓城看她来眼神本来是惊喜,却突然看见她身边的另外一个白色西装的身影。他对顾明有些印象。他举右手,用食指挑起了她指尖,俯下身去轻轻的吻了一下。

只是一瞬间,抬起头来又是礼节的微笑。他笑着看她,眼中深深的藏了无限的温柔,只好用礼貌来勉强作掩饰,“荣幸。蔓生。”

蔓生没有料到他会吻手,但总是随着顾明见过一些世面,很快笑着回答,“祝演出成功。”

对着他露出这样陌生的笑容,算不算对年少时候自己深情的背叛?

顾明与他亦握了握手,客套两句。

她又向他告别的点头,又把手放进顾明屈起的肘间。

她背向着陆晓城,自然看不见他目光如何的一紧,呼吸又是怎样的停顿了一秒,心中用了如何的借口安慰自己。

她只是碰巧多了票,不愿意浪费罢了。蔓生啊,还真是一个抠门的家伙。

他这样想着,抬起笑脸对待下一位观众。

他们的位置确实很好,面前五米的空旷,之后便是舞台。拉了暗红色的布幕,遮掩之后的内容。她顾盼着找谢维,却没有看见她。倒是沈襄已经来了,坐在离她四个位置的地方。

沈襄对她招手,摇头不让她过来。她对她做口型,“好好陪你先生吧!”

蔓生对她偷偷咧牙。

片刻灯光就暗了下来。

窃窃私语声消失,空旷好似周围无人。

舞台上深红的幕布像是瀑布倾泻而下,垂坠的质感配着金色的穗子,华贵无二。

他们的座位亦很宽敞舒适,深红色的座椅和宽阔的靠背让人陷入其中。

曼生握紧顾明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指节分明。

幕布缓缓向两侧拉开。

三个年轻干净穿着燕尾服的男性,朝着台下鞠了一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三人的小组没有指挥,他们却默契的天衣无缝。

同时的强起贯穿了音乐厅,气势浑厚恢弘,几串音符不停歇的倒来,蔓生不自觉地摒住呼吸。她回头看顾明,他抿着唇,嘴角一条细线。

陆晓城。

那些往事融在乐曲中,撑开回忆的门帘。你端坐在模糊的影像里,十指按下启航的琴音。海潮一般的蔓延。

她偷偷排队为他买一个限量发售的电玩,他知道了,从遥远的北边赶来,捂着大衣,像变魔术一样的掏出一袋还热着的烧卖。

她偷偷用自己的名字和生日试他的QQ密码,居然登上了,她的头像安静的待在他的家人分组中。

他们一起去吃火锅,他把她碗里没吃完的倒进自己碗里,又盛了热乎乎的一碗给她。

他们挤公车时候他很努力的保护着她。

她走累了他背着她。

他怕她血糖低昏倒所以口袋里老有糖。

她脸上一片的热,用手慌忙去触摸才发现流泪流的凶。她坐在黑暗里,面对着台上光芒无比的陆晓城,大滴大滴的泪打下来。

她不悲,却止不住哭泣。旁边有人递过纸巾来。她侧头看,顾明却作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微仰着头去承接音乐。她用纸巾摁住眼睛,头侧过去,轻轻的靠在顾明肩上。

这些是她不敢触碰不能释怀的过去,如今摊开来仔细去想,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放手了。他们正坚定地努力走向各自的未来。

她靠着顾明,心里想,黑暗里你最温暖。

陆晓城用的开篇,正是她手机的铃声。他曾经千百次的弹奏给她听的音乐。

陆晓城闭着眼睛,身子向前倾,向前倾。指尖的舞蹈,音乐是流水。

好像是只属于一个人的音乐。他在用音乐倾诉着对她的思恋。如潮水一样不断的涌出来,淹没了所有。世界是最初的洪荒。

他按下终止的最强音。

观众全部站起来,掌声不绝。她也站起来,拼命的鼓掌,手掌间刺刺的疼。

他们谢幕了三次。

陆晓城往前站了两步,拿起话筒。清嗓两声。

“我亲爱的听众们。感谢你们对Mask的支持。”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Mask因为有你们,所以会一直坚持下去。我们的音乐不停歇。”他笑着,慢慢的说,“明天我们将会离开,去往下一个音乐的土地。感谢你们。来参加这场音乐会。请记住它的名字,希望在十年后,你想起Mask,还可以微笑。因为它是为了你而准备的音乐会。”

“——请记住,这场‘一个人的音乐会’。再见。”

他与另外两名成员深深的鞠躬。退下台。

幕布合拢。顾明抬手看了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蔓生依旧靠着他,声音轻轻的,“顾明,我要去找陆晓城,谈谈那份合约的事。”

“他在哪里?”顾明问。

蔓生牵起他的手,“一起去吧。”

她绕到后台,用贵宾身份敲开了化妆室的门。

“晓城……”

陆晓城正在挂燕尾服外套,见她进来眼里闪过跳跃的火光,却又在顾明进来的瞬间熄灭无形,“蔓生?什么事?”

“恭喜演出成功啦。”她轻声说到。

他仓促的笑了一下,“还行吧。”

“这个……”她把手上的材料递过去,“晓城,这个可能有点问题。”

他接过来随手一翻,“什么问题?”

顾明在旁边挑了张椅子坐下,闲闲散散地,并不像在谈公事。“你的经纪人向我们反应这份合约是由你私下签署的并无法律效力,要求以三倍酬劳为线,补齐欠缺的六万。但问题是——”顾明坐直身子,双手交叠,肘撑在膝上,下颌轻轻放在手指上,“我们与您已经签订了合约。”

“这样?”他轻轻皱起了眉。

顾明轻轻点头,“杂志已经印发,不可能收回重改了,希望能尽早解决。”

陆晓城抬眼看了看蔓生,“原来……你没有联系我的经纪人?”

蔓生一窒。

她没有。

她与陆晓城联系已经自乱了阵脚,合约也是慌忙操办。她把陆晓城当做了mask的代表,却竟忘了联系他们的经纪人。

是她疏忽了。

她有些愧疚的垂下眸子。

“对不起……”

陆晓城摇了摇头,又扫了一眼顾明。他拿出手机,熟练地拨号,放在耳边静等接听。

沉默。

电话通了,“子墨,你在哪儿?……嗯,有些事。……好。”

他挂了电话,对顾明说道,“我的经纪人马上就会过来。”

名叫“子墨”的女子应声推门而入。她欠身行礼,脸上是职业的微笑,上前与顾明和蔓生一一握手,“你们好”,便走到陆晓城身边,“怎么了?”眼神意味深长的停留在蔓生身上。

“《镜面》的二位,你认识吧,”陆晓城说道,“这份合约,据说你有其他意见?”

子墨接过合约翻了两页,“噢,这个……”

“这是我签的。”

“可是……”子墨面露难色,“可是这个价格不到我们公布的平面杂志邀约的一半,若是被别他的杂志知道了,会让咱们很难做的。”

“价格是我定的,有亏空从我的薪金里扣便是了,你——”他顿了顿,“你反正操作地轻车熟路。”

“不是这个问题,晓城,”子墨辩解道,“咱们给一个单位这么大的折扣,对其他单位不公平。”

“若是这样我司可以考虑补齐款项,但是合约的合法性请一定证明。”顾明开口,眼神冷淡,一丝感情也无。

“不用,”陆晓城有些烦躁,子墨的不配合让他困窘,“子墨,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

“可是……”子墨还欲开口,却被晓城的神情震慑,一时间竟然忘了言语。

一直不语的蔓生看着他们,内心复杂。她是应该感激陆晓城的慷慨,还是反感他的偏私?她是该感谢顾明的大度,还是该埋怨顾明的不留情面?

他们奇怪的对立着。

“那……”曼生开口,“子墨小姐也不要再与我们《镜面》作什么语言上的威胁了,法院不法院的,《镜面》有合约在手,不怕庭上见。但也请子墨小姐考虑清楚,合约是你方签订,闹得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还白白伤了和气。”

子墨抬起眼睛,看着蔓生。

蔓生应该不认得她吧,她却对她记得清楚。

她子墨在高中大学都与陆晓城同校,但他却从来看不见她。他的眼里自从没了她温蔓生的身影,就只剩下一片苍茫。她成为了mask的经理人后他依然对她不亲不疏,对她除了公务上的话,一句其他也无。

她是他的最亲密的助理啊,她是他光芒笼罩下的一株倔强的藤,费了多大的努力才爬到如今的位置,而他却从来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蔓生,你放开陆晓城吧,他被你折磨了太久,需要一点自由。

蔓生看着子墨看向自己的复杂眼神,甚至解读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情绪。为什么一个陌生人对她竟有如此丰沛的反馈?

“是我做的不对,真是太对不起了。”子墨敛下眼神,弯下腰去,冲着三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我的工作出了偏差,没有能检察出这样的纰漏。我会处理的,也请《镜面》的二位给予充分的理解。真是对不起。”

顾明说到,“后续的事情子墨小姐若有了完整的处理办法,请告知,我们一定全力配合,麻烦了。”

他说“麻烦了”三字时却一点麻烦别人的态度也没有,依然冷冷清清,事不关己的样子。

曼生暗自抱怨他的无心,连忙笑着说道,“哪里哪里,是我的不对,请子墨小姐多多包涵,多多谅解。”

子墨笑了笑,“晓城,……你看这样行吗?我回头把亏空补上,想办法把这个帐平了,之后就不再去说它了好么?”

蔓生注意到,她的语气小心翼翼,又透着一丝的宠溺。

这个女孩,应该是很崇拜陆晓城的吧。

她仔细的打量这个叫“子墨”的女孩。她穿了职业衬衫和小西裙,鞋跟很高,只穿了一层薄薄的丝袜,应该很冷吧。长得倒是颇漂亮,眉长而弯,眼睛画了烟熏妆,越发显得大而有神,唇上的橘色唇彩也闪着细碎的光。

晓城点了点头,“蔓生同意就没问题了。”

“嗯。”蔓生沉默了一下,“那……那就这样吧,我们就先走啦。”

“路上小心。”陆晓城同意道,“天气不大好。”

“嗯……”她走过去拉了拉坐着的顾明的手,后者随即站起来,略欠了欠身,“走了。”

“好,有机会再合作”陆晓城伸出手去。

顾明与他握手,却没有太用力,只握住了四指,略摇了两下,疏离得很。

子墨还在和陆晓城说着什么,陆晓城心不在焉的应着。

他们走出剧院,外头的风一下子刮过来。蔓生感到寒意,挽紧了顾明的手。她抬头问,“你冷吗?”

顾明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又怎么嘛……”蔓生嘟囔了一声,“诶,快走!风好大。”

顾明被她拉着小跑起来,她还要抱怨,“快些,怎么跟老头子一样。”

顾明说道,“谁?”

“你啦……欸?!”她惊叫道。顾明反手抓住她的手臂,大步朝前跑去。他步子大,一步迈出的距离她几乎要走两步,就这样欲摇欲摔地跟着他跑进车库。他松开手,眼里终于有了一丝调笑的意味,“怎么?”

“会摔倒的诶……”她抱怨到,拉开车门坐进后座。

顾明也坐进驾驶座,却半天不发动。

“……怎么啦?”蔓生抱住他的椅背,问道。

“你真拿我当出租车司机?坐前头来。”语气里还隐含着一丝上司的气息。——也对,他本来就是指使惯了人的。

蔓生听话的打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你心情不好?”

“怎么说?”顾明点了火,看着后视镜倒车。

“……你吃醋啦?”她想到这种可能,不禁地笑开。

“哼”顾明轻哂了一声,“送你回家?”

“你是吃醋了嘛?”她不依不饶,干脆凑过去,挨着他的肩膀。

“……坐好。”他换挡的手被她压着,又不忍推开她,只好用语言呵斥。

奈何蔓生早已识破了他“色厉内荏”的本质,“是不是嘛?陆晓城看在我面子上才对他的助理发火儿,你肯定不是个滋味吧?”

“……”他换了二档起步,车子“轰”地一声向前冲去。

“诶——”她没坐稳,被推力一下子推回了座位,“你!”

顾明打转左面,好像什么也没做,“送你回家么?”

她打开车门时正看见了沈襄出门。

这时候,沈襄要去哪?

她关上了车门,斜斜地靠着。

沈襄也看见了她,眼神有一丝惊慌,可是已经闪不开了,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他们面前,装作无事的打招呼,“……嗨。”

“你要去哪?”蔓生明知故问,语气也冷冷的。

她精心打扮过,一定是要去那个泰国餐馆,找邓乾。

她怎么还可以去找他呢,他带来的深刻伤痕难道她早就忘了,而只记得那一点点虚假的甜美?蔓生经不住轻轻皱眉。

“我……”沈襄支吾,“我去散散步……”

“我陪你去。”蔓生拉过她的手来,“大晚上一个人很危险。”

“不要嘛蔓生……我怎么好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她勉强打着哈哈,“你们上去看看电视,喝喝茶谈谈心,我去吃点儿东西就回来,大晚上的,有点儿饿……”

“你要去邓乾那里?”她直入主题,不给她任何机会。

沈襄果然沉默了。她深深地呼吸,慢慢说道,“我……我就在门口看看他。”

“不行。”蔓生否决,一边拉着她,“走,我们上去。”

沈襄试图挣脱,“蔓生,我不会……不要……我就去看看他,不会让他看见的……”

她不依不饶的拽着她,甚至抽不出空挥手让顾明先走,“沈襄,你不要这样……”

沈襄急了,“我说了没事的!”说罢使劲地往外一抽手,挣脱了蔓生。

蔓生失去了平衡点,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她一下没反应过来,直到感受到地面渗人的寒意。

沈襄看着蔓生,也愣住了。

她……是她推倒她了?

她是不小心的……不,不对,说这个没用……

沈襄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悲戚。怎么会这样?

她小心翼翼的规避着把邓乾的一切事情告诉蔓生,怕她着急,怕她担心,怎么总也绕不开她呢?

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顾明此时大步走上前来,拉着蔓生的手臂,让她站好,侧身低声询问,“没事吧?”

蔓生摇摇头表示没有摔伤,眼睛直直的看着沈襄。

她明白沈襄是怎么想的,她能体会她的放不下。

错失的东西,越发显得贵重和无可取代,其实都是因为自己的不甘心。

她很心疼沈襄。

沈襄蹲在地上,无声的哭了出来。

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砸在地上,开出一朵一朵的花来。

冰冷的水泥地好像在和她一起哭泣。

她只是想再看他一眼,看他那时光穿梭而未曾改变的容颜。看他身上她的青春残影,看着那张她曾经深深的爱过的脸。她的记忆最深处,保存的全是他。

她小心翼翼的把记忆埋好,却克制不住自己想要挽回的欲望。

邓乾是她前半生的劫数,解不开这个魔咒,她要继续在心中深埋孤单与痛苦。

她是开心的,无忧的,快乐的,除却那些有关他的时候。

她也曾想,若不能带来幸福的感受,放他去也罢了。

但是无奈自己竟不能劝说自己放弃,归根结底,原因大抵就是那么一个。

她那么爱他。

蔓生站着,看着沈襄的肩膀抖动着。她慢慢走过去,蹲下来,抱着沈襄的肩膀,“没事了,襄襄,没事了……”

沈襄反抱住她,手臂很用力,勒得她骨头疼,但蔓生没有甩开。

沈襄抱着蔓生,就好像几年前的那个无助的夜晚。

她与她,在夜里互相拥抱着取暖,就好像彼此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伴。

无论有什么情况,她们都会是彼此最坚强的依靠。

“你如果真的还那么喜欢他,我陪你去见他,好不好。”

沈襄狠狠地摇头,“算了,蔓生,我们回家吧。”

“好……我们回家吧,”蔓生轻轻地说,“你如果想去找他,一定要告诉我。”

沈襄“嗯”了一声,捏着蔓生柔软的手,慢慢往回走。她精心化的妆已经哭花,头发也有些松散,连衣长裙的下摆蹭了灰,眼中还挂着眼泪,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顾明看着二人相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道中,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按了绿色的通话键,“谢维?是我。怎么?……什么?”

……

沈襄躺在沙发里,慢慢的喝着蔓生给她泡的热可可。她恢复了一些,又是平时云淡风轻的模样,“晚上的音乐会怎么样?”

“你没去?”蔓生条件反射的问,半天才反应过来,“噢……你没心情。”

“我……”沈襄喝下一口可可,“我给了邓乾一张票。”

“嗯?”蔓生挨着她坐下,“我给了他一张票,就在那个晚上。本来是想偷偷留在他店里的。既然被发现了,就直接给了。”

“你们约好了?”蔓生轻轻吹了吹烫口的可可,“那怎么没去。”

“我不敢。”沈襄声音里都是怅惘,“我没有勇气去,若他没有应约,我应该会难过得死掉了吧。”

“刚才是想去他店里?”

“嗯。”沈襄轻轻点头。“收拾了一晚上,穿什么都不满意,忙乱的很,看着都快到他关店的时间了,想去确认一下店里有没有他。——想知道音乐会他去了吗。”

“我不知道……”蔓生充满愧疚地说道,“我现在陪你去吧,我们去看看。”

沈襄摇头,“不必了。……他去了又怎么样呢?不过是满足我的虚荣心,知道他心里还是记着我的。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徒增痛苦。是我犯浑,才一定要去,蔓生,谢谢你。”

“嗯。”蔓生放下瓷杯,杯子和玻璃桌面相碰发出轻轻的声响。“都会过去的。”

蔓生坚信,这一切都会过去的,她和沈襄,各自会有美好的新人生。

她醒后沈襄还是睡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不过是六点钟。想来也再睡不着,不如去公司。——什么时候变成如此热爱自己岗位的人了?她暗笑自己。不过是想早点见到他罢了。

这样算来,确实是真正的恋爱了。

想到他就有些脸红,又偏偏想随时能够看见他。就算他常常一张毫无表情的脸,对待她也并不多么热切,但是她是知道的,他是怎么样不会表达的人,甚至让人觉得态度鄙薄了。

她明白他。

她想到这些心情就颇好,甩着小坤包出门。早上煮了两根玉米,沈襄再晚点起来也没关系。

公司还没有人,她蹭去顾明的办公室犯懒。还没按把手,门从里面开了。顾明右手摁着把手,左手拿着手机,打开又啪地合上,再次打开。眼神在逆光的环境下看不清楚。

她没有觉得奇怪,心里想着作为工作狂,他应该创造了某个记录。她“嗯”了一声表示“我来了”,他没有回答,侧身让她进来。

她去拉开了窗帘,早上暖金色的阳光一下子倾泻进来,照着他皮肤显得过分的白,头发也变成了金棕色。

她利索当然的坐在他宽阔的椅子上,翻阅着桌子上的文件。“这是什么?”

“移动业务部又有了些麻烦,”他走过去,用手撑着桌子,俯下身和她一起看那份材料——其实他早已烂熟于心,“东南亚地区的业务已经暂停,不知道为什么犯了这么低级的错误。按理说这段时间黄色,政治,宗教一类的信息全部暂扣不发或者少发,不知道为什么手机杂志里依然有一些宗教信息,因此也收到了大量的投诉,投诉者要求公开道歉,否则会向更高管理机构上报处理。”

“是咱们最近的手机杂志?”她翻了翻材料,“可是没道理呀……”

“他们都很谨慎,但投诉是确实的,手机杂志里也确定存有一些不当信息。”他说道,“道歉的书面声明今天会通过原渠道发布,其他方面我也会采取措施。——但是分部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必须去查清。”

“地方业务绝对不能停,可是你也没办法去下面处理这事呀,”她哗啦哗啦的翻文件,后面一长串的投诉短信让人头疼。

“我会去,十二点的飞机,现在时间还在,你可以回去收拾一下。”他说。

“我也去?”她疑惑,“为什么?”

他有些奇怪她的问题,“你不想去?”

“可是你还没有说去哪。”她辩解,“……我现在回去准备一下。”

“东南亚分部设在泰国,你不是我的特助么?”他从衣架上取下西服挂在臂上,“顺便帮我通告一下其他人。”

“通告你要离开?多长时间?”

他有些气闷于她的笨,“通告他们手机杂志出了问题,大陆区的采编人全部重新检查内容。”

“……噢好,”她得令,果断走出公司往家里赶,路上给谢维打电话,嘟嘟嘟的提示已关机,她觉得有点奇怪,倒也没多想,应该是偷懒还没睡醒吧。

回到家时候沈襄已经起床了,对着她的电脑百无聊赖的刷网页,她走过去把电脑一关塞进了包里。

“你干嘛呀?”沈襄看到一半的网页瞬间消失了,举双手抗议。

“我得出差,两三天吧,你在家里好好呆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千万别脑子一热做了什么冲动的事,”她把衣服一件一件扔进箱子里,“多跟我商量商量,乖。”

沈襄没了电脑,只好慢悠悠的走去厨房,抓起那根已经放凉了的玉米,“小俩口去哪儿度蜜月呀?”

蔓生白了她一眼,“出差,在泰国,手机杂志真不是个好东西,老出问题。”

“还不是给你逮着理由去潇洒了?”沈襄笑嘻嘻地啃着玉米,“路上注意安全啊。”

蔓生潦草地点了点头,抓起箱子就跑了出去,“你饿了下楼吃点东西吧,冰箱里存货不多。”

沈襄帮她关了门,“拜拜”,看她走了之后掏出口袋里的手机,看着里面一连串来自邓乾的未读讯息和未接来电发呆。

蔓生拖着她的箱子,看着顾明只拎了一个小小的公文包发呆。

“怎么?”他准备出门,却看见她死死盯着他手上的包,“有什么不对?”

“……你是准备去楼下吃一顿便饭吗?”

“我准备去机场吃午饭,然后出发。”他毫无幽默感的回话反而透露着属于他的特殊幽默,这是蔓生现在才逐渐明白的。

“可是……你的行李呢?”他这么不讲卫生吗?他不是衣服都要干洗吗?打算去泰国跳草裙舞?

原来是担心这个。他一挑眉,“我在那里有住处。”

“……”她叹气,狠狠地拽出箱子的拉杆,暗下抱怨着上天的不公平,“走吧走吧。”

谢维一晚没睡,眼睛有些浮肿。她没有化妆,长发用发绳简单的绑起来,脚在高跟鞋里太久,走路隐隐的刺疼。她抱着文件,慢慢地走在去公司的路上。

她从来没有这么后悔过。她从小就是公主一样的角色,像珍宝一样的捧在每个人的手心。她应许着他人对自己的示好和宠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

所以面对真正希望被珍重的那个人时候,才会这样控制不好自己。以至于……以至于……她有些落寞的抱着双臂慢慢走着,面前划过一辆标志性的跑车。

她怔怔地抬头看了一眼,是顾总吗?是他吧。

他与曼生能够互相有意,真是太好了呢。你喜欢的人也喜欢着你,这真是个奇迹。

她是真的嫉妒了。她明明那样专心的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缘分,为什么在看见一点点光亮的时候却被告知,那不是你的,那不属于你?

她太冲动,后悔也没有办法,昨晚无助已极,拿着手机不知道应该拨通谁的号码,好像那几百号人里,没有一个是她可以信赖托付的对象。

谢维又抬头看了一眼跑车消失的方向,走进公司的大门。

“刚才那是谢维吗?”蔓生抱着椅背回头张望,已经看不见她的人影,“她看起来情绪好像不是很好……”

“坐好来。”顾明说道。

“你有听我说话吗?我好像看见谢维了。”

“上班时间,看见她正常。”

“可是她不开心的样子……”蔓生坐下来翻着包,“我给她打个电话。”

顾明伸手摁住她包的拉链处,从挡风玻璃下抽出一份材料,“好好读一读,下午会用上。”

“噢,”她乖乖的放下了包拿过材料,心里仍然有一丝疑虑,“你说她会不会出事了?”

“别想那么多。”他说到,“沈襄怎么样了?”

“诶?”

“她似乎情绪不佳。”他侧过脸看了她一眼,“昨晚。”

“噢……现在没事了。”她说,“欸,我说以前的事给你听,好不好?”

顾明点头,“材料看完的话。”

她把文件放回原处,“飞机上再看也不迟嘛。”

他微微笑了一下,应允道,“好。”

蔓生开始絮絮叨叨地讲述她的过去,那些小事,现在想来,一点一滴都让人动容。与其说在讲给顾明听,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做一个规整。

村上春树的《寻羊冒险记》里,有一个小女孩说:“活到26岁,然后死掉。”

她大概不是真的死掉,而是在享受了足够的美好年华后,被这个社会完美的驯养。二十六岁像是一条线,割裂了青春和成人。

一些美好因为时间而幻灭,内心重新积淀出更成熟的主张。这不是一个残酷的过程,所有人都要经历,都要接受。勇气、信心、果敢,这都是经历了许多事以后,世界赐予我们的礼物。身边会出现更多闪闪发亮的人,他们的存在之强大,足够给人决心和力量。

顾明就是这样的人。

他与她年龄相差不大,却取得了这样的成功。她从来没问过他是否也曾过着非常辛苦的生活——这几乎是毫无疑问的,他不是天之骄子,却一直坚定地朝着梦想走去,如今站在最灿烂的舞台上,吸引着她。她是这样被他感动的。所以她也要坚强起来,就算是被自己的回忆一再打击,也绝对不能消沉下去。

她义无反顾的奔向未来。也许两三年以后她回头时,会发现现在他的一些小小的举动改变了她太多。等到那时候,也许她会发现,曾经苦苦追寻的梦想,此时竟然已经握在自己手中。

她坐在飞机上等待起飞,打开遮阳板看着旁边,心中波涛汹涌。

这个城市,她生存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好好地看过它。她不知道它在地图上是什么形状,不知道它从哪个朝代开始存在,甚至不知道它静静地承载了多少万人。

顾明把她的手握在掌心,他的温度传达给她安定的信息:“有我在”。

让过往的事都离开吧,有我在。

飞机轰鸣着冲上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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