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博坐在听雨阁上,数着下面的梅树:“一,二,三……”
“大人……大人!呀,您还在数梅树啊!”他的书童从对面的回廊惊叫着飞快地跑过来。
“急什么?等我数完梅树再说。”安博不理会,继续数着院落里的梅树,他还打算以后重新再种宫粉给他珍爱的颜儿。她最喜欢梅,说是梅天生傲骨,不畏严寒,有高尚的气节。
“安相,好生悠闲呀!”一声洪亮的声音打断了安博,面前顿时涌出一大圈官兵。
“本相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陈老尚书和莫大人呀!”安博这才停下数数,从听雨阁上走下来,面对围了一圈的官兵丝毫不惧,仍笑容可掬地向一脸正气的陈书同与莫其俊打招呼。
“晚生拜扰相爷了,请相爷稍适收拾往宫里走一趟吧!”莫其俊见安博镇定自如,心里暗暗佩服,果然是皇朝名相,气度不凡。而一旁的陈叔同表面虽很和气,心里还念着两年前退婚的旧事。
“莫大人用不着客气,本相已经等你们三日了!”安博一脸笑意,轻描淡写地回了两人话,而后又拂了拂衣袖,双手背负在后,准备随两人前行。就在此时安博的身后传来了急促的呼声。
“博儿,你……”楚良从回廊的另一头迈着老腿飞跑过来,破天荒的第一次叫了安博的名讳,脸上又惊又怕。相府可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官兵,现在来是的陈尚书与新科状元,挡都挡不住。安伦也不在府上,真是……唉,若真给面前这两位请出了相府,哪里还回得来?
安博看着头发花白的楚良,不以为意地安慰道:“楚大叔放心,博儿自然回得来。噢,对了,我前天交待的买梅树的事可要好好地办了,颜儿喜欢梅花!”而后头也不回地就跟着一群人走了。
楚良听得真切,心下道还是好好去看梅树吧,宫粉!
然而那话听在陈叔同与莫其俊的耳里,味道又是另一番。安博竟然三天前就已经等他们上相府来请他了,还吩咐买梅树!天子刻意交待的话语又响在耳边。那桩七年前的案子,早前由刑部的前一位陈姓尚书审结……其中的牵连居然与安博有莫大的关系,所以两人不得不来了相府。
需然陈叔同顶着吏部尚书的官职与安博斗了两年,只不过在官员的升迁方面牵制了一些,却终没占得半分便宜。
至于莫其俊,身为新科状元,接的第一个案子居然是要审这皇朝权相?怪不得天子要派他与老尚书两人了,若单一人,哪里是这位年轻相爷的对手?天子的旨意自是违抗不得,这面色温和的相爷又深藏不露,真是左右为难哪!
安博很快就被请进了刑部大堂,赐坐接受审问。陈叔同与莫其俊双双坐立于堂上高位。同时被传审的还有已告老还乡的刑部尚书陈名伟,以及跪在地上的年轻男女一对。大堂两侧分别站着十名威武的侍卫,整个气氛庄严肃穆。
“我等奉了钦命,主审这件七年前的旧案。堂下之人均报上名来!”陈叔同毕竟是官场老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莫其俊只是目光停在安博身上,沉思着什么!
“草民徐翌风见过两位大人!”
“草民卫青兰见过两位大人!”
堂下这对年轻男女,女的正是止颜远嫁时的宫女,男的正是犯了刺杀之罪的徐翌风。
“小人陈名伟见过两位大人。”老尚书坐在位上,看起来虽已老眼昏花,口中说辞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本相安博!”安博笑言,手中端着的一杯茶飘着香。
“卫青兰,此案卷上的内容可是你供出的?责令你再看一次,如无误就将手印按上。”陈书同将一卷案卷交由右边一个侍卫传给青兰。而且又传了一卷给徐翌风以及老尚书。
“大人,您这卷案述与我所写的那份有出入啊!”陈名伟仔细看罢,就是不按手印。
就在这时,堂外传来了一声:“太后驾到!”
一阵衣袂飘动,皇太后急促地进了堂,神情有些慌乱,后面跟着两个丫头。
堂上堂下的人均跪地请安。只余安博仍是闭目品茶,跟本没有正眼看过进堂的皇太后。倒是皇太后朝他看了看,眼神有点怪,而后命众人起了身。她身后其中一个丫坏朝陈叔同与莫其俊递了一封信。两人看毕连声就退了堂,称择期再审,除了安博所有的人都不知这是为何原由。
谴散了所有人,堂上只余了皇太后和安博两人。
“太后消息真灵通啊!”安博起身,看着这个曾压制了他五年的女人。那五年的朝政均被眼前这个女人掌控,使他丝毫动弹不得。不过风水轮流转,谁都有过气的时候。
“你想怎么样?”她挺真了身子,眼前的安博再不是初入朝政的黄口小儿,何况那本东西还在他手上。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因为面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年轻人……他的容貌多像当年的某个人。好在已确定另一个人已不在人世!只要能拿回那本东西,她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我怎么敢怎么样?太后不是一向都胜券在握吗?”安博笑淡,无比轻松。
门突然开了,一个淡紫的身影直直地奔向安博。安博脸色顿时舒展起来,温柔地将来人拥在怀里。“颜儿,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被带到刑部了,以为……”见他安然无恙,止颜那颗悬起的心就踏实多了。再看,皇太后就在身边,止颜一双美目直勾勾地朝着她望了过去,然后身子作势要行礼。
“这礼就不用再行了!走吧,颜儿!”安博用力地搂住止颜的身体,不给她行礼的机会。
皇太后的脸稍稍变色,口中却说道:“安博,如若你现在肯将那东西还给哀家,哀家可促成你与颜丫头的美事!”
“哀家?你配吗?”安博脸色骤变,声音中的冷让怀中的止颜很诧异,小手不自主地攀着他的手臂。而后安博又对怀中不安的止颜报以一笑,一只手习惯性地点点她小巧的鼻尖,挽着她的手朝堂外走去。
太后的脸被他这么一说,彻骨的寒意涌来,席卷了她二十几年来的镇定修为。这情势只能冒险了。谁让首先发难的是皇家呢!那本册子竟然到了他手上,安博的心机太深沉了,得让钰儿先收手才行!
“刚才她说的东西是什么?”坐在马车里,止颜仰头问安博,盯着他狭长的眼。她从前只以为他总是微笑,温和,不曾想他还有这么让人敬畏的一面。
“很重要的东西。有了它,以后你的愿望我都能实现。我们以后再不用卷入纷争了,好吗?”安博揉着止颜细长的手指,呵着气,神态安然,嘴角边溢着浅笑。并不是他要发起纷争,而是童钰想要先下手为强。这下他的相府一定不得安宁了,思量一阵又道:“颜儿,你还是回岚王的行宫暂住些时日可好?”
“不,我不回去了。你说过我们死都要在一起的!只是外公……唉,他老人家还没看到我回朝就去了。”止颜悠然地一叹。她的外公呵,满头杂乱的白发,一脸的皱纹……苦命的外公。“博!有件事,能不能让人查一查?”她脑子里一下浮现出那碗怪异的药来!
“嗯,颜儿要查什么?”安博手握着她的银丝,眼神中尽是怜惜。若不是他那日的莽撞,她的秀发怎会如此?他的颜儿爱他到如斯地步,他竟然还曾眷恋着千里江山,如何对得起她那一往情深?两年,他终于看开了,宁负天下不负红颜。只是那依不挠的人非逼着他反击,非逼着他揭开多年的仇恨!待此事了结了,必与她共游江海。
“你能派人查一下宫里太医开给岚哥哥的药方吗?”
“你查这个做什么?”安博不明白她的用意。
“那日,我出宫去探他,发现管家端着一碗味道很奇怪的药汁。我事后逼门管家,他就是不肯说,只说他若告知了我,便会有杀身之祸。我觉得奇怪,从前我经常去探岚哥哥,对药味是很熟悉的,从未闻过那种味道。所以我想查一查倒底是有什么原委!岚哥哥的身体从前是很好的,而后便突然病了,搬去了行宫,一直就未见好转,这么多年均是如此。似乎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止颜一口气将心中疑问说了个痛快,她对岚王的兄妹之情无比深厚,关心自是厚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