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夜里凌晨,四周是昏暗的。
而我躺在医院的病床上输液,我不能有丝毫的舒适感,因为我感觉,像我这样的害人精就该受折磨,有点舒适的感觉我的负罪感就涌上心头。
我伸手就扯掉我手背上的针头。
“灿……你干嘛?”新成刚从门外提着一个保温桶进来,看到我这样,丢了手中的东西,没了命地跑过来搂住我。
我的血从手背上往外冒,我想推开他,淋得我小臂上都是血。
“你疯了啊……”他朝我嚷嚷道,“我不允许你这样对你自己,我不给……”他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不要,不要,你别这样。”他要来按住我手上还在冒血的血眼,我挣扎着不让。
他哭了,“你别这样,灿,你听话,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心好难过……”他的手都在抖,身体也在颤抖,“灿,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好害怕……”
他颤抖的手捉住我的胳膊,按住我还在冒血的针眼,他的手指紧张得都快痉挛了。
他在呜咽,哽塞着喉头的难过开口道:“你这样我好害怕我会失去你……”
他在哭,我也在哭。
北京我是不回了,剩下的课,我都交给老孙了。因为我这几天情绪不好,新成请了假在家看着我,没事总爱带我出去散心,我如行尸走肉般。
我说,我不喜欢出门……
新成怔怔地看着我说,你都三天没开口说话了,听见你的声音,真好。他要过来抱我,我避开了。
我不怎么吃东西,新成每天晚上都要请医生上门给我输营养液,起先我是挣扎,后来就麻木了。
这天夜里,我突然醒来,就再也睡不着,四周很安静,没有一点声音,房间里很暗,没有一点亮光……
这世界,又只剩我一个人了吗?
我感到一阵虚幻、一阵不可思议,仿佛就像是从梦中醒来,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我定然是从梦中醒来,静宁还没有死,我坐起来,靠在床头。
坐起来的时候,才能看见从客厅那边的窗户漏进一些路灯的光亮到我的卧室……周围的环境十分的静谧,我也感到从未有过的平静……
我想坐到客厅的沙发上发发呆……
我起身,穿好拖鞋,往客厅走去,沙发上蜷缩着一个人。
“谁?”
我小声地开口问道。
那蜷缩在沙发上的人,没有反应。
我有些害怕,轻轻地走到玄关的开关旁,“啪”的一声,打开了所有的灯。
他惊得一下坐了起来,“灿……”他喊道。
他看见了我,才露出了安心的模样,“怎么了?”他起来,走近我。
“新成?”我说,“你怎么睡在沙发上?”我问他。
他过来,把他的盖被披到我身上,把我裹住,抱着我坐在沙发上,把头窝放在了我的颈窝里拱,喃喃道:“沙发和你的卧室就隔一堵墙,我怕你晚上起来嘛……”
他把我包住了,我想回抱他都没办法。
他就是用头各种拱我、嘴里发出各种撒娇呢喃的声音。
“好了,好了……”我说。
他抬头看着我。
新成他瘦了好多,下巴的轮廓骨感了很多,“你瘦了。”我从被子里抽出一只手,摸他的脸颊。
他非常享受地合上了眼,一只手还擒住我摸他的手,按在他脸上:“真好……”
“你这几天真是把我吓得快死了……”他撒娇地说。
我不想再让他看见我的痛苦,因为我感觉,他看见我的痛楚,他似乎比我还要痛苦,我不舍得再让他难过……
“对不起,让你难过了。”
我捧起他的脸,放到我的胸口。
他安心地靠在我的心口,“灿……你是心理医生哦,你要比正常人坚强哦……”
他害怕我想不开:“人各有命,该怎么样的,是跑不掉的,不要把不属于自己的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马航失事,和你没关系。”他说。
我不说话。
“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惨笑道:“不是我的错,又会是谁的呢?”
“那是她的命,和你无关。”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给予了我面向阳光的勇气。
“好……”我说。
但是,她的后事还没有结束,我现在要找到她的直系亲属,而且她的尸体还没有被找到,我手头上的仅仅是她的死亡证明。
“我明天要去找林远……”我没想到他听到“林远”二字的时候,脸色会突然变得这么难看。
“他认识静宁同母异父的妹妹,我要找到她妈妈把她的东西交给她。”我平静地说。
他顿了一下说:“我陪你一起去吧,你这几天情绪不稳定,我不放心。”
莫名地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好……”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洗漱,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我看见了我自己:因为这几天滴水未进,脸色枯槁,惨白惨白的,眼圈泛青,眼皮也肿了,嘴皮也翘着,看上去很憔悴,像鬼一样。
我被自己的鬼样子给吓到了……
“怎么了?愣着,”
新成看我没动静,走过来,站在卫生间门口,“怎么不刷牙了?”他问。
我自己都不习惯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我猛地把门关上,把他锁在外面。
“我上个厕所。”
我盯着镜子里的我,如此狼狈,天呐。
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啊……我仔细地将脸洗干净,擦干,涂上隔离,精细地上了一个粉粉嫩嫩的妆,遮掉我发青的眼圈,特意还描个眉看上去显得精神点,勾眼线、描唇线……
“灿……?”他贴着卫生间的门,喊我。
“啊……?”我问他干嘛。
他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你又晕倒了呢,没事……”
化好淡妆,我从里面出来。
他像是没见过我一样,盯着我看:“你化妆了啊?”
他那样看着我,让我感觉我画的不好看:“不好看吗?”我略有尴尬之感。
他摇摇头,“不是,好看。”
“很清新,很适合你。”他说。
他帮我把椅子拉开:“坐……”
吃早饭的时候,他老是抬眼头瞄我,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已经多少天没去公司了?”我问他。
他说:“没多少天,快一个星期了吧……”
“这样没关系吗?”我担心会影响他的工作。
他想了想说:“不碍事的。”
“工作以后还可以做,你只有一个。”
一大早的,就这么腻歪,好嘛?
我低头笑笑,不再说话。
快到八点的时候,我拨通了他的电话,是关机的状态,九点的时候,我又拨通,还是关机。我窝在阳台的吊椅上晒太阳,新成在屋里理案子,他虽嘴上说无所谓,他还是很热爱法律方面的工作的。
他就像一条小狗,依赖着我,又保护着我,一直陪伴着我。
我歪头看着他,他认真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帅,很有男人味,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咬唇,提笔勾勾划划,嘴里时不时念念有词,沉浸在他的工作里。
“新成……”我忍不住喊他。
他在翻他的案子:“嗯?”
他抬头,扭过来看我:“怎么了?”
我不干什么,就是看他这么认真地样子,就想叫他。他问我干什么,一时间,我找不出搪塞的借口。
“那个……呃……我想吃巧克力蛋糕……”我说。
“噢……”他又扭回头继续伏案,“我去给你买……”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起来,套了一件外套准备出门。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折回来。
“不行……你跟我一起去,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他说着要拉我起来。
早知道就不说要吃蛋糕了,我赖在椅子上,表示懒得动。
“乖啦……起来……”他哄我。
莫名地我有种很得意的感觉:“好吧……”我懒洋洋地站起来。
“不想走你就靠着我。”
他把我靠向他身上,让我把重心放到他身上,我像个没有骨头的泥巴一样糊在他背上。
他解释道:“不是非折腾你,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