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打出一套幻影手,迎着飞来的那人便是一记崩拳,那人来不及反应,腰部中拳倒退数步,却不作防范,看势头似乎还要猛攻。果不其然,那人脚步朝前虚踏,架势顿然暴涨,双手如同游蛇般在身前摆动,手法和步伐都格外飘渺,眨眼已经攻到阿鬼跟前。
阿鬼连出数招将攻击化解,转眼看那人攻势,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又非蛇拳那般自然,这种拳法阿鬼说不明白,看在眼里格外诡异,就如同死人那僵直的手,由十八层地狱里钻来。
那人不给阿鬼思考的时间,手势变化数次,终于势如破竹般朝阿鬼攻来,阿鬼连出数招抵御,却不想自己出招完全被躲过,反而那人的怪手一连打中自己胸前数个部位,那怪手击中目标,手势又变,一抓,一扣,每一手都打在阿鬼胸前骨骼上,啪啪数拳之后,阿鬼连退数步,一个力不从心坐倒在地,感觉身上骨头都快散架了。
见着阿鬼吃亏,那人呵呵笑起,欲作势再攻,却被阿鬼唬住。阿鬼摆手叫停,问:“你这是什么招数,居然扣我骨头!”
那人不说话,平地一跃而起,空中招式又变,双手成爪,朝阿鬼喉咙扣去。
看见这招,阿鬼没有不逃的理由,若是被这招扣住脖子,那一定是必死。连忙起身应付,一套秋水拳打出,抵挡了那人所有招数,然后又一发幻影手,连带崩拳和直拳两道虚实拳影与那人拼了个平手。
又拆开数招,阿鬼双手并用,虚无中拳影两双,如同阿鬼有四只手一般,和那人战得不可开交,而那人手法也格外独特,诡异莫测。双方交接下来并没有胜负之分,反倒是那人力度越发加大,作势要倾尽全力爆发出惊人力量,一举击败阿鬼。
不过也当那人将力量全部倾泻而出,却被阿鬼秋水拳抵挡完全以后,阿鬼的拳力猛然暴涨,打得那人节节后退,突然,虚无中那四只拳影暴涨开来,在空中衍生出六道拳影,拳影的暴增,让那人措手不及,胸口以及腹部连中数拳,一股股幻影手所聚集的气力打入体内,打得他朝后倒翻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口血水自口中喷出。
他本以为能凭自己这套变幻莫测的拳法,再加以爆发就能打倒阿鬼,却完全不知,这套幻影手的精辟就是越战越勇,幻影手发动的时间越长,交锋的时间越久,那么力度会以数倍的数值往上飙升。
然而运气好得不能再好的是,在与阿鬼交手的同时,竟然令这小子自幻影二手的提升到了幻影三手,单手能够凭空打出三道拳影,别说这诡异莫测的怪拳会不敌,就算你是一名练武十年的高手,那也很难在这六道手影中讨到好处。
所以说,就算你练武一百年,可能还抵不过别人的十年,这就要看习的究竟是哪套武功。本不知道幻影手竟如此厉害的阿鬼,此时此刻也发现自己竟然捡了个天大的便宜,欣喜间,看见倒地的那人,竟然慢慢的,一点点的变作白色粉末,湮灭了在黑暗中。
然而那一刻,阿鬼身处的整个黑暗空间突然缩小,那种缩小的速度十分夸张,快到瞬间,整个黑暗就没入了阿鬼的眉心,在那里,不易察觉的出现了一根黑色的枝桠,然后慢慢隐没在了眉间,最后被肤色完全遮盖。
而此时,阿鬼依旧躺在杨府后院,清晨的阳光斜划而下,照着阿鬼睁开惺忪睡眼,惊异的发现自己并没有死,更奇的是,自己身上的伤居然都消失了,捏了捏手,他感觉到幻影手的能量在体内流动,游转了周身,最后在丹田处停下。
从地上坐起,他发现自己被藏在草丛里,灌木非常严密,虫子也多,他磨皮擦痒的想爬出灌木,却听见灌木外边脚步声潮杂,扒开草丛露出缝隙,透过缝隙朝外看去,只见树荫外是一片朝阳,阳光下,一名中年人被一群人簇拥着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确定你没看错?真的是张镇林?”那中年人一身锦制衣裳,头戴四方帽,在帽前还镶着一块碧玉翡翠,再看周身饰品,那叫一个华丽夺目,一看便知,这是杨府当家,槐神岭槐树生意占尽三成的杨槐安。
而在他的身边,都是杨府的家丁以及婢女,他问着一名婢女,那婢女脸色煞白,看样子是受了惊吓,一路陪着杨槐安到了灌木前,那杨槐安急得脑门冒汗,一旁的婢女不停的为他拭去头间汗水,杨槐安一手挡开那婢女手中毛巾,喝道:“还擦什么擦,这都出人命了,走开走开!”
那婢女花容失措,赶紧退后,再看杨槐安,在草丛边上来回踱步,似乎在拿定什么主意,片刻后,说道:“一定是张麻子那个混蛋想嫁祸给我,******老狐狸,死的可是未来槐神岭的大当家啊!来人来人,把草丛给我扒开!”
几名家丁上前将草丛扒开,灌木被扒开,露出了阿鬼似笑非笑的脸,看着众人顿然被吓了个屁滚尿流,不住呵呵笑起,笑道:“大家好,杨叔早。”
在几名婢女的尖叫中,几名家丁的惊恐表情下,杨槐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个不停,指着阿鬼朝周边的人问:“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儿这是!?”
阿鬼钻出草丛,先是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开玩笑道:“在杨叔您府上过了一夜,您不会介意吧?”说着,走上前去将杨槐安扶起,也拍掉了他身上的灰尘,道:“走,咱进里屋再说。”
杨槐安这时才回过神来,恨了那婢女一眼,骂道:“谁说张小兄弟出事儿了!?你下次再造谣,老子把你卖到隔壁村窑子里!”
那婢女一脸惊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中充满了含冤的泪水,待阿鬼和杨槐安进了内府,一名家丁来到那婢女身边,递给他手绢,安慰道:“我知道你委屈,可能有什么事是咱不知道的。杨老爷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接过手绢,女婢拭去脸上的泪花,对那家丁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杨府大厅内装潢华丽,大理石的地面倒影光彩,天顶琉璃色彩斑斓,人站在这种环境中,不仅能够感觉到其中的辉煌,更能观察出这里的干净,可见得这杨府上下的纪律性很重,对于一个高档次的家族来说,这种家庭管理是必备的,毕竟人家是生意人,生意人讲究台面,讲究面子,其中学问大有来头。
阿鬼被杨槐安请进大厅,请往上宾位置,待两人落座宾主,下人很懂事的呈上糕点,湿巾,早茶,惹得阿鬼一阵不自在。阿鬼环视四周,默默点头,待行过礼数之后,各家丁婢女都往左右站成两排,十分安静而恭敬的站着。心想着,若是在别的商人家里,这种环境还是很难看见,像一般婢女看见自己这身打扮,一定会在下面窃窃私语,而这里所呈现的只有安静和恭敬,让人有种被供奉的感觉。
这种感觉,是出自于杨槐安对于生活质量的严谨要求,像他这种生意人,槐神岭是少之又少。
杨槐安待阿鬼观察得差不多以后,含蓄一笑,招呼下人拿来烟杆子,双手呈给阿鬼,笑问:“张兄弟,来一口?提提神。”
阿鬼回神过来,啊了一声,然后摆手说道:“谢谢了,杨叔,我不会吸。”
“哦。”杨槐安觉得有点尴尬,有些犹豫的收回烟杆子,对着嘴就吧嗒吧嗒两口,两口之后又两口,然后把目光移向阿鬼,犹豫再三,问道:“张兄弟,你这一来杨府也不打个招呼,怎么能在后院里过了一夜呢,我还说今天叫人去你家请你呢。”
阿鬼微微笑道:“杨叔真是客气了,其实我昨晚来的时候见天色不早了,想着杨叔您都休息了,所以没打扰,这不,反正都到您府上了,就不用让人请了,这也省了杨叔您一桩事儿。”
“哈哈。”杨槐安看阿鬼没事儿,反而和自己开起了玩笑,心里石头也放下了一半,一时笑起,问阿鬼:“说说吧,张兄弟究竟是怎么来杨府的?”
阿鬼沉默片刻,心中思忖,不能让杨槐安知道自己被张麻子的人追杀,那样会让杨槐安觉得自己是逃命到他府上的,对于一个落魄的人,他不会有什么好感。但是从杨槐安和张麻子之间的竞争上能看出来,这两个人的关系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好,都是伪善的高人,私下都想着怎么弄死对方。
想了半秒,阿鬼微微叹息,举目望天,道:“昨晚,张麻子请我去他府上喝酒。”
“啊?”杨槐安坐直了身子,问:“是不是他为难你了?张兄弟,别怕,要他敢对你干什么,我杨槐安第一个不放过他!”
“到也没怎么为难,其实我上张府并不是因为张麻子的邀请,而是处于单方面考虑到槐神岭的发展。”阿鬼装作深沉的模样喝了口茶,瞄了杨槐安一眼,见他似懂非懂的样子,就继续说:“杨叔您也知道,我们槐神岭是槐树之乡,整个岭上的循环钱财都离不开槐树,这也是提倡我乡经济的大道之一,而张麻子个人就占有这整个岭上的六成槐树,在他手下有无数人糊口,在槐树卖出到加工,到最后的成品,这期间吃差价的人更多得数不胜数,就连木屑都能卖出去做柴火,所以呀,富一个人,只要能够带动并提高百姓的收入,那么我觉得是很好的一件事。”
杨槐安听阿鬼这么说,真心想不到这槐树居然能有这么多用处,能够养活那么多人,再看宾座上所坐的这个年轻人,心想英才少年啊。不过再想阿鬼说这话的意思,就有点糊涂,于是问:“那张兄弟是因为槐树去找张麻子的?”
阿鬼点头,继续说道:“举目整个槐神岭,槐树生意做得最好的就只有张麻子和杨叔您了,他的六成和您的三成,剩余一成就被十来个人抱着啃。所以我觉得这种生财之道虽能使人富裕,但也要懂得节制。所谓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持枢道理,对于槐树的种植可不能耽搁,如果大量砍伐槐树,每逢雷雨时分,失去树木巩固的山坡会被大雨冲垮,山洪暴发对百姓来说不是好事,庄稼,房屋,牲口都会被山洪冲走,那样对槐神岭的经济破坏十分骇人,所以呀,为了这事儿,我就找上张麻子,想和他好好一谈。”
杨槐安不说话,听阿鬼继续说着:“结果.唉。”说到这里,阿鬼默默叹息,说道:“哪知张麻子野心极重,摆下宴席,却只是让我帮助他,让他的槐树生意更加顺风顺水,他一直觉得六成槐树不够,还想吞并杨叔您,和那剩余的一成。”
“什么!!!”听到这里,杨槐安顿时就暴走了,把烟杆子往地上一摔,站起身来跺脚骂道:“这****的张麻子,简直就是个畜生,枉我平日里待他不薄,几次几批成品槐树都让给他,他居然还觉得不够,还想搞垮我!!这****的!”
阿鬼没想到杨槐安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当下吃了一惊,不过转念之间就知道这杨槐安也是个演戏的高手,这杨老鬼从自己话里听出了玄机,知道张麻子的野心不但没给他带来好处,反而得罪了自己,如此一来,阿鬼又到自己这边来提醒问题,就摆明了对他张麻子失望了,如此机会,安能不做把握?如果和阿鬼关系搞好了,附和了阿鬼的所有意思,搞翻张麻子是迟早的事,搞翻了张麻子,自己的槐树生意会从原本的三成往上加几成?那是钱啊,没人会跟钱过不去。
阿鬼劝了一会儿,这才让杨槐安停了下来,哭丧着脸叹息,说自己把他张麻子当作兄弟,他张麻子却这样对待自己。这番戏演得阿鬼甚是认可,首先一场暴走戏,表情逼真,感情丰富,又经阿鬼劝了两三句而安静,表明自己十分理智和给阿鬼面子。第二场哭丧戏,流露情感打动人心,说起自己对待张麻子如何如何,张麻子对自己又如何如何,把责任全部推给张麻子,又让阿鬼感觉他杨槐安是个重感情的人。
阿鬼这才明白,对于自己宏图的发展其实并没有那么艰难,你只需要找到一群可靠的人,然后用自己的民望和名誉促成的威望变成暂时的权力,再用这种暂时的权力来帮助这群人,帮他们推翻他们的敌人,那么这群人才会一直帮助你,把你举上那个你想达到的位置,让你拥有真正权力。
两个人都演着,脸像黄莲心在笑,如此心照不宣,才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