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耗子的家被偷袭一事,周泽普是在几天后,听西门度讲的。
完成《聊斋》书稿的下半部后,周泽普就带着朱兰儿赶到丰城。
“兄弟,你怎么才来,想死哥哥了。”西门度倒穿鞋子,从门内迎出来,“你再不来,我就要牵狗架鹰找你去。”
“好你个西门度,把我看做了狐狸吗?”周泽普看着西门度装模作样,佯怒道,“你这老脸,想我做什么?恶心我是不是?你是想聊斋中的小倩了吧?小心那女鬼找上你。要不改天我设坛作法,把你送到兰若寺?”
“弟弟说哪里话?像你这么风流倜傥,小倩喜欢的应该是你。”西门度笑着将二人让进书房,要为二人点茶,被周泽普制止。宋人点茶,主要是用经过蒸压成饼的蒸青绿茶,每次饮茶都是先焙茶,然后碎茶,再碾茶和罗茶,最后点茶,仿佛就是一种仪式。
“哥哥,用开水冲泡即可。不必如此繁琐。”周泽普从红泥炉上取过水壶,往盛了碎茶的碗里倒了水,“如以后有闲暇时光,再和哥哥斗茶。”
西门度见周泽普性子大大咧咧,便多了几分欣赏,宋朝文人多懦弱,这位周大才子却是个另类,这让他想起写大江东去的苏大学士。当年,西门度也曾是苏学士门下的一名仆役,苏轼去世后,便做起了书商。
“兄弟,书稿带来了没有?”西门度问道,“哥哥我有些等不及了。”
周泽普将书稿取出,递给西门度,“一处宅子外加一百两。”
“弟弟如此仗义,倒让哥哥难为情了。”西门度接过稿子并不看,而是揣入怀中,“稍后片刻,我让伙计找中人过来。”起身往前院走去。
朱兰儿往周泽普手上拍了一下,“普哥,我们发财了。”
周泽普苦笑了一下,“兰子,我们亏大发了。我以为我很聪明,但是我错了。我低估了西门度的能力。”
朱兰儿拿起茶点,吃了起来,“普哥,一百两银子不少了,很多人家一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
周泽普看着一脸满足的朱兰儿,笑笑,专心喝起茶,他现在可以断定,西门度拿到书稿后,就立刻排版印刷装订,并发行出去,并且在短时间内,取得了不错的业绩。
西门度一定有自己的印刷工坊,也有自己的销售网络,丰城水运发达,丰水链接汴河和大运河,他的销售网,至少延伸到汴京、扬州、杭州等地。这个在小县城里籍籍无名的书肆老板,身上一定有着巨大的秘密。
西门度的眼光很毒辣,能够看出《聊斋》的艺术成就和艺术特色和市场潜力。经典就是经典,《聊斋》能够在在艺术上代表着中国文言短篇小说的最高成就,那可是经过时间考验的。
在小说还没有兴盛的大宋朝,周泽普的这部宋代白话文的《聊斋》,具有着极大的冲击力。
中人来了,周泽普和西门度在房契地契上签字画押,南城的一个独院就姓周了。
朱兰儿拿茶点的手,颤抖不止。周泽普笑笑,将房契交给她,“拿好了,以后咱们在县城就有房子了。”
“弟妹端的好福气。”西门度如果再看不出朱兰儿的女人身份,那他就不配做那么大生意了,“改天去府上讨杯水酒吃。”
朱兰儿红了脸,眼睛瞄向周泽普。
“到时候,一定请西门大哥,不过你要封一个大大的红包。”周泽普笑着起身“西门大哥,我想去小院看看,过些日子,要去县学读书,也有了落脚之地。”
周泽普的新居距离书肆不远。西门度要了一顶二人小轿,让人抬朱兰儿先走。他和周泽普散步过去。
“普弟,县城李大官人家被歹人抢了,你可知道?”西门度眯着眼,看着路旁树荫下乘凉的人们,“听说作案的是以前在丰水河上混的黑蝎子那贼。”
周泽普故作吃惊,“县里的衙役干啥吃的?怎能让这些水贼猖狂?”也不知道胡彪给自己留了什么好处,等闲下来,找胡彪问问。
“衙役们不去还好,去了水耗子的女眷又遭了二重罪。”西门度嘿嘿一笑,“大家都是男人,你懂得。”
我懂个屁。周泽普恨不得踢西门度几脚,这文人和流氓融合在一起,没有一个是好玩意儿。
“西门大哥,你的节操真是碎了一地。”周泽普正人君子模样,“人家都那样了,你还有心思笑。我以后不能和你走在一起,你哪天被雷劈了,说不定就传到我身上。”
西门度和一个迎面走过来的半老徐娘,打了个招呼,对周泽普的话毫不在意,“普弟你太刻板了一些,水耗子的那些妻妾都旷了好久时间,衙门里的兄弟,也是给帮水耗子的忙。”
周泽普看看天空,太阳高悬,没有一丝云彩。
唉,今天是雷劈不了西门度。
新居是坐北朝南的两进小院,青砖碧瓦,绿树成荫,原是西门度作仓库用的。有一对老仆人夫妻每日里清扫,倒也整洁。
“普弟,这是我的老家人,不能留给你。”西门度从老仆手里接过钥匙,交给周泽普,“有空寻几个幼童来,这样忠实可靠一些,太大了喂不熟。”
周泽普深以为然,招收的仆人年纪大了,思想过于成熟,就很难有归属感。
“锅碗瓢盆和家具,哥哥我给你包了。”西门度大方地一挥手,“傍晚前,我就让人送来。店里还有几个山东的客商催要《聊斋》,改日再叨扰。”说完不顾周泽普和朱兰儿的挽留,带着老仆匆匆离去。
关上了院门,朱兰儿拉着周泽普将院子前前后后,巡视了几遍,最后在前院的树荫下的长凳上坐了下拉,“普哥,你掐我一下。”
“干嘛?”周泽普看着她莲藕一样的手臂,不忍动手,“会很疼的。”
“叫你快点,你就快点。”朱兰儿朝周泽普手臂上一使劲,“就这样,我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周泽普抓住朱兰儿手,用力一握。
朱兰儿大叫一声,“松手,你弄疼我了。你个坏蛋。”
下午,周泽普要去牙行看一下,朱兰儿拿出一小块银子给周泽普,“回来后,顺路买些蔬菜、米粮,以后不能总在外面吃饭,日子要从长计议。”
这朱兰儿,那么快就进入主妇的角色了?
周泽普笑着看看小女人,大宋的女孩子真是早当家。
朱马氏前几天去了周庄,回来的时候笑眯眯的,看周泽普的眼神也多了一丝亲切,放佛是丈母娘在瞧女婿。周泽普当时就断定,三婶和朱马氏已经达成了某种协议,只待周泽普回家,宣布一下就可以了。
没有人权呐,周泽普心中一个声音在呐喊,至少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即使我真的喜欢朱兰儿,可是你们也不能背着我把关系给定了吧?不行,我抽空得问问朱兰儿,朱马氏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周泽普走后,朱兰儿开始清扫堂屋。将墙上的灰尘用鸡毛掸子拂去,又拿笤帚打扫了一下青砖地面。城里人家真是会铺张,连铺地都是青砖,而她家这么多年来,还住了土坯房子。
有人在敲门。
朱兰儿跑向大门,隔着门缝往外看,见是西门大哥家的老仆人和几个伙计,后面的牛车拉着家具和生活用具。
把牛车从侧门放进来,朱兰儿指挥着众人把家具摆好,拿出些铜钱打赏,“这些钱,拿去买些水喝。”
“谢过少夫人。”老仆人和伙计们连连道谢,丝毫没有注意朱兰儿脸色通红,还只当这家女主人是干活热的。
关了院门,朱兰儿坐在树荫下,抚摸着心口,妈呀,跳得真厉害。他们居然叫自己少夫人,而自己也默认了,也没有去解释。
那天娘回来后,告诉自己,“兰子,周泽普的三婶,委托你姨娘向咱家提亲了,并向娘要了的的生辰八字。”
“他三婶请算命先生合婚,算命先生说周泽普和你的生辰八字相符,两人的缘分是天造地设的。”
“咱两家让你姨做媒人议亲,已经选好了下大帖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