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儿端着绣墩坐在门口剪花枝,身旁围着两个细声细语的说着话。
瞧见安姨娘远远地走过来,忙推了手里的活儿,拍掉裙摆上的花叶儿,迎上去屈膝行礼:“见过姨娘。”
安姨娘柔婉一笑,隔着湘竹帘子往屋子里瞧着:“容儿歇着呢?”
“正是呢,小姐从回来就在屋里歪着,瞧着有些恹恹的。”绯儿咬了咬嘴唇,说话的时候带着几分小心。
安姨娘听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心知沈云容大约是没睡着。了然点头:“厨下新蒸的芸豆糕,你们都去尝尝吧。”
绯儿连另外两个小丫头忙欢喜应下,朝着她行了一礼,转身儿朝着小厨房去。
安姨娘回身打了帘子进去,瞧见沈云容一手撑着额角正斜斜卧在美人榻上。
沈云容早听到了外头的声音,眉间轻轻一簇,缓缓坐起身来笑道:“娘怎么来了?”
“来瞧瞧你,睡醒了?”安姨娘快走几步,近前挽着她的手又坐下来。
沈云容微微颔首,秀美的眼睛里带着浅淡的笑意:“娘是怕我胡思乱想吧?”
“可不是,五小姐为静宜院那位求情必定有她的理由,容儿你……”安姨娘苦涩一笑,捏了捏沈云容柔软的手心。
“我自是明白的,只是不甘心罢了。”沈云容扯了扯唇角,笑容里掺杂着说不出的自嘲。
真的不甘心。
安姨娘将她的心思看得明白,心里也是百转千回,却终究化作一声无力的叹息。
“娘放心,父亲是什么心思我明白的。五妹妹此举无非是给了他一个台阶,至于她,活着未必比死了强。”沈云容将另一只手覆上安姨娘的手背,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带了几分森寒。
安姨娘听得一阵揪心,皱了皱眉头:“容儿,娘实在不忍心看着你受折磨。”
“可我忘不掉,如果当时五妹妹没能及时回来,那我和绯儿哪还有命活到现在。这么多年,娘一直叫我忍,我忍了,可是结果呢?”沈云容顿时有些情绪失控,手下的力道也不自觉加重了些。
“好容儿,都是娘没用。”安姨娘忙腾出手来给她顺气,生怕她过于激动。
沈云容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控制着自己越发急促的呼吸声。
缓了好一会儿,她才觉得心口的疼痛减少了一些,红着眼摇头:“是她们心太窄,容不得别人。”
“如今她落得这般地步,也算老天有眼。经此一事,只怕再无翻身的机会。”安姨娘欣慰一笑,眼里闪着点点泪光。
委身为妾,本就是悲哀,她选择隐忍,也是迫于无奈。唯一的亏欠,就是自己的女儿了。
好在女儿懂事,不曾责怪她。
沈云容轻声一笑,眼底蓦然闪过一丝狠绝:“她坏了周家大小姐的及笄礼,怕是连累了父亲。此番父亲的手段如此狠厉,想必是笃定周氏的靠山倒了。”
安姨娘听了这话,心里一惊,倒是没想到她竟看得如此透彻。
失去了周家这个倚仗,周槿就如一叶孤舟,再无翻身的可能。
“你父亲大约会过来,所以娘提前来告诉你一声。无论如何,你都要去见上一见的。”安姨娘按下心中的讶异,将事情引到了沈峰身上。
沈云容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喜:“他怎么会来?”
安姨娘早料到她如此反应,心里止不住叹息:容儿果真是厌了他!
“容儿,娘知道你的心思。可他毕竟是你的父亲,是咱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安姨娘也自知这话说来可笑,不只这话是在安慰女儿,还是在努力说服自己。
沈云容却好似听了句笑话一般,嗤笑一声:“娘,你后悔过吗?”
安姨娘自然知道她这话的意思,却是无奈的笑了笑:“从来不是我愿意的,谈什么后悔呢。”
“那娘为什么不逃呢,换做是我,就算死,我也不会违心而行。”沈云容看了一眼神色黯淡的娘亲,心里头也是一阵酸涩。
逃?
“傻孩子,你还小呢。”安姨娘瞧着女儿决绝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肩宠溺道。
沈云容却是不赞同她的话,皱着眉头摇头道:“女儿不明白。”
“你不用明白,为娘这些年努力打理铺子,无非是不想让你踏上娘的老路。如果沈家不能给你许配一个好人家,娘也能让你衣食无忧。”安姨娘又将女儿往怀里圈了圈,说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泪。
沈云容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娘将那些铺子看得那么重。
原本娘出身商贾之家,身上自然沾染了商人重利的铜臭,却不知是为了她。
“娘,女儿真的好羡慕五妹妹。什么时候,女儿也能如她那般无所畏惧,潇洒恣意呢?”沈云容将头埋在安姨娘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淡淡的香气,眼里满是憧憬。
安姨娘听了这话,眼神里闪过一抹复杂,顿了顿,方才叹道:“五小姐才是最难的那一个,她的苦又能跟谁说呢。”
自从沈云谣回府,这侯府的风向就变了。
这一点一滴的虽然不起眼,可是若是细细串在一起想一想,着实叫人心惊。
“娘,女儿知道你也有难处。父亲那里,女儿知道该怎么做。”沈云容并不是不懂事的娇小姐,她知道安姨娘那句话并不全是笑话。
倒了一个周槿,还有一个蠢蠢欲动的秋姨娘。既然如此,那就斗吧,左右谁也不能独善其身的。
安姨娘欣慰一笑,点点头:“那娘先去忙了,等你父亲来时,我再差人叫你。”
“女儿也去吧,左右闲来无事。”沈云容低头瞧了一眼身上的衣裳,笑着随她一道起身。
执素从如意院回来,没等过垂花门,就听院子里闹哄哄的,忙快走禁不上前查看。
瞧见几个粗使婆子正从小库房里搬东西,皱了皱眉:“这是干什么呢?”
离她最近的圆脸婆子赔着笑脸朝着她欠了欠身,笑道:“流珠姑娘的吩咐,叫咱们将这些送到账房。”
执素拧着眉点了点头,神情却越发凝重了些。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她们抬着的箱子,快步近路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