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神乔坤并不曾吃醉酒,只是他早已知道幽冥劫生,也想探个虚实。殊料宋帝王竟然携他来到妓院,这种浪沆之所,欲陷他破了神仙之戒,授他以柄。此实阴险之极的诡计。
夜游神乃是天榜正神,守身如玉,岂会行那龌龊的勾当!但又不能叫宋帝王一时发觉,于是被两个粉头扶入幽房,左右为难,甚为尬尴。
那两个粉头,一个叫画眉;一个叫绿裳。
见夜游神端坐在圆桌前,双手交握,神情不安,那画眉抛狐睛儿,笑道:“这位爷,这般老成了。难道来这儿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
“不是不是……”夜游神乔坤被问得脸腾地红起来,似个酱油焖的猪蹄子,慌失口应道,但话儿出口,又知答错了,窘得坐立不安。
“看这位爷的行头,也是个见惯过风浪的。这温柔乡、风流窝如何不知甜头?”那绿裳娇滴滴地说着,移近身,把圆圆的丰臀往他大腿上坐来。
乔坤唬得一跳,既闪在一旁,连连双手摇摆,道:“不可……不可……”
那绿裳噗哧一笑,柔道:“爷倒是个行家里手,反施那‘欲擒故纵’的把戏,撩弄奴家们。”说毕,把那绸裳自肩上往下一剥,露出丰嫩的两个风流窝儿,贴身上来。
乔坤又往后一退,被张小杌儿绊得个仰面八叉,搭衣架子翻砸在他身上。他神色慌窘地爬将起来,抬胳膊遮住双睛,不知往哪儿站哩!
两个粉头开怀大笑,笑得风流窝直颤儿,觉得有趣哩,一边各自脱去衣裳,只穿贴身小衣,一边左右夹击夜游神。
乔坤神情惊兀,满脑门子急出大汗,气喘吁吁地东躲西闪,围着圆桌转,或跳上桌面,或钻入桌底,似只老鼠见着猫儿一般,被两个粉头尽情戏耍,实是惊魂动魄哇!
正在此时,忽然外头一阵一阵歇斯底里地惊呼:“不得了啰!不得了啰!弄死人啰……弄死人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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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毕竟发生何事?原来那阴人不能与阳人交接,一交就死,不过迟早而已。
宋帝王是幽冥第三大鬼头啊,自然是阴气藉盛!
只那粉头不晓得,还当宋帝王是一位标致风流的公子哥儿哩。起初睨见宋帝王****硕大无比,尚窃喜心头;当交合之时,才感觉那物件阴冷刺体;香舌被吮着就收不回来了,千般痛楚,万般挣扎!片时,玉体疆硬,蹬腿死翘翘了!
宋帝王正有飘飘欲仙之快,那粉头竟兀自不动。探那鼻息,却是死了,实是扫兴!它急招另个粉头上床。
那粉头还不晓真相哩!尚扭着屁股儿买弄风情,莲步款款走至床前,娇道:“公子要开连床大会啊?真英雄也!”
宋帝王哪有调情的功夫,火急燎眉地搂臂抱过,压在床上脱裤就弄。
那粉头还在作态撒娇,问他“慌个啥”哩!等发现什么时,却与那前粉头一般模样,顷俄双眼直翻、玉体抽搐、踢腿了帐了!
这倒是娼妓渲淫,万种的例子中难遇之一,但这两个粉头被弄死不说,到了幽冥地府,还要被千钧的铁钉板压身,三尺的钢锥刺阴,必是每一个娼妓所要接受的惩罚,比那骑木驴的不守妇德的刑罚不知要历害多少辈哇。这天下作娼妓生涯的可要三思而行。早日脱离淫罪恶趣,行善积德,方才有一番好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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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帝王方兴未艾,岂能弃之?焦燥间下得床开了房门,随手掳了个路过的粉头进来,抱近床上。
那粉头刚做毕一桩生意,转眼又接到一桩,还暗自美滋滋的高兴。她在宋帝王怀里,伸手撩开罗帐。
啊呀我的妈吔!床上横躺着两个粉头,玉体发乌,舌头吐出来七寸余长!眼珠儿圆溜溜暴睁,呆滞无光,竟是死了!
那粉头一挣,就挣脱了宋帝王怀抱,打开房门跑将出来,惊恐至极地大呼:“不得了啰!弄死人啰……弄死人啰……”
整座妓院刹似炸开的油锅,**嫖客奔窜如乱蚁。
老鸨尚是不信,带两个护院赶进房里来。一些胆大的**嫖客亦跟来瞅个虚实。老鸨撩起罗帐,见着床上光景,三魂荡掉了二魂,七魄飞走了六魄,面色似土,一时说不出话儿。
宋帝王见奸死了两个粉头,恐被人发现,遂隐身出来。
却逢着夜游神招架不住两个粉头,正慌慌张张夺门逃出,左觑右望。那后头两个粉戏嬉投入,并不知变故,还追至门口,揪扯着嗲声嗲气道:“这位爷,别跑啊?你交付了银子,还没吃一口风流窝儿哩!”
宋帝王觑见,一把拽过夜游神:“乔道兄,我们走也。”乃飞过阑干,出了灯火阑珊处,行入空中去了。
那妓院上上下下闹闹哄哄,竟已找不到那位嫖客!只好上报官府归档、缉拿凶手。只是一起鬼案,如何拿住宋帝王?那娼妓不是无父无母之人,便是低贱下流之人,无力申冤,最终不了了之,白折了阳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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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帝王、夜游神行经在星河灿烂的夜空之中。
夜游神微怒道:“你办得好事?”
宋帝王尚思着那风流快活,并不在意,乃道:“乔兄玩得如何?”
夜游神忽知自己失态,生怕言语峥嵘了,令他怀疑起来,遂醉意酣然地答道:“快活快活……”
宋帝王大喜:“若乔兄满意,小弟日后必多多侍俸,略表敬意。望乔兄方便些则个。”
乔坤醉笑道:“好说好说……今日已勾留多时,就此告辞了。”
宋帝王见夜游神爽快应承,好不欢喜,作礼道:“打扰多时了。乔兄一路珍重。”
夜游神哈哈朗笑,纵在高空,化回原身,脚翘上头伏下,一手高提八角玲珑灯,一手拖叉,化一道青光而去。
宋帝王目送极尽处,方落身返回东南沃焦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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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游神一路加紧脚程,巡察了周天星野,人鬼两界。及昼夜交接之时已返回太岁宫,与日游神交值过,径来陈奏值年太岁及甲子太岁两位宫主。殷效、杨任十分吃惊,急与乔坤奔至南天宫外击钟擂鼓启奏。
钧天值殿诸位神仙俱惊,急奔赴灵霄宝殿。一时排班列队恭迎玉皇大帝升殿。三呼万岁毕,玉皇朗然问道:“何人击钟擂鼓?速传上来。”
宣旨官吆唤下去。不一刻,值年太岁、甲子太岁、夜游神入殿觐见玉皇大帝。毕。
玉皇大帝和霭道:“两位太岁有何事启奏?”
殷效便将夜游神所见所闻之事略叙清楚。
玉皇大帝面色顿改,黯然问乔坤:“夜游神,值年太岁所叙可否属实?此事非同儿戏,你可要谨言慎行!”
“小神任夜巡之职以来,不曾慢怠。此心大帝明鉴。若不信小神,大帝可移跸南天门外,望那沃焦气象。”夜游神趴伏殿下,谨慎道。
玉皇大帝似断了一口气一般,立起身来:“夜游神多虑了!只是朕不欲闻也。”乃缓缓走下金陛,复道:“诸位爱卿,随朕一同看看去。”
众天师、天王、天将等应命,俱随玉帝出了灵霄宝殿,来到南天门外,扶白玉阑干向那东南瞰望,果见幽冥地府阴雾蒸腾,恶气冲射,约有几万里。
玉帝叹道:“这幽冥果然劫数来临啊。”
众仙臣听言,一个个面面相觑,哑然无语。
忽然,玉帝双手按在白玉阑干上,把脖子伸长如个鸭子抢食一般,惊道:“众位爱卿,那西南界上也有一层恶气冲天,却是何处啊?”
众仙臣一惊,这九野八荒,三十三重天之内却有大帝不知的境界,都把头探长了,朝下界细看。果然西南界上又有一层恶气在纷纷扬扬,却俱是不知,只缄口摇头不止。
玉皇大帝心中微惊道:“众卿家,就没有一个知道的了?”
夜游神职小位卑,不敢轻易接话,见无人应答了,才恭启道:“陛下,那下界乃是荒蛮之地,在南帝一万二千里之外,不在中土之内,唤作贝机国。那里众生乃是九黎作乱之时迁去,虽受中土教化,风物相乃,南帝却并没有纳入版图。小神巡察九野八荒,周游边界,因此知道。”
“哦,原来如此。”玉皇大帝叹道,“莫非这幽冥应劫是要与外邦勾结,不服朕来管了?”
夜游神回道:“幽冥诸王与外邦勾结,还无证据。但从宋帝王来看,他尊为幽冥三陛下,却****阳上女人,身犯神戒、天戒两重大罪;又欲陷害天榜正神,实是可见一斑。长此以往,三界必陷劫地!”
玉皇大帝眉头紧锁,一脸愁云,禁口不语。
“陛下!只需派一、二路天兵天将,便可荡平了幽冥小神,又何必这般愁眉苦脸?”凌霄殿大将巨灵神忽粗声粗气道。
其余如庞毕辛苟等天将也一起撮哄,嚷嚷着请求出兵,征讨幽冥界。
玉帝叹道:“你们哪里知道?在紫霄宫里头,听老祖说过,这幽冥受人界恶气侵害,法度已乱,公正尽失,既将撤了此治。只我心忧着三教立界不易,盼这劫数来得迟一些,好让那些阎王、明王、鬼王有幡然悔悟的机会。不料这幽冥劫数来得这般快,三家共立的基业,将毁于一旦,朕是伤心不舍啊!”
“既是迟早要毁,不如及早派兵,也好叫天人两界安宁!”巨灵神急咻咻道。
“你个憨货,有几成本事?”玉帝训他道,“这番劫数不应在南天宫。应劫之数,老祖早已仰望天象,伏观山海,观察出来了。”
巨灵神挨了骂,遭众仙臣们讥笑,甚是懊丧且不服气,嚷道:“除了南天宫,还有哪路神仙如我等这般极积?”
众仙臣大笑!
玉帝也被他憨态逗乐了,用手指点他道:“你个憨货!哪知天机?看……人祖留在人界里的那五行、九天、八野的逆劫之气,已然动将起来了,便是他们来逆此劫啊!”
巨灵神听说,急运开天目巡视周天,却只见黄、青、白、红、黑五道光气在倏来忽去,并不见九天八野之气,于是憨道:“只见五行之气!哪见九天八野之气?”
众仙臣又一阵大笑!
玉帝道:“亏我南天宫有你这个憨货,才解了不少寂寞啊!凭你的道行,如何看得出来。”
这番话虽是奚落,却是真言。巨灵神羞窘得紧低着头。那脸上肌肉抽搐,再不说话。
玉帝见幽冥劫数已至,不胜伤感,命南天宫各司职谨防诸星宿下凡,恐落劫数,又嘱咐值年太岁殷郊细查天人幽三界诸衍,详加记录在案。
众仙臣唏嘘领命。
一时玉帝退朝,诸仙臣陆续返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