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庭淡然不语,捡一块尖角石块,在朱阙脚下划了一条横线,又撩步走出一丈多远,屈身伏地又划了一条横线,且用石头垒了两个标记,遂直起身来,负手微笑道:“蛮子!若你能将那片树叶扔过这条界线,算你赢;扔不过来,算你输。”
朱阙是一个粗人,甚无心机,得意笑道:“牛鼻子!爷的气力能搬山填海!你却来与爷赌这种小把戏?这般轻飘飘的树叶,扔不过去,岂不是猪头?牛鼻子!你是输定了。”
“你这个蛮子,猪头是做定了。大丈夫吐沫成钉,不可反悔。请吧。”钟庭依然微笑,展手示意朱阙将树叶扔过来。
“谁若反悔,谁便是猪头!”朱阙自信满满地应了赌局,“看爷扔给你看!”
说罢,朱阙随手就把那片树叶漫不经心地扔了出去。但那片树叶却怪哩!只在二尺之内飘飘悠悠地落到地上去了。
朱阙一愣,复捡回树叶,站在横线之后,又攒尽气力地扔了出去!那树叶竟似一只蝴蝶在他眼前飞舞,缓缓地又飘落下来。他倒大吃了一惊,十分不信,伸右手抓住了树叶,深深吸一口气,暗自贯力,那胳膊上青筋暴露,脸色憋得象个紫茄子。使劲平生气力,猛地一扔!怪事儿,那树叶偏偏与他作了对头一般,不仅半尺都没飞过,却反紧贴在他的左眼上,不掉下来。
谭煄、郑嵬和两旁的官兵喽罗见状,一个个开怀大笑。
朱阙急得面红脖子粗,恼羞不己,从脸上抓扒住了树叶,怒道:“牛鼻子!莫非你在变着法儿作弄爷?”
钟庭笑道:“这是自然玄机,你个猪头脑袋如何知晓?”
“什么自然玄机?少说听不懂的话,你来扔一回给爷看看!”朱阙愈怒。
钟庭朗笑着走将过来,立在线后,接过树叶,捏住叶把儿,只轻轻一掷。那片树叶却恰如一粒小石子,划一道美丽的绿色弧线,就被掷过对面的横线外头去了。
朱阙一旁观看仔细,忽拍拍脑门子,恍似大悟:“我实是猪头!原来如此简单!”说过,屁颠屁颠地捡了那片树叶回头,立在横线之后,效仿钟庭的掷姿,捏着叶把儿悠了几悠,亦轻轻往前一掷。
咦?却事与愿违,那树叶依旧飘飘悠悠地落在了地上。
钟庭负手立在一旁,呵呵而笑,问道:“蛮子,你可认输了?”
朱阙直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窍内生烟,一边哇呀呀暴叫,一边抓住树叶乱扔乱掷。但那片树叶并不听他使唤,促狭般在他面前飞来落去,只白白地忙乎一场。
围观的众人一个个乐开了怀,有的列嘴笑,有的咨牙笑,有的捧腹笑,有的抹泪笑……笑声一阵赛过一阵,在霸山上空飘荡,回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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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远处有人高声劝道:“四弟,不要再扔了!认输吧!你就是站在那儿扔上一辈子,也扔不过那条横线啊。”
话音落处,只见寨楼上的两位大王引着数十个喽罗赶将过来了,原来众人的欢笑声和朱阙中了邪一般在草地上手舞足蹈地乱吼声,早被二人听见,一问原因,才知四弟与那道长以树叶赌胜负,料是中计,急来解围。
那书生快步上来,先止住了朱阙失怒发狂,然后向谭煄揖礼道:“仓司,久违了。”
“玉堂兄、华乢兄,久违了。”谭煄还礼。
原来虬髯豪客姓华名乢,书生模样者姓风名玉堂,各坐着霸山的第二、第三把交椅。二人又来与钟庭、郑嵬叙礼,却都猛然大惊不迭。
华乢惊叹道:“果然不虚啊,今日应验了!”
钟庭不明白那话,稽首道:“当阳紫盖庐钟庭,拜会两位大王。只因仓司这趟货资担着自家和一县官员的性命,贫道才来帮这个忙。还望两位大王体谅,放过山去。大恩感谢不尽。”说罢,又鞠躬示礼。
华乢还礼道:“钟道长客气了。这都是些贿官之资,不义之财,不抢也是白不抢。”
说过,华乢自知语气强硬了些,复柔和道:“我大哥曾说过,将有九人会聚霸山,应一场逆劫之数,仓司就是其中的一个。我们只劫官家财物,怎会伤了仓司的性命?他迟早是要上山的。今日果然应验了,却不料道长也在此数之中啊!”
钟庭乃是道家出身,虽辨得几分周天星象,但道法尚末通透,只在小周天境界,听他话语玄奥,疑惑道:“‘九气逆劫’乃是上古传说,听仓司说过,却不甚明白,竟然也有贫道的份?”
“我等都是些世俗粗卑之人,自不知天道轮回,高深莫测,但我大哥奉张天师之命,隐居在霸山十多年了,日夜察观天象,自能勘破玄机。而且山头上又生有九口石钟,可以看见应气之人的影像来。”风玉堂接话道。
“哈哈!哪有这样的鬼话?就是连鬼都不会信哇!莫不是也想诓我们入伙,做强盗?”郑嵬叫嚷道。
“那洞中确有九口石钟。田道长也曾邀我去看过第六口石钟,果真有我的影像。当时只当田道长变弄玄术、诓我上山而已。”谭煄道。
“绝非诓人!我们兄弟三人也是陆续上山的,开始也是不信。但你若信它不虚,机缘既至,也就能看见其他几人的影像来了!”风玉堂解释。
“哈哈哈哈……莫非我这个种菜的也在?”郑嵬憨笑地问道。
“当然在,三位都在上头哩!天道冥冥,早就注定了我们要在霸山相聚,作一场兄弟哇”华乢欣然道。
“果然如此玄妙,贫道倒要去见识一番了!”钟庭略有心动。
华乢大喜,忙说个“请”字,遂前头引路去了。谭煄、钟庭、郑嵬命令众官兵推着木轮大车随后,径奔霸山大寨来。
朱阙心智淳愚,捏着树叶思不透奥妙,兀自掷个不停哩!被风玉堂拽了一把,他方丢了树叶,气乎乎地捡起损坏的大铜锤跟了上去。